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墙角之花

“不欠我的……”花辰怔怔喃喃，突然恶狠狠地瞪着晓欣，一把将她推了出去。
“这一辈子，她都欠我的！这一辈子，她都是我的姐姐！”
不耐地扯了扯领口，她好像终于活了过来，可心情却极差，掏出电话就把医院的保卫科科长叫了过来。
目光犀利地盯着面前敢打她的晓欣，危险地眯了眯眼，可余光扫到床上几乎没有血色的人儿时，终于还是把这口气咽了下去。
“你们是要自己出去，还是保安把你们都架出去？”
晓欣被花辰的态度气到，刚要评理，却被其他人拉住。
“会长平时不是这样的，花蟾是她的姐姐，发生了这种意外，会长肯定是最难过的，你也不能把所有的错都怪到会长身上，我们明天再来吧，让会长好好静一静。”如玥把晓欣拉着往外走，还给其他人使了个眼色。
众人立刻会意，附和着如玥的话往外走。
“二小姐，我们……”保安科科长看向花辰，等待她的命令。
花辰揉着眉心再次坐下，松口气，摆手让他们出去。
她低下头，琥珀色的眼睛里缓缓映出床上之人的脸。碎碎流光微闪，她的手颤抖了一下，轻轻落在了那人紧闭的双眼上。
这双眼，总能照出她开心欢笑的样子，只是这一刻，那人的眼里再也没有了她的影子。
她恨她，恨不得她死。
可不该是现在，不该是为了拯救她的命！
“他们终于动手了……姐姐，你确定还要救我么？还是任由我仁慈地……毁掉你。”疯狂的漩涡在深渊疯转，嗤笑声中只有望不见底的黑暗。
没有谁能拯救谁，没有光明和黑暗的轮转，没有所谓的终了。
一如黑沉沉的夜。
…………………………………………………
有那么一刻，我好像要解脱了。
应该是要进入永生极乐的。
可是我好像听到一个人在大声地喊着我的名字。
那么伤心，那么崩溃，拼命地恳求我。
那个人似乎是花辰。
但这一切都是我的幻觉。
我睁开眼，花辰只是静静地坐在我的身边，憔悴的脸上挂着两只深深的眼袋，看起来很久都没睡过了。
后来的我总是回想着这一幕——如果我当时就死了，我的花辰还是我的花辰，如果我没有拿命救花辰，花辰也还是我的花辰。
可是没有如果。
花辰还活着。
我也还活着。
只是我们都该死。
“姐姐……”
全身痛到几乎要散架，后脑勺的眩晕加之身上的痛楚，我恶心得直想吐，可是我刚动一下，剧烈的疼痛就要把我整个淹没。我眼前黑了黑，差点就要哭出声。
但是花辰在我身边，我又硬生生把眼泪憋了回去。
努力挤出一个微笑，我想要摸摸她的脑袋以示安慰，可我的手被厚厚的钢板固定住，根本动不了。我只能选择放弃，开口安抚她：“别这么一副我要死了的样子，我这不是还好好地活着呢嘛……”
刚说了两句，胸口就痛得厉害。
我猜测，大概是肋骨断裂的原因。
花辰看到我痛苦的样子，眸光跳动了一下，眉头紧紧一皱，立马按铃把医生叫了过来。
我想跟她说自己没事，别兴师动众地喊医生，可是主治大夫已经带领整个治疗团队涌了进来，乌压压挤满了病房，仿佛是一直在外面等着。
穿透人群的缝隙，我想看花辰的脸，却忽然瞥见她满身的血。心脏剧烈一颤，我尖声惊叫：“不要管我，花辰……快去看看花辰，她身上都是血，快去看花辰！”
医生们一静，同时回头看了一眼花辰，随后主治大夫微笑地安抚我：“你妹妹没事的，只是手上擦破了一点皮，她身上的血不是……”
“我不信，你们不要骗我！”我尖叫着打断他们，激动地要下床。
医生们见我情绪起伏得厉害，立刻喊人去拿镇定剂。我一听，更加焦急地挣扎起来。
忽然，一双温温的手握住了我插满管子的手掌。
花辰的脸映射在我眼中。
她喊我：“姐姐……”
“我没事。”
“我真的没事。”
我望着她，心中的焦急奇迹般地平复了下来。
花辰不会骗我，永远不会。
她动手把沾血的衣服脱下来，留下了里面露臂的白色吊带。吊带上也带着洇透的血迹，却浅了不少。
靠近我，她抚摸了一下我脸颊上的擦伤，低声说：“姐姐，差点要死去的人是你。”
我一愣。
随即浅浅笑了起来。
“只要你没事就好。”
她脸上的表情有一瞬的怔忪，几缕青丝飘落在她的眼睫上，遮住了里面所有的星辰月色。
“姐姐。”她喊我，“为什么要不顾性命地……救我？”
我听着奇怪。
花辰好像想要知道我的答案，却又似乎不愿意知道我的答案。
她只是自己问自己。
为什么我会救她，为什么我要救她。
可这个问题有什么难的呢？
“因为你是我的妹妹啊，你是我最亲最爱的妹妹，唯一的妹妹。”
手上一刹痛楚，又眨眼消失。
可花辰自始至终都没有再抬头看我一眼。
…………………………………………………
在我受伤最重的那几天，花辰一直待在我身边，亲自为我擦洗身体，端茶倒水，喂食喂饭，有时候忙到深夜也不曾停歇，再加上花辰还有学校的事，她几乎二十四小时都在连轴转。
我又心疼又生气，好几次都佯装发火，赶她回去休息，她却不为所动，仍旧给我捏腿揉臂，帮我疏通筋骨。
无奈败下阵来，我只能期望自己快一点好。
母亲和父亲在我住院的第二天就赶来看我了。母亲抱着我，哭得很伤心很伤心，一想到差点就要失去我，她就痛心得不能自已。
我只好赶紧出声安慰她，让她不要担心。
花辰却被父亲叫到了门口，当着来来往往医生病患的面，甩手狠狠给了她一巴掌。
这一巴掌下去，花辰瓷白的脸立马肿了起来，嘴角也被咬破，流出了鲜血。
“你就是这么任性的吗！”父亲从所未有地严厉。
甚至可以说是可怕。
花辰的优秀足以让所有人为之侧目，她也一直是花家最耀眼的掌上明珠，父亲一向视她为最得体的花家小姐，从来没有对花辰严厉过，更别说动怒……这一次，父亲怎么会……
我震惊地看着这一幕，身体却比脑子更快一步，吃力地下床想要护在花辰前面。可受到重创的身体根本没什么力气，不仅没能冲过去，反而在母亲的惊呼中摔到了地上。
我痛得眼冒金星，差点就要晕厥过去，余光却看到花辰大惊失色地冲过来，连最尊敬的父亲也没顾上。
“姐姐！”她抱住我，“你不要乱动，不许动！”
声音粗粝沙哑得根本不像是她的声音。
她把我小心翼翼地抱起，轻轻放到病床上。
我全身痛得厉害，只能死死抓住她的手，眼睛哀求地看向父亲：“不要怪花辰，这只是……只是一场意外，爸……”
我从来不曾喊过父亲一声爸爸，花辰也从来没有过。第一次听到这样的称呼，哪怕是冰冻三尺的寒气，此刻也动容起来。
父亲敛住眼里的严厉，走到我身边宽慰了我几句，随后扶起母亲，把母亲轻轻搂在怀里。
“你母亲的身体不好，我先带她回去，明天再来看你。你放心，我已经为你请了最好的医疗团队，过不了多久，你的身体就会恢复如初的。”
我点头。
父亲说完，侧头看向了沉默不语的花辰：“花辰，好自为之，知道吗？”
花辰低着头，轻声回答：“我知道了，父亲。”
父亲带着母亲走了，我赶紧查看花辰的脸，花辰却按住我的手，不让我动。
她的大半个身体都撑在我身体的上方，头却靠得我很近，尤其是那一双碎光闪烁的眼睛，几乎要贴上我的瞳眸。
温热的呼吸不住地从她鼻翼间扑打在我的脸上，像是一簇燃烧的火苗炙烤着我的耳廓，将那里烧得通红。
我不自然地撇开视线，她的额头却贴上了我冰凉的额角。
朱唇芳泽，咫尺之间。
我的心脏差点要跳出胸口。
花辰却静静地看着我，突然侧头，将肿胀的脸蹭过了我毫无血色的唇畔。
我刚要惊讶，她却离开了我，坐直了身体。
“姐姐，我已经跟国外的学校那边说明了缘由，请了假。我会留下，照顾你，直到你康复出院。”
我眨了眨眼，终于缓过神，有些激动地拔高声音：“我不同意，那是多好一个机会，你不能……”
“我已经决定了。”
“姐姐如果……如果真的心疼我，就快点好起来吧……”
“我还想要跟姐姐一起去爬山看日出，看云海涛涛，姐姐答应过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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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辰的话，我从来分不清真假。
花辰眼里的光，我也分不清是柔情还是残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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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住院期间，蒋文辰每天都会给我打一个电话，也一直说要来医院照顾我，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每次他打算回国的时候，总有各种各样的事牵绊住他的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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