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第十二章,越红尘 2
伴随着《枭皇剑春秋》这本武经即将面世的消息,擎暘城近日吸引了各地的有志之士。
春秋会长巫代荣宣称并没有全部的武经,它随战争散落在四海大地的不同角落,而他手上的,是武经的序章,终章和一份千年之前古书初撰之时的各国地图。巫代荣说,銮国建立之后,帝王生怕这部武经落入宵小手中,便将它拆分成十二卷,藏在十二场战役的战壕之中。青烟阁主生前只寻得了序章和终章,剩下十卷则留给天下英豪去寻找了。
而巫代荣将这份地图复制了无数份分发出去,将武经的序章印制了一百册,高价卖出,而终章将在今日的比武大会上赠予胜利者。
酒楼里,邢无克翻阅着复制版的序章,问道:“十二卷武经,你真的只拿到了两卷?”
慕青鸢身着玉白纱衣,不施脂粉,坐在窗边看着春秋堂前人来人往的热闹模样,叹气道:“又要天下大乱了。”
“你验验真假。”邢无克将武经的序章丢给了慕青鸢。她随手翻了两下,就丢到了一旁,道:“再假不过了。”
邢无克一笑,道:“你不介意多说几句?”
慕青鸢用两根纤纤玉指戳起自己的酒窝,笑意盈盈地说:“你和我说说你的故事呗?”
“这个买卖不划算。”邢无克斩钉截铁地拒绝,“天下再乱也是凡人的事情,我只是随口一问。我救你出来,是让你专心去找寻思着杀你的仇人的,其他事情阁主就不用费心了。”
慕青鸢的两根手指向下一拉,扯出一个哭丧的表情来:“我看不透你,心里头慌乱,没法好好办事。”
“你想看透我,再活一辈子也是不可能的。”邢无克喝了口茶,又皱起眉头放下了茶杯,好久没能喝杯好茶了。
慕青鸢撑起脑袋,盯着邢无克看了半天,说:“你当真长这幅模样么?我总觉得我该见过你,却好似之前从来没有见过你。”
邢无克挑了一下眉毛,突然飞快地将桌上的斗笠套上。慕青鸢见他盯着自己的背后,便从怀里掏出一面铜镜来装模作样摸了摸眉毛。待看到来人,不由讶异,收起铜镜,也戴上了斗笠。
走进酒楼的是名女子,她长得十分俊俏,头发乌黑,身材窈窕高挑。她要了一壶酒,便在酒楼的角落里坐了下来,好像在等人。没多久,又进来一个人,这人的长相就出众更多,让人过目不忘。他一身雪白衣裳,在离邢无克不远的桌子边坐下,要了壶酒和一叠小菜。
角落里的女子站起身,端着酒走到他面前,道:“公子,有人陪你么?”
乐正则音抬起头,瞧了她两眼,有些惊讶地说:“禾希……姑娘,请坐。”
禾希替他倒上酒,说:“公子来是为了武经?”
则音微笑道:“凑个热闹罢了。姑娘这般打扮,我险些认不出来。黑发衬你十分好看。”
禾希轻轻抚摸了一下鬓角,道:“我出生时便是黑发,日子久了,能为提高了,头发的颜色就越来越浅了。早前看到你走在路上,便猜你会进来喝一杯,你果然进来了。”
“姑娘来这里也是为了《枭皇剑春秋》?”则音问道。
“听说一会儿的比武大会,可是云集了各路高手,能人异士,我也来看个热闹罢了。”禾希笑着敬了他一杯酒,“公子是对武经感兴趣呢,还是对高手感兴趣?”
乐正则音接过酒杯一饮而尽,道:“我正打算去试试身手呢。”
见禾希一脸不相信,则音笑着解释说:“十年前我去青烟阁竞选花魁,今天故地重游,已物是人非,不如去比武争个头彩,也算是告慰青烟阁主了。”
“花魁?”禾希简直不敢相信,“你选上花魁了?”
“这自然是没有。”则音又喝了杯酒,“不过阁主十分欣赏我,我跳舞的时候,她还亲自给我伴奏了。”
慕青鸢听闻此言,不由觉得胃里一阵翻滚,阴森森地扫了一眼过去,发现则音真若有似无地冲自己眨了下眼睛,她幽幽转过头,夺了邢无克手里的杯子:“少喝点,别醉了。”
邢无克把杯子夺了回来:“我这是茶。”
禾希饶有兴味地上下打量了一下则音,说:“公子身份尊贵,才貌过人,但能得阁主赏识,必然是有更特别的地方。”
“过奖了。”则音淡淡应道。
禾希嘴角含笑。他似乎心情很好,像是有几分醉意,又像是十分清醒,比起在浮英殿初见时淡雅冷漠,他的话多了许多。十多年前,她曾听邢无克提起过他,说他命途凶煞,与人十分淡漠疏远,如今看来,阴鬼界十年生活,缓和了他身上的阴煞之气,让他能在人间畅快地游走一番。
禾希道:“那日才与青烟阁主告别,隔日就传遍了她的噩耗,我心里实在不安。民间虽有自发的追悼仪式,可却没有银潭岭的消息,不知她的死是否属实?”
则音放下酒杯:“姑娘越界了。”
禾希叹了口气:“我还有很多事情想要请教青烟阁主,真是可惜。”
“何事让姑娘烦心?”则音问道。
禾希尚来不及开口回答,则音便接上了话头:“这是姑娘的私事,我也不方便打听。而生死轮回,因果有常,答案总有一天会出现在你眼前的。”
禾希眯了眯眼睛,琢磨着他话里的意味。他没把话说死,便是给她留了余地。
正在她思忖着该如何找到这场谈话的突破口时,一个衣着素淡的小女鬼神色慌张地飘了进来。她四下张望,发现没人能看见她,除了她的主子则音,和他身边的这位姑娘。她张口欲言,但又偷偷瞄了眼则音身旁的姑娘,顿时不知该不该说了,却不知她这模样倒是引得禾希来了兴趣。
则音开口道:“何事慌张?”
“殿下……小乙方才听几个野鬼哥哥说,咱们墨将军进了春秋会堂好多天了,一直没出来。哥哥们想进去一探究竟,却被咒术挡在了外面!”小乙低声道。
春秋会堂?她又去那里了?
“殿下,墨将军会不会出事呀?听说那些符咒可厉害了,一位哥哥想硬闯,竟直接被撞散了魂魄,好可怕的!”小乙神情又担心又惧怕,看来这春秋会堂确实有几分名堂。
则音凝眉,向禾希告辞。禾希却拦住了他:“这春秋会长难道与墨将军有仇不成?你就不怕他醉翁之意不在酒,设了天罗地网等你过去呢?”
确实有仇啊。
“若是费心设了天罗地网,我不去一遭岂非可惜?”则音微微一笑,便起身离开了。可他尚未走出门外,禾希就已经闪身至他身前挡住了他的去路:“那这比武大会,不妨就由我来替公子参加吧?我替公子拿到《枭皇剑春秋》的终章,我只要公子一个答案,这比交易,不亏本吧?”
则音没想到她会如此执着于阁主的死。回想一下,六尊会议上她似乎就在打听阁主消息,巫丘城拜访阁主时表现与六尊会议十分不同,收去了野心,对阁主似是十分敬重。她曾说阁主与她母亲是好友,难道她的问题关乎她的爹娘?
则音不动声色地思量了一番,道:“就有劳姑娘了。”
待两人都走出了酒楼,邢无克放下了斗笠。却发现慕青鸢握着酒杯的手指骨分明,关节发白。他掀开她的斗笠,见她面色惨白。
“你这是怎么了?”
慕青鸢咬唇道:“被捷足先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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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会堂的地下,是一座机关城。
机关称深不见底,四周都是石壁。巫代荣沿着台阶一路向下走去,每走百阶,便有一名童女机械地跪下向他行礼。大约下行了千步,他走上了一座断桥。他甫一上断桥,那桥便轰隆轰隆慢慢垂下,而地底缓缓升起一道悬梯,他一悦而下,飞踏上悬梯。行至中央,那儿高隆起石块铸成的十字机关。
他握住机关手把,掌中运气猛力一推,十字机关缓缓旋转,石壁间渐渐开出一条缝隙,随后,一个牢笼现于眼前。
巫代荣飞身跃去,走进了牢笼,一甩手,牢笼的大门轰然关闭。
他穿过刑架,走到角落,倒了一碗水。刑架上用藤条绑着一名黑衣灰发的女子,她头发凌乱,面色惨白,精神有些恍惚却仍有神智。
巫代荣将水端到她的唇边,她微微别开了头。
巫代荣也不逼她,道:“鬼魂不需要这个,我忘了。”
墨容情冷冷扫了他一眼,可这一眼已是用尽了力气。
巫代荣抬手抚摸她灰白的头发,说:“这藤条能吸附你的鬼力,你已经不剩多少时日了,又何必死咬着不松口呢?我只想知道《枭皇剑春秋》究竟藏在何处!”
墨容情张了张口,却无力说话。巫代荣只得去了两根藤条,待她脸色缓和一些,诚恳道:“你不用装不知道了,武经一定在你的手上。须阳虽然日子过得逍遥,可骨子里就不是个潇洒的人,他一定不舍得毁了武经,所以他一定是委托给了最信任的人!慕青鸢收藏的不过只是幌子,银潭岭的人一定也没有,否则就不用派弟子下山来寻了。须阳死前身边只有一把须阳剑,你说这武经不在你手上,还会在谁那里?容情!墨会长,哦不,现在是墨将军了,你为阴鬼界办事,又要那武经做什么用?”
“你要那武经,又有什么用?”墨容情反问,讥笑道,“这书给了你,就是暴殄天物。你想要练这上头的功夫?别笑话了,就凭你?!”
巫代荣青筋暴起,他强忍怒意,说道:“容情,你我夫妻一场,四十多年没见,都各自活得好好的,别逼我再杀你一次。”
“夫妻?恶心!”墨容情像是听了极大的笑话,哑着喉咙大笑,“你当初在我身上捅那九刀的时候,也把我当你的妻子?我呸!你如今风生水起,很是得意吧?可你几斤几两我心里清楚,背后没有人罩着你,你什么也做不了。你也就敢在这里折辱我,墨玄华,你回去告诉你的主子,你一辈子都是个没用的奴才,而我,死也不会让你得逞!”
她凶狠而鄙夷的眼神戳中了巫代荣的耻辱,他一把掐住她的喉咙,独剩的一只眼睛变得通红:“你傲气?你凭什么这么傲气!我是你的丈夫,是你该服从于我,而不是我听命于你!”
“无耻!”墨容情破口大骂,怒目圆睁,“与你成亲是我这辈子做过最愚蠢的事情。我爹他从来就不看好你,是我央求他,他才勉强允了我们的婚事。我起初念你是个老实人,不想我爹因为私心将你赶出家门,才委身嫁与你,你想要风光,我给你风光,你想要钱财,我也给你钱财,你该得的不该得的我都给了你,你却联合流焱宫灭我墨家满门,满门啊!!我到底哪里对不起你!”
说到这里,满腔恨意随眼泪喷涌而出,四十多年,她想不明白啊!!
“哪里对不起我?”巫代荣冷笑,“我娶了你,我才是墨家的继承人!可成亲以后你爹从来不给我好脸色,收养我的时候还愿意教我铸刀,可你我成亲之后,就嫌弃我配不上你,完全视我不见!他心里最合适的女婿是须阳不是我!而你呢,口口声声说嫁了我便是我的人,却为须阳铸了三十年的刀,你说你对得起我?你才是最不要脸的人!”
他的怒吼仍旧不足以表达他的屈辱,墨容情闻言,不禁失声大笑:“哈哈哈哈哈哈……我只道你忘恩负义,不想你是个瞎子,蠢才!我对不起你?我不要脸?……哈哈哈哈哈哈……不,是我瞎了眼,都不必多说了,不用说了……”
“你心虚了吧?”巫代荣狰狞着面孔逼问道,“我与你从小一起长大,可你对我总是不冷不热,自打认识了须阳之后,你与我说话多半是在夸他!若不是那夜喝多,你会嫁给我?你为他铸造珊瑚雪羽刀,又为我做过什么?你心里清楚得很!你让枫儿和雪儿叫他义父,我有时候看你们四个和乐融融的样子,我倒是像个外人一样!你可知我每日在你身边醒来,都恨不得掐死你。”
“哈……哈哈哈……”墨容情听到他恶毒的心里话,看着他扭曲的脸,心中千言万语,却已无话可说。
她是傲气,是自负,万人敬仰时偏偏看中了他这样一个无能的人。她见他时总是端着架子,就怕他看轻了她。那时她心里有好多话不好意思说,也无人可说,认识了须阳之后,她便把秘密和须阳分享了,须阳也和她说了自己的故事,她心中感动万分,便决意要赠送他一把刀,也决定不让他和慕青鸢的故事在自己身上重演。她知道墨玄华有意与她成亲,让父亲更重视他,但玄华胆子小,始终不开口,于是她约他喝酒,有意无意地激发他的念头。本以为那夜她是促成了自己的幸福,却没想到,是她断送了她的一生和整个墨家。
“今日我不是来和你叙旧的。”巫代荣强逼自己冷静下来,道,“告诉我,《枭皇剑春秋》究竟藏在了哪里,我就放你回去,从此再不相见!”
“你做梦。”墨容情嗤笑,“你不是恨我么?就再杀我一次吧!我好去陪枫儿和雪儿,哦对了,拜你所赐,须阳也死了呢,我十年前还见过他的魂魄,你再杀我一次,我们一家四口团聚,与你再不相见。”
“你!”巫代荣怒不可遏,抄起藤条扼住她的喉咙,道,“别以为我杀不了你!我有的是办法让你魂飞魄散,而你别想和他们团聚,你的魂魄就散在这里,谁也找不到!”
墨容情嘴角凝着笑,杀了她吧,她愧不能生,让她守着须阳的信任死去,也算是一点点弥补。
就在墨容情快要失去神智的瞬间,巫代荣只觉得一阵头疼欲裂,不由跪倒在地。
“该死,该死!”他满地打滚,不住哀嚎,“墨宣,你该死!”
十年前,墨宣在他身体里定下了三颗镇魂钉,每当他动了杀意,就会痛不欲生。
“会长!会长!”牢门被打开,一个男孩儿跑了进来,是巫代荣的手下小奴,他扶起了巫代荣,“外头比武大会闹起来啦,小奴还等您拿主意呢,您可别这时候吓唬小奴啊!我我我……我先扶您去休息!”
一眨眼,小奴就带走了巫代荣,牢门重新关上,一切重新陷入了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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