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第九章,春秋会 1
擎暘城依旧是当年的擎暘城，作为通往西北与中原的要塞之地，它仍旧令猎奇者与商客神往。只是没了青烟阁，便少了修真弟子的光顾。十年过去，免不了添了俗世之味。城里子民不禁疑惑，传闻中的青烟阁主究竟是如何将风尘之地与清逸脱尘的仙道之家联系在一起的。有知情人说因为青烟阁主原本就是仙道中人，烟花歌舞只是慰聊虚长的人生罢了。那人说完便摇着头走了，说了一半的话只为阁主平添几分神秘。
十年前她走了，青烟阁被迫拆除。
于是有人说，她是被仙家赶了出去，处心积虑掌握了四海数国的经济命脉，却得罪了朝中权贵，又被流放了。
擎暘城的百姓并不知道她在哪里，大家似乎也并不关心，只偶尔会想到，城中原有这么一位神秘的大人物，数百年来，只闻一个名号。对他们来说，青烟阁主只是一个名号罢了，有多少任阁主，如何传承的，都只是一些遐想和猜测。
慕青鸢这三个字，对他们而言没有意义。
但对她，却不一样。
她站在烟波浩淼的夕缈河旁，看着游船上商客欢笑，美人歌舞。
黑衣加斗笠让她人群中有些显得孤寂而醒目，所以她不愿意站在灯笼下面，方便隐藏在夜色之中。
脚步声从身后传来，有人走到她的身边，周遭的人潮涌动仿佛瞬间静止。
来人呼了一口气，低说：“我算明白，为什么我族子民对人间如此流连了。”
她微微垂首，开口道：“妖王……”
禾希扫了一眼擎暘城的夜景，脸上带着笑意：“听说人间帝都更美，你可曾去过？”
“……美不过有人等候的家。”她尽量压低声音，却仍能感觉有些尖细，并不悦耳。
禾希闻言，颇有兴致：“家？听你说这话，还是头一次。你的家在哪里？”
“在有人等候的地方——如果这世上还有人等我的话……”她说，“妖王的家很好，有无数虔诚的子民在等着你。”
“哈哈哈……”禾希笑了，“可惜还少了两个人。”提及此，她眼神略微有些悲伤，但那悲伤也只是一瞬间而已，她换上了笑脸，道，“让你办的事情，你都办妥了？”
黑衣女子点了点头。
禾希斜倚着河栏杆，微风打在脸上非常的舒服，难得来次人间，她的心情十分不错：“杀了多少人？”
黑衣女子沉默片刻，道：“没有数。”
禾希旋即放声笑道：“好！非常之好！将葬妖会除去，便是替我妖族百姓报了大仇！你确定没有活口？！”
黑衣女子扶了扶斗笠，说：“葬妖会弟子，悉数尽灭。”
“好！”
“可即便如此，妖族百姓也不会知晓是他们的王为他们报了仇不是么？我听说，你正在推进六界和平共处，流通往来？”
禾希微微一愣，扑哧一声笑了：“真是稀奇，你竟对这个感兴趣？和平与战争，对我而言都是达到目的的手段罢了，现在不需要战争，所以我的子民们只需要知道他们痛恨的葬妖会消失了，就足够了。阿月，你放心，只要你能杀了容桓之，你定然会是我们妖族的英雄，我们的希望和救赎。”
叫阿月的黑衣女子轻轻摘下斗笠，露出清秀而灵动的面庞，说：“我对政治并没有兴趣，我只是按你的吩咐办事罢了。我完成了你的吩咐，不过，似乎你没能成功杀死那个人。”
“我今日与他交手，差一点就得手了，可惜，来了一个不速之客。”禾希说得轻描淡写，似并不在意，“这次没得手，就没有下一次了。我需要好好扮演一个追求和平的角色，等待时机的成熟，杀容桓之的任务就交给你了，我相信你可以做到。”
阿月好似有些意外，说：“你去了阴鬼界一次，好像变得更有耐心了。”
“听了一席金玉良言罢了。”
阿月沉默，微微皱起了眉。禾希知道她在想什么，便说：“你猜的不错，我见到了邢无克，他被投入狱中十年，刚刚释放，升了阴鬼界的丞相，辅佐阴皇和……乐正则音。”
阿月深吸一口气，道：“与我无关。”
“不。”禾希轻轻将手搭上阿月的肩膀，“非常有关。妖族和阴鬼界免不了合作，但我相信，你不会让我失望。”
“当然。”阿月说，“我要忙着杀人。”
禾希意味深长地看着阿月，道：“据我推测，容桓之重伤，东海又一片狼藉，他一定会离开。而魔界并不欢迎他，他只能回银潭岭了，而且短期内并不会回来。算算时间，兴许已经到了。要在慕紫贞和那么多仙人眼皮子底下杀人，你，可有把握？”
“不容易，请耐心等待。”
“我等得起。”禾希说，“让你回银潭岭，也并不单纯为了容桓之，毕竟这不是当务之急，我想你明白的吧？”
“我明白。”
“小心行事。”禾希继续说，她的声音带了一些警示意味，“巫丘城一带很不太平，银潭岭怀疑是妖界搞鬼。我不希望你个人的嗜好拖我后退。”
阿月抬眼直视禾希的眼睛，说：“我先将容桓之引出东海，他一旦离开便去东海端了他的老巢，这声东击西之法本是你的计策，我自有执行的办法。”
“我也只是提醒你，别过头了。”禾希直起身子，伸了个懒腰，道，“孤月刀我放在春秋会了，你拿上刀，去银潭岭，做你该做的事，明白了么？我……回家去了，等你消息。”
待禾希离开，人潮恢复涌动。阿月舒了口气，沿着河栏杆坐下，来来往往的人看着她，指指点点，似在议论她一个姑娘家席地而坐有失体面，但这些，她从来都不在乎。
春秋会啊……她望向高悬于夕缈河上的精致建筑。那里曾经是青烟阁南堂，最近有人在原址上建了春秋会，展览神兵利器宝物珍藏。她听闻有墨家刀会的展品就来了，不想会在此地碰上禾希，更没想到春秋会与禾希有联系。想来，她的行动都被禾希算到了。
低头叹了口气，她迅速站起了身，带上斗笠穿过人群走进了一条小巷子，拐了几个弯便到了一间客栈，进门直走上楼，也没有理会店小二的招呼。突然，她的手臂被拽住，警惕地回头，看到的是一个任谁见了都不会忘记的人。
乐正则音。
他果然来了。
他的脸几乎就要贴上她蒙着纱的斗笠，眉头紧锁，言辞却十分客气：“姑娘，冒犯了。我们之前可是见过？”
她凝视着他的脸，片刻后答道：“巫丘城，风火轮。”
则音微微一笑，松开了手，道：“看来我没有认错人。只不过，我们还在之前见过面么？姑娘身上有故人的气息。”
她沉默了一会，说：“不曾，抱歉。”说罢她便径直上楼去了。
则音看着她的背影，眉头深锁。
这时胖乎乎的掌柜挤了过来，万分欣喜：“客官！这位客官！好久不见了哟！还记得我不？”胖掌柜捧起自己布满横肉的脸，眨了眨眼，道：“你以前也来过我们店的哟！我想想啊，十年了哟～”
则音淡淡一笑，道：“我记得这里。”
那时他第一次来擎暘城，第一天认识申屠宛。
“怎么样，今天要不要住店？我们只剩一个房间了哟～顶好顶好，可观夜景，还可以望见青烟……啊不对，春秋会堂的哟～而且，就在——”掌柜的压低了声音，瞥了一眼二楼，道，“那姑娘住的隔壁哟！”
“既然如此……”则音道，“那我便住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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