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第一章,巫丘城 2
绯九离抬眼扫视一圈，小小吃了一惊。她记得昔日在擎暘城，青烟阁是何等的气派辉煌，然而如今的青烟阁，却只是座并不起眼的私人府邸。
融珣也不敲门，就径直推开门走了进去。绯九离跟了上去，立刻被院子的简陋不堪吓了一大跳。十年前与慕青鸢一别，此后变再无联系。那日上天界来了使者，传令岭主将慕青鸢逐出银潭岭。几位殿主都很愤怒，倒是慕紫贞洒脱淡然，挥了挥衣袖说，知道了，使者回去吧，今天银潭岭没东西招待。
使者回了上天界后，掌殿君珩正式成为天枢殿殿主，慕青鸢却再没有回来，听说是在上天界被关了好些年，青烟阁也被勒令关门。没了青烟阁，就没了招生考试的地方，于是岭主慕紫贞索性放话，银潭岭不再收新弟子——直到，她心情好的时候。这让那年刚入门幻想着未来欺压师弟师妹的新弟子们非常失望，却让其他修仙的门派看到了光耀门楣的希望。
绯九离随着融珣走进了主厅，却连个人影都没看见。于是融珣又绕道去了书房，推门一看，慕青鸢仍旧穿着她钟爱的玉白纱衣，头发简单地挽在一侧，没有什么复杂的发髻。屋子简陋，堆着数不尽的卷册，倒是十分整齐。她正聚精会神地翻阅着一卷书册，仿佛完全没发现两人的到来。
“啧啧，真寒酸。”融珣道。
“你如果不打算把从我这儿搜刮的宝贝还给我，就不用再来了。”慕青鸢头也不抬。
“既是宝贝，自然是要放在相配的地方。”融珣咧嘴一笑，“更何况你已经穷得买不起新衣服了，宝物们给了你，多半会被你卖了。我还要再花钱买回来，你这不是变相在坑我的钱么？”
“钱财乃身外之物，你身为仙人，知不知道什么叫不食人间烟火。”
“我的确不食烟火啊，你食么？”融珣反问。
慕青鸢懒得和他废话，只瞥了他一眼，余光看到站在一旁黑着脸的绯九离，她一骨碌从书堆里爬了起来：“狐狸？”
总算是看到她了，绯九离暗自腹诽。自从在银潭岭修仙，她的存在感真是一日比一日弱。
慕青鸢仔细打量了她一下，道：“变回了人，我都没能辨认出你。方才只觉气息熟悉，以为是银潭岭的哪个弟子罢了，不想是你。多年不见，可好？”
可不好了！绯九离想这么说。但看了看慕青鸢的生活环境，便改了口：“比你好。”
死性不改。
慕青鸢咧嘴一哼：“十年没吃鸡肉了吧。”
一语戳中伤心事，绯九离冷冷一哼不说话。融珣乐呵呵地说：“我们便是来尝尝青烟阁主的手艺。”
“没钱，买不起肉，另寻别处吧，不送了。”慕青鸢挥挥手，继续低头看书。
她有钱没钱，融珣自然是知道的，他低头看向慕青鸢手中的书，眸光闪烁：“《巫丘妖魔志》？看来阁主虽然被流放巫丘，禁足在这破院子里，还是很关心天下大事的。”
流放？禁足？难怪慕青鸢过得这么寒碜。
慕青鸢啪地合上书卷，懒洋洋地说：“就知道天玑殿主无事不登三宝殿，醉翁之意不在酒，你想必是为了血妖一事而来。”
“然也。”融珣拖了张木椅子坐了下来，“我认真看过，却没发现关于血妖的线索，阁主可还有别的想法？”
混蛋！绯九离又一次觉得自己被欺骗了。说什么来吃鸡肉，到头来还是为了血妖一事啊！她不情不愿地也拖了张椅子，斜靠在椅背上，没精打彩。
慕青鸢叹了口气，说道，“怕是要让你们白跑一趟了。你想必知道，我在上天界关了三年，流放至此地，青烟阁也已不复存在。他们封了我的仙识，我再也不是那个通晓天下的青烟阁主了。我关心那血妖的事情，是因为惨案发生在巫丘，自家门口有妖魔作祟，我却连这院子都出不去，遑论做些什么，总觉得良心不安。”
“原来是这样。”融珣有些失望，“巫丘距离银潭岭甚远，周围也有修仙的门派，岭主却派了银潭岭的弟子出面，想必是与你有关了。”
“不错，是我修书一封至银潭岭，请岭主帮忙的。附近修仙的门派几个月都没能找到那血妖的踪迹，我放心不下。”
“确实蹊跷。遇难者之间并没有什么联系，遇难的地点也各不相同。他们唯一的共同点，就是死状凄惨，内脏被掏空。”融珣眉头深锁，“连你也没有消息，哎……”
绯九离突然想到什么，开口道：“我今日在凶案现场看到了则音和遇难者的魂魄，当时则音匆匆要走，我忘了问他是否见到那血妖……”
融珣微微一愣：“你说的，是阴皇之孙，祸天之子，乐正则音？”
“正是。”
阴鬼界也对血妖感兴趣？
这更蹊跷了。
“哎，错过良机了。”绯九离耷拉着脑袋，又没精打彩起来。她对捉妖怪的事情始终不怎么上心，在仙山上拼命表现得到捉血妖的机会无非是为了下山玩耍，出来透透气罢了。但血妖手段残暴，那些触目惊心的场景总让她想起当年的自己，心中不是滋味，便也真心想尽早把那血妖捉拿归案。
“无妨。”融珣道，他看向绯九离，说，“十日后，是百年一次的六尊会议，六尊会议均会派代表参加，决议百年来六界发生的大事以及接下来百年的动向以维持六界和平。此次六界会议是在阴鬼界紫郢都举办，你不妨一同参加。”
“六尊会议？”
“所谓六尊会议是六界之尊参与的聚会，上古时期便有的习惯，各族元首参加，每百年一次。后来，各族纷争矛盾越来越大，人族元首因为与其他种族力量悬殊便被排除在外，再后来，六尊会议渐渐被废除。人间三百年浩劫之后，为了维护六界秩序，六尊会议重新召开。但自从妖界大门关闭以后，妖族就没再参与六尊会议，人族的首领，也就是如今的皇帝，也没有能力参与。所以六尊会议实际上不过是神魔仙鬼的聚会罢了。”慕青鸢解释道。
“不过，今年会不一样。”融珣道。
辞了慕青鸢，绯九离戴上了面纱，上街晃荡。
融珣此次离开银潭岭，并不专程是为了血妖一案，而是代表银潭岭参加六尊会议。他让天玑殿弟子协助她查案，告诉了她慕青鸢的住处，还打算带她去阴鬼界参加六尊会议，已经是很大的帮助了。她也得表现好一点，免得他回去“不小心泄露什么”。
走在巫丘城的古朴简陋的石子路上，绯九离难免又想起则音。则音小的时候，是个很温暖的孩子。自从误杀了山贼以后，就变得沉默，他的眼神中一度满是恐慌。她本来是懒得管的，但总是良心过不去，于是花了好些心思，天天对着他扯淡，才让他慢慢开口说话，结果自己差点变成个话痨。可则音的命太凶煞，与他走得近的，无一幸免于难，于是他就变得越来越疏远和清冷。
也只有她知道他是个多温暖的人。
不过他终究会长大，会离开她。于是她索性先他一步离开，他却执着地寻了她两年。回了阴鬼界以后，他过得怎么样，凶煞的命格会不会好转？当年他身边还有个宛丫头，可宛丫头却像人间蒸发了一般难寻踪迹。银潭岭一直在派人寻找，甚至特意去阴鬼界问了，却毫无结果。已则音的心性，定会难过不已，没准还会觉得是自己害了宛丫头。
思及此，绯九离重重地叹了口气。
就在这时，一道熟悉的人影自街角匆匆穿过，吸引了她的注意。
“羽逢？”她心中狐疑，羽逢神色焦虑，身形匆匆，是发生何事？片刻思量，绯九离跟了上去。
羽逢出了巫丘城便钻进了树林之中。
绯九离心中疑惑更深，她加快步伐，走进了树林。这只是一片寻常的树林，高大茂密的树丛中射进些许阳光，只是不见羽逢踪影。
绯九离向林中走去，走着走着，便渐渐觉得不对劲。
不闻风声，不闻鸟鸣，空气中悬浮的灰尘仿佛是静止的。
她停下脚步。烈日之下，寒意笼罩。她竟然走进了妖阵！
忽闻利剑刺破衣帛的声音，树林中顿时杀意腾腾，绯九离立刻寻着剑声飞奔而去，让她着急的是，她无论如何也找不到人！
一声嘶哑的惨叫传来。
是羽逢！
绯九离顿时焦急如焚，长袖一挥，林中狂风骤起，树叶翻飞，再来，她一跃而起，万千炽羽针飞速落下，直破妖阵！
只在一瞬间，树林恢复了鸟鸣虫声。
绯九离轻巧落地，直奔树林中央而去。羽逢倒在血泊之中，绯九离急急来到她身边：“羽逢师姐？”
羽逢的胸口破了很大的口子，血不停地流出，她意识模糊，口中呢喃着什么，绯九离却听不清。九离医术只学了皮毛，从前身为狐妖，还能凭自己的修为救人，如今变回人修仙，反倒是不中用了。
羽逢的血怎么也止不住，禁不起动荡。眼见她的意识一点点消散，绯九离眉头紧锁，一声利嚎。
不出片刻，融珣便现身在树林之中，见到血泊中的羽逢，融珣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三两下走到羽逢的身边，掌间凝气为她止住了血。
直到羽逢的脸上渐渐出现了血色，融珣才将她抱起。他对松了一口气的绯九离说：“银潭岭的白尾鸢不是摆设，下次别像狐狸一样乱叫了。”
绯九离撇了撇嘴，道：“你赶紧带羽逢回去疗伤吧，我在附近看看有没有可疑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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