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十八尸鬼
在三百里荒地与擎旸城之间,是一片水草丰茂的绿洲,围绕着绿洲零星分布着几户人家。
申屠宛她多年待在银潭岭上,并不常下山。她的方向感并不算敏锐,只能勉强借星位辨别东西南北。她一路快马加鞭赶至绿洲,穿梭在丛林间。
突然间,一丝血腥味儿窜入鼻中,她皱眉,下马念咒,马儿瞬间化成了一抔黄沙,散落在地。
血腥味时有时无,并不浓烈。她依稀循着味道走去,来到了一片水塘。水塘边散落着几件衣裳。她走近,在衣服旁蹲下,拾起仔细一瞧,是男子穿的白衣。她凑近那衣服,仔细地嗅了一下,并没有血腥味儿,反倒有一股淡淡的清香扑鼻而来。
“姑娘……”
一个男声突然响起,吓了她一跳。定睛一看,白天在青烟阁见到的美貌少年正尴尬地站在水塘里。他半个身子浸泡在水中,上半身□□着,水珠自他精实的胸膛流淌而下,在月光朦胧一片氤氲之中无声地散发着诱惑。
申屠宛蹲在岸边,手里抓着少年的衣服,一时无措。
真好看。
他的右手臂上有一道伤口,血腥味应当是因为这道伤。
“姑娘……”少年再一次出声唤道,“可以把衣服还给我么?”
申屠宛突然意识到自己还保持着闻别人衣服的窘态,慌忙站起身,不料她一个没站稳,直直摔进了水塘。
“姑娘……?”
她迅速站起身,可一身黑色劲装已经全部湿透,连带她手中抓着的少年的几件衣裳。申屠宛泰然自若,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她强大的心理素质,让她时刻保持稳如泰山的姿态。尽管在跌倒的那一瞬间她已经在心里腹诽自己几万遍了,此刻,她仍旧镇定地说:“抱歉。我弄湿了你的衣服。”
少年道:“无妨。”只要把衣服放下……
申屠宛起身上岸,湿透的衣服紧紧包裹住她消瘦的身形。
她偷偷瞥了一眼少年,背过身道:“公子稍等片刻,我这就将你的衣服烘干。”她一挥手将少年的衣裤一一摊开,提气运功,一股热气便从她掌间流出。不多时,少年的衣裤便都烘干了,不知道是不是运功的关系,申屠宛的脸颊和身上都有些燥热,衣服竟然也干了。她不敢回头,说道:“都好了,你出来吧。”
少年缓缓走上岸,取过衣物穿上,道了声多谢便要离开。
申屠宛忙出面拦住他。两人的发丝都湿漉漉的淌着水珠。少年比申屠宛高出许多,低头凝视她面纱外的眼睛,问道:“姑娘仍有事?”
申屠宛在银潭岭上见过美人无数。虽然不乏有人对她的面容指指点点,她从未觉得有一丝不堪。可今日数次与他对望,竟让她渐渐觉得羞赧起来。
少年见她又对着自己发起呆来,隐隐有些无奈,再次出言提醒道:“姑娘?”
申屠宛干咳了一下,道:“公子,前方几户人家似是遭到攻击,只怕有危险。你若要前往擎旸城,不如同我一道。”
少年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不过,他很快恢复神色,道:“姑娘不必为我担心。方才确实有几个强盗攻击村子。我虽未能将其擒下,却也重伤了他们,想来近期不会来此作威作福的。”
申屠宛本是担心他一人前往擎旸城会有危险,听了他的话,面露狐疑:“强盗?”
少年从她表情中看到毫不掩饰的怀疑,明白她并不相信自己。可是他并不打算解释:“多谢关心,我并不喜欢与人同行。”
少年经过她身边时,她迅速出手抓向少年的手臂,却被他条件反射似的侧身躲过。如此身手让申屠宛心中不免讶异。
“尚不知公子姓名。”
“姓名不过一个代号。”
她答道:“公子既是阿白的朋友,自然也是我的朋友,朋友之间,当知姓名。”
少年淡淡回绝道:“我并不与人交友。”
申屠宛不解:“公子如此冷淡,是因为我面貌丑陋,还是因为我先前失礼?”
少年声音冷淡,听不出喜悲:“姑娘多虑了。我并不是以貌取人之人。姑娘若是不想染上灾祸,还是不要与我走近为好。”
灾祸?申屠宛心中疑虑加重。
“你要去南堂竞选花魁?”
少年点头承认。
“据我所知,青烟阁竞选花魁拒绝假名。你的名字,总会被我知道,不妨现在告知。”申屠宛一步走到他面前质问,“你究竟是何人?”
对于申屠宛的纠缠,少年保持着好脾气,也保持那一份淡淡的疏远:“我是谁,并不重要。若姑娘因担忧我与我同行,我便欠了姑娘一份恩情。今日之因,他日之果。我并不想与任何人结下任何因果,恩义友情之类的,我都不需要,这并不是针对姑娘。”
他这是什么理由?申屠宛从未听到过这种说法!师父对她的教导,总是多去关怀别人,尽量帮助别人,怎会有人如此拒绝别人的好意?只是同行罢了,算多大的恩么?他竟拒绝得如此彻底!
申屠宛隐约觉得少年并不似他看上去这番冷漠,道:“你并不是想要竞选花魁,你来北堂也不是走错路了对不对?在北堂,你神色淡定,像是在等人,现在又要前往南堂,你想见谁?”
她这番迫切想要靠近他,靠近他谎言背后的真相,也是少年始料未及的。他凝视着她的眼睛,眸光闪烁,竟一时忘记辩解。
“你想要见谁?一个你以为会在北堂见到的人。一个你正要去南堂碰运气寻找的人。”申屠宛脑中灵光一闪,心下了然,不由口气放软,“也许,我能让你见到她。”
“你是墨宣上仙的弟子,自然能让我见到她。可我并不想欠你恩情,更不想同你结为朋友。我的友情,你担负不起。姑娘自重。”
他字字冷酷,重重敲打在她心里。
担负不起?申屠宛唇角微扬,你只是没见识过我的厉害。
“我已经担心你了,所以你已经欠我恩情了。”再做纠缠没有意义,“叨扰了,告辞。”
说罢,申屠宛转身离去。
那消瘦的背影走远,少年目光黯淡了下来。他犹豫片刻,悄悄跟了上去。
申屠宛心中有怒气,脚下生风走得飞快。
她不喜聒噪,不喜痴缠,更不喜咄咄逼人。可方才对着那少年,她把三样做全了。事后回想起来,真是无地自容!交友本是随口一说,但被拒绝的人心中总是难免郁结。
申屠宛甩甩头,不想去思考这些。她找到那几户人家,趴上窗倾听。
“老头子,刚才那群可怕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呀?”是一个妇人的声音。
“我哪知道啊?我吓都吓傻了!又黑又臭,身上都烂了……幸好有那公子替我们引开,哎,也不知道那公子怎么样,会不会出事啊?”老者很是担忧。
“啊?不会吧!我觉得,那群东西就是被他吸引过来的!他手才划破,那些恶鬼就扑了过去,他一走,那些恶鬼也没再回来!”
“说的也是啊!那些东西好像就是来找他的!”
“哎!早知道别给他指路了……吓死我了。”
申屠宛听了几家的壁角,发现无人伤亡,而几家的话题都是一致的——村民们被一群不明物体袭击,而漂亮的白衣少年引开了他们。
她若有所思。
又黑又臭,通体发烂,想来是尸鬼,然而除非是被浓烈的鲜血味道激发出攻击性,尸鬼并不会展开攻击。看来,是那少年的血刺激了它们。
只是这一带素来太平,怎可能会有尸鬼出没?她对他的好奇心再一次膨胀开来,让她决心追查。要想见到白衣少年,去擎旸城守株待兔是最好的办法。
少年远远跟在她身后,见她远离那几户人家,他启唇,念念有词。
倏忽间,杀意现。
申屠宛闻到一阵腐臭味,她心下一凛,是尸鬼的味道。
申屠宛蹭的一声拔出背后的孤月,一刀插入地面。她迎风坐下,闭目运功,在她身遭方圆一百丈之内设下只进不出的结界,然后,她掀开袖子,伸出左臂,往孤月的利刃上一抹,鲜血立即汩汩流出,不皱一下眉头。
血的味道迎风而散,刺激了尸鬼的嗅觉,引得那些发臭的怪物嚎叫着向她施下的结界中扑去。
一个一个将敌人剿灭太费功夫,她喜欢的方式,是请君入瓮,悉数摧毁。
她在心中默数,越来越多的尸鬼被她引诱。就在尸鬼们最靠近她的时候,刹那间,她睁眼,一跃而起,躲过扑面而来的攻击。单手撑住孤月刀柄,倒悬在空中。腕间发力,身体再度弹到空中,同一时间,孤月飞速旋转,寒气森然,剑尖摩擦着沙地,肃杀之气倾泻而出。
再落地,申屠宛一把握住孤月剑柄,挥刀横斩,强大的刀气咆哮而去,将一整排的尸鬼拦腰斩断。
结界外,少年一脸震惊。
她衣袍鼓动,猎猎作响,一刀刀劈向层层包围的尸鬼,凌厉冷冽的刀将它们头颅直直砍下,快,狠,准,她面纱飞扬,丝毫不见惧色,黑影隐没于夜色,只有孤月闪闪的刀光,所到之处绝不留情。
也不知他发了多久的呆,直到申屠宛矫健的身姿挥动着利刃,将肆虐的尸鬼屠杀殆尽。
申屠宛长吁一口气。她自前襟掏出一块儿手绢,将孤月身上的污浊擦去,重新插回背后的刀鞘。
十八只尸鬼尽灭,她毫发未伤。
白衣少年转身要离去,便听到她清和的声音:“且留步。”
被人发现,他停下了脚步。
申屠宛走至他眼前,问:“他们的目标是你?”
白衣少年无声默认。申屠宛继续说道:“虽然你不愿意,我还是替你把他们都解决了,无论如何你都欠了我恩情,不如就告诉我你的名字,当做偿还好了。”
这话说得,是不是有点像是在搭讪美人的恬不知耻的流氓?
“这些尸鬼,是我前些天经过一片坟地时不小心招惹的。它们一直跟着我,倒也没去袭击旁人。日落时分,我向村民问路时不经意间擦破了手指,激发了它们的攻击性。”为了免去麻烦,他不得不解释,“情急之下,我便划破了手臂,引开它们。我的师父曾教过我一句口诀,可以暂时将它们封印到另一个空间。”
“原来如此,那方才是口诀失效了么?”
白衣少年略过了这个问题,道:“我命格凶煞,总能招引一些阴邪之物。拒绝与姑娘相识,是不想给姑娘带去麻烦。”
“不麻烦!再来一打半的尸鬼,我一样轻松解决。”
“姑娘……”看来,这姑娘不懂什么叫得过且过,也不懂什么叫矜持。他的美貌吸引过无数人,其中不乏她这样只见一眼就纠缠不休的,但通常只要他解开封印诀,让他招惹的怪物现形,就能吓走每一个扬言要与他做朋友的人。
只是他的拒绝在她面前,软绵绵的毫无力道。
他若是不说,是不是她永远会这么纠缠下去?
他凝视着她的眉眼,心中产生了这个想法,不由一叹,道:“我姓乐正,名则音。”
申屠宛本已准备好迎战他新一轮的拒绝了,却没想到这一次他这么配合,傻愣在原地:“我叫申屠宛,你可以叫我阿宛。”
“阿宛姑娘。”他轻轻地,认真地叫了她的名字。
那一声轻柔,如微风拂面,申屠宛的心突然砰砰狂跳,热血如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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