第35章 鬼亲 二
只是短短几秒钟，柯以然却觉得时间似乎被无限制拉长，每一秒都分割成无数个空间，互相碰撞着，交杂着。
直到诡异的嬉闹声音渐渐远了，她才敢慢慢睁开眼睛，隐约还能看见前面被雾气包裹着的那具黑色轿子的轮廓，缓缓的吐出一口气，揉了揉酸麻的大腿，抬头，雾气似乎快要散了，她得赶快找到路，迅速回家。
才六点多，这些东西就开始出来乱窜了，待会等天再彻底黑下来，简直不敢想。
拨了拨被汗水浸湿的额发，猫着腰往出走，忽然看见十字路口插香的地方中燃起一簇簇火光，幽蓝色的，明明灭灭，火苗渐渐拔高，纸灰噗嗤噗嗤弹起来，洒的遍地都是，柯以然脑子一紧，汗毛直竖，保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也不动。
火光灭了。
一个佝偻着身体的老婆婆蹲在那里，肩膀一动一动，头发乱糟糟的，似乎正在吃些什么，咔吧咔吧牙齿与硬物相互摩擦的声音让柯以然浑身不舒服，感觉就跟嚼的是自己的骨头一样。
小心缩回脚，觉得还是在挖掘机下面蹲一阵子比较好，手指刚摸到轮胎，那老婆婆转回头来了，柯以然知道这个时候不应该去看，却还是没来得及调开目光，两人一对上，那老婆婆豁开嘴巴笑了笑，半边脸忽然拼图一般的一块一块掉了下来，露出黑黑陷下去的眼骨和残缺不全的牙齿。
铁一般的事实证明：这个时候就算有再大的力气或者跑路速度再快都是没有用的，它们永远比你更快，甚至比你更能知道你下一步要踏出的是左脚还是右脚。
吾命休矣。
她想过自己的很多死法，唯一最不喜欢的就是被吓死，尽管这是她最可能的一种。
和那老婆婆几乎是零距离接触的时候，柯以然唯一可以做也是唯一能做的事情：高分贝的尖叫，再尖叫，还是尖叫。这个时候尖叫只会招来更多的东西，但是脑子里知道并不代表你就能不去做它，下意识的，完全避免不了。
手背上还残留着一些纸灰余烬。
可是，那老婆婆不见了。只在接触到她的那一瞬间，猛然不见了，她自己都没有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像是被什么力量打散了一般......太奇怪了，柯以然抚摸着被纸灰沾到的那一小块肌肤，脑子里面一团乱，这段时间她都没有被鬼魂骚扰过，即使遇见了，也没有实质性的对她造成过伤害，以前可不会，到底是怎么回事？
今天是清明节，正是鬼魂出没的日子，也是它们力量最强的日子，不该这样才对，那个老婆婆怎么会接触到她然后就突然消失了。
只是，更大的麻烦，似乎来了。
柯以然逼着自己转身。
那顶黑色轿子停驻在半空中。
几个侍女俱都转过身体盯着她。
马路上的纸钱被风簌簌簌簌吹的到处都是，简直像是一个空阔的坟场，四周的建筑如一个个沉默的怪物般，释放着无尽的寒冷和黑暗。
尽管那些人都没有脸，但是柯以然就是感觉到了那种恶狠狠的毫无温度的注视，死死的盯着你，随着你的动作移动着。
柯以然站在原地，状若无意的移开眼神，平静转身，一步一步朝着与它们相反的方向前走，不知道现在装作看不见还行不行，她实在是没有别的办法了。
刚走了两步，眼角撇到身后一抹飘移而来的红纱，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撒腿就跑，那红纱却是不依不挠，她走哪儿，就飞哪儿，突然缠卷住她的腿脚，卷了几圈，一个下收，把柯以然拖在地面上。
红纱收回，几个无脸女朝着这边大步大步跑过来，越接近，身体便越变得怪异，快到柯以然面前时，已经显了原型，都是纸糊的，有的还破破烂烂有了缺口，只是脚下面俱都生了风似的，看得柯以然心里直颤。
“哒、哒、哒、哒......”
一声又一声，厚重而又沉闷，从雾气里慢慢传出来，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敲击在柯以然的心上。
柯以然撕开红纱，手掌撑在地面上。
那几个无脸女子忽然垂下脑袋，不再过来，一眨眼便回到了黑色轿子旁边稳稳立着。
紧接着，空气中像是突然被插入了一片嘈杂喧哗的背景，叮铃哐啷的吹锣打鼓还有响亮号子声音，好不热闹，在这片荒凉的建筑工地上，显得格格不入，令人毛骨悚然。
柯以然缩成一团，咽了咽口水，从地面上站起来，很没出息的腿脚发软。
黑色的高头大马脖子上带着一朵白色的绸缎花，现出身形，一个男人戴着一顶高高的白帽子，一身黑步长褂，端端坐在上面，脸色乌青中透着点黑，身后紧紧跟着十来个跑跳着的人，不，准确来说，不是人，全是用纸糊出来的男男女女，摇头晃脑着，吹锣打鼓。
她想，她大概知道这是在干什么了，迎亲。
是鬼亲。
那男人没有看柯以然，只是走到轿子旁边，下马，伸出手，轿帘自动掀开，一只白的可怕的手伸出来，搭在男人手心，指甲长长的泛着青，女人走出来，看不清楚长得什么样子，脸上胭脂涂抹浓重，嘴唇是滴血一般的红。
空气重传来一丝低低的喟叹。
两人一起朝着她看过来。
胸膛里的空气忽然有点不够用，那两人的身影被强行装进脑子里似得，柯以然捂着脑袋低低哼了两声，属于尸体的气味已经靠近。
一只灰灰白白的小东西忽然窜了过来，将那味道逼退了几米，男鬼将女鬼护着退回了大马之上。
紧接着，那小东西黑亮黑亮的眼睛盯着四周，呜呜叫了两声，看着小小矮矮的一个胖乎乎的团子，声音却像是雷电闪鸣一般，耳朵都被震懵了。
只是瞬间，四周雾气迅速褪去，建筑路线都现了原来的样子。
柯以然一眼就看见了那栋红房子，也不再管那群鬼魂，一手提着那只不明物种开始贫命跑，一路跑一路心惊胆战的回头望，那些东西竟然没有追上来。
慌慌张张拿钥匙打开家门，被几声女人的低泣给惊的钥匙都掉在了地上，怀里的小东西从门缝里溜了进去，柯以然没去管，因为侧边有一队人正浩浩荡荡过来，柯以然捡起钥匙，侧头，停下脚步，等了两秒，只见一个五十来岁的女人一边撕心裂肺的哭，一边撒着大把大把的花红纸钱，嘴里含糊不清，“女哟，你好好的去啊......”被其它几个人拉住劝慰着，前面几个人抬着一顶花花绿绿的纸轿子，后面的人跟着举着些纸糊的冥器，烛火香蜡，单鼓、单唢呐、单锣在前面引领着，轿子里面一张女人的黑白照片稳稳放着。
脑海里掠过刚才大黑轿子里那个女人涂抹着浓重腮红的面容，以及那只白惨惨青色指甲的手。
柯以然大步进了房间，背脊紧紧抵住门。
将全部声音关在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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