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墨宣番外,相思难守
他游荡在无边的荒野，四周是不变的风景。
虚无，如此虚无，仿若初生之时，又若无尽归处。
他闭上眼。
再睁开，便是尸横遍野。
“墨宣，这无数性命，是你执意救下绯九离的代价。”
他脚下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在地。飞奔上山，可所到之处，唯死无生。
“上仙！上仙你来了！！快，快去救救师父……那个女人疯了……”血将弟子淡青的仙衣染黑，又一条性命在眼前流逝。
天权殿殊死对抗，竟落得如此下场。
“师父，师父啊——”
他在半山处便听到天权殿弟子的哭嚎：“师父啊！！——”
若非亲眼所见，他无法相信，那个明媚如流光的少女会做出这等残忍的事情！
他怀着滔天的怒意，用冰冷压下内心的狂暴：“这些人，都是你杀的？”
“……我”她张口，无力地辩解。说了什么，他根本听不进去。
心灰意冷，他脑海里却只有一句话——
他不能失去她！！
可是——可是——
他背过身，痛心地握拳。他该如何做，他要如何做，他已经救不了她了……再多的承诺，再多的恳求，此刻都是空话。岭主早便说过，她会是他的劫，是他偏不听，偏要逆天行道，偏要留她在身边。如果说这劫难会让这么多无辜的生命惨死，那他究竟该如何做！！
心已冷透，何论言语：“祸世狐妖，不思悔改，我必亲手诛之。”
她失笑，笑得那般绝望，笑得他心如刀割。她扬起祸天剑砍来，他一掌就将她震出数丈远，那一刻，脑海中闪过千万誓言。
有我护你，谁都伤不了你。
你是我的劫，你是我的妻，避不过的。
我会娶你。
他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了，而她也放弃了抵抗，直到他一个反手将祸天剑刺入她的胸口。他停了下来……他干了什么？
她的手紧紧握上他的，血汩汩地流出，他们的手上沾满了她的血，就像成亲那日，她用鲜红的盖头包住了他们的手，说：“你永远也不要放开我，就算我死了。”
她的眼泪成串地往下掉，眼里满是委屈和伤痛，却痛得说不出话。
他凝视着她，想最后认真看看她，单纯的她，美丽的她，疯狂的她，绝望的她，都是她。
此后，再不会相见了。
祸天剑突然迸发出一道白光，他被弹开数十丈，远远落地。随后赶来的弟子迅速围住了失控的绯九离，而趁失去意识之前，他最后说道：
“狐妖罪孽难消，却尚存善心。封其于赤硫山受刑五百年，此后罪孽消抵，重新为人，不负苍生慈悲。”
用尽全部的力气，将她瞬间转移到赤硫山间，今后祸福难料，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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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痛苦地睁开眼。
难道刚才是梦境？
他环顾四周，是无比熟悉的天璇殿。
“又做梦了？”
慕青鸢取来一块毛巾，替他擦去额上的汗。
醒来，便是绝望。他焦急地抓过慕青鸢的手臂：“可有桓之的消息？”
慕青鸢摇了摇头，道：“天枢殿会尽全力寻找的，玉衡殿和摇光殿也都派了弟子去人间搜寻。我已经将天权殿剩余的弟子分配到了其余各殿，但因为你的状态不佳，我便没有给天璇殿……”
“你处理好就好。”他头疼欲裂，便打断她的话，起身下榻，走到窗前对着外面的竹林怔怔然不知在想些什么。
“须阳……走了。”慕青鸢轻声说，“他说他对不起你，祸天剑现世全是他的错。大概他也不是很想见到我了吧，所以他走了……我以为银潭岭是他的家，可他还是走了啊……看来没有孤月的我，真的不重要。”
他的身子一颤，再无任何回应。慕青鸢便离开了，此后她每次来看墨宣，他都是这般魂不守舍。
他的生命，早已只剩下干涸与虚无。
每日每夜，绯九离的音容笑貌都在折磨着他。他想着，赤硫山的火，她要如何承受啊……是他不好，他该早点告诉她真相，教会她控制自己，他以为她不知道，就不会烦恼……都是他的错啊！那些死去的性命，桓之的失踪，都是他的错！是他的私心，害她痛苦，害得无辜生命惨死，所有的责任都在他……
后来，他将自己锁在天璇殿，慕青鸢偶尔能在窗外见到他，形容枯槁，半痴半癫，她能听到他夜晚痛苦的呜咽，让她也忍不住落泪。她终于忍不住，硬闯进了天璇殿，他抱着琴在弹炽羽流光，是容桓之的炽羽流光，更是绯九离的炽羽流光。
他没有责怪慕青鸢的无礼，只淡淡地说：“有桓之的消息了么？”
她沉默。他也沉默。
她气：“你何苦将自己困在这里！你若是想见她，去赤硫山便是了！”
他笑了，笑得那般无助：“我没有资格。”
“墨宣！——”慕青鸢无可奈何地走上前，扶住他瘦削的肩膀，“不是你的错，你心里有魔障。”
墨宣苦笑，笑着笑着，竟开始落泪，这是慕青鸢千年以来第一次见他流泪。他轻靠在慕青鸢的怀中，哭得像个孩子，她也不禁潸然泪下。
这种刻骨的相思，她此刻感同身受。
“去找她吧，哪怕远远见一眼。”她说。
墨宣哭着摇头。
“你至少还知道她在哪里！！而我——我连他去了哪里我都不知道。”慕青鸢大喊。她多么想见他，可茫茫人海，须阳会在哪里呢。
“在成亲之前，你们都曾极力地反对，那时我说过，若她犯下任何过错，我都不会轻易饶恕。为了留她性命，我向阴皇和岭主发过誓，如果她一旦失控，我会是第一个诛杀她的人。”他的声音低哑，“可我做不到啊……所以此后形同陌路，是我对岭主和阴皇的诺言。若有一日，你如我这般，日日思念而不得见，你也会恨不得什么都不知道，恨不得忘记这一切。”
当时的慕青鸢虽然心痛，却仍旧不能体会墨宣此刻的感受，直到数百年后她逆天而行，强留须阳的魂魄，那种近在咫尺却不得相见的煎熬，那种刻入骨血的相思，她才真正体会到。
墨宣在思念和愧疚中度过了十数年。一日，慕青鸢再去见他时，他已恢复了往日的神采，正抱琴而弹。见到她来，他微微一笑，道：
“这炽羽流光是桓之的佳作，可我弹出来的，总和当年他所作的有些差异。奇怪，我怎么觉得我这么弹才是对的，脑海里的曲子就是这样的，青鸳，你可知是为什么？”
她愣住了，半晌，才说：“桓之失踪了。”
他抚琴的手一停，回头惊问：“什么？桓之失踪了？”
她的瞳孔慢慢放大。
墨宣，在痴痴癫癫毫无尊严地囚禁自己折磨自己近二十年之后，选择了忘记。
他亲手将记忆抹去，谁也修复不了。而这种术法，只有他死才会失效。
于是她对所有人说，因为祸天剑的反噬，他失去了记忆，只为替他守护那一点墨宣的尊严。
这是他自己的选择，所以她不会去提醒他。看着墨宣一天天恢复，她心中总有些悲伤。她和须阳的感情似乎很失败，但她却想要守护他和绯九离的感情——漫漫仙途中，墨宣短暂却浓烈的爱情。后来她成立了青烟阁，闲暇之时便写下他们的故事，等待他们的相遇，直到那一日，墨宣找上门来，说是要找一个狐妖。
落花时节盼春雨，相逢好似初相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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