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潮汐期
两人心照不宣，相视而笑。
笑过后，双方都略有些尴尬，但这里又不是问话的好地方，直到快出了院门，李今朝与成姐分别，往住的地方走，成姐喊住了她。
李今朝转身。
成姐正色道：“今朝会怨我吗？”
李今朝吃惊道，走前几步，压低声音：“不是吧，成姐，你难道把我卖精光了？”
成夫人佯装生气地轻打她的手臂，又挽着李今朝的手臂，两人凑得很近，像一对好姐妹。
成夫人低声说：
“说浑话，我不是那等不守信之人，那件事只能是你我之间的秘密……我是问你，会怨我带上城主吗。”
“这个呀，我方才就表态了。”
“万一真出个意外，今朝你可有别处去？”
成姐神色很认真，李今朝心头一动，没有回答成姐这个问题。
到外头，正好碰见松江元，李今朝赶紧向成姐打小报告：
“成姐，你这侍卫长假传命令，说城主宴请，结果连杯水都没喝着。”
松江元看也不看她一眼，压根没把她的小报告行径放在心头上。
成姐在后头笑骂道：“你得了，放过松亲卫吧，他是个老实孩子。”
李今朝不太高兴地说：“果然偏帮了。”倒也没有纠缠，径直告辞离去。
大概是城主出面，城督的人见到她都自动离开几尺开外。
这一番忙活下来，此时天色重新黑暗，石头城之中点起了千家灯火。
在灯火的映衬下，才发觉石头城也是个人口突破万人的大城。
李今朝住的客栈泠泠清清，除了她一个客人，就只有店家跟一个伙计。
店家与她也相熟，知道李今朝是个几乎不用吃饭的怪人，亲自挑选了几枚珍贵的果子给李今朝送过去，想要从李今朝那探知些外界的声音。
若不是那傻子城督，生意哪至于这般惨淡，如今想要知晓外界的消息，难于登天，再这样下去，他这家店亦开不成了。
李今朝所住客栈在石壁右街三层，出于安全的考虑，客栈的客房只有临街这边可以看见景色，另一边是浑厚难以凿穿的石壁背部。
隔音也很好。
李今朝打发走纠缠探听外界消息的店家老板，将门封禁起来，形成一个密闭的巢，这才和衣躺下。
丝丝红气将她裹起来，一层层的，叠成红黑色的花瓣，花瓣中似乎有一个模糊的人影。
李今朝闭着眼睛，自言自语地说：“确定吗？”
“这应该是荒原最后一处了。”
隔了一会，她又道：“如果，真有意外，救一下她吧。”
“居然是骗我的？”
“这次让我提前支取？”
她沉默了一会，“过去。”
没一会，她赌气地翻了一个身：“那算了。”
接着她伸手挥散那聚成花瓣的黑红之气。
房间的封禁随之解开，外面的声息透过石壁、透过薄弱的门户窗际穿透入来。
伴着哔哔啦啦的雨声的，还有风刃空劈的撕裂声，外面有东西被卷起又砸下，发出沉闷的声响。
不知道这一场雨要下多久。
不用睁眼看外头，亦知道这时候是红眼大开之时，大量的污秽之雨正通过红眼从天而降，给这个灵气贫瘠的荒原雪上加霜，叠加污染，增加危险。
长达一个月以上的潮汐期真的来。
按往常的经验，潮汐初期大约十天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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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时期是野外污秽最重的时期。往往这种时候，除了仙关的修士敢于野外走动，大多数人都只敢缩在诸城中，度过无所事事的十几天。
潮汐中期，吸收了红眼赐赠营养的怪物们得到充足的滋润，复苏成功，开始在荒原大展拳脚，求偶夺地盘等等。
野区时刻上演血腥残酷的大乱斗。
大乱斗时期是荒原狩猎人最合适捡漏的时期，不过身处兽群，一不小时，容易死于非命。
真正值得出手，一票开张吃三年的时候是潮汐后期。
经过了前中期的淘汰，劣物消失，真正能成为材料的那些强兽或伤或准备孕育后代，盘踞在野地红眼之光照射最盛的地方，贪婪地吸收起红眼赐赠，加快进化。
这种地方目标显著，容攻击；不过相对的，也容易被怪物发现，没有实力，准备不周全，往往成为强兽的口中美食。
李今朝刚来荒原之时，也曾凑热闹参与过危险的大狩猎，不过她经验不足，最后被材料怪给跑了。
惋惜不至于，就是被人捡了漏，对方还嘲笑她菜。
后来专心于在各大遗迹流转，倒没再参与过潮汐期的狩猎了。
……
远处的成姐府上。
声音骤然放大。
成姐满头大汗地从凝思中脱离开来，心绪狂乱，“砰砰”地擂鼓。
方才她感觉到一股令人颤栗的强大力量降临于方圆百里之内。
有那么一瞬间，她似乎见到了浓重、阴郁的血腥之气排山倒海，倾天而下，将整个荒原淹没，猩红的滚流拍打着石壁，荒原变成了一望无际的红海……
她感觉一只黝黑而深邃的巨眼盯着她，只得慌乱地中断了修炼。
方才……外面是一直下着雨的吗？
成姐有些疑惑，瓢泼的雨水落在屋顶，沿檐边流淌下来，漫天黑暗，只有大红眼大开，横在天上。
外头的怪物们沐浴在风雨之中，悲嚎呼号，一时之间分不清到底是欢喜还是凄厉。
或者两者都有，毕竟这场雨水带来的几乎是撕裂式的促长，又痛又快乐。
很快就是狩猎的日子了，成夫人心想。
成夫人披衣起身，侍女们正在轮班，小声说着话，成夫人推门出来，名叫紫云的侍女非常警醒，第一个发觉：“大人，是我们吵醒您了？”
在没有外人之时，成夫人府中之人都不愿意称呼她为成夫人，学着仙关修士的称呼，直呼“大人。”
成夫人视线扫过四周，除了红眼的威息，那股令人脊背生寒，心生颤栗的力量早已不见，一切恍似错觉。
成夫人身为修士的敏锐却不会把这些当成错觉，她问紫云：“方才外头有什么异样？”
紫云摇摇头，心下却不由提起来，生怕由于自己的疏忽，将危险带给成夫人。
门口一女侍小声惊讶地“啊”了一声，成夫人等人望向她。
出声的女侍小心翼翼地望了一眼紫云，向着成夫人行了个礼：
“请大人饶恕小婢失礼，只是想起方才紫云姐姐说外面的野兽们有一阵没嚎叫，觉得不大寻常，紫云姐姐大概是怕惊扰大人，所以才没说，方才不是叫人出去查看了吗，并没有异常，只是被小婢多嘴抖出来，令大人担心了。”
紫云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成夫人心绪有点不安宁，没有继续询问，算是相信了这番话，令紫云点了熏香，早早睡下。
等到里面没有动静，紫云自里面出来，把方才那女侍叫到一个僻静的角落，认真仔细地打量起她来，颇为赏识地说：“新来的？叫什么名字？”
紫云跟在成夫人身边快有五年了，犯过几次小错，成夫人虽没说什么，但身边的其他侍女对紫云的位置虎视眈眈，都想找机会趁紫云自己犯个大错，将她拉下来，自己上位。
刚才紫云确实没有感知到任何的不妥，成夫人却罕见地出来询问，眉头皱得很深，似乎不太满意她的回答，最近大人在谋策什么，脾气不太好，对女侍也严格了许多。要是有心人趁机搞她，令大人厌恶，情况很可能不妙，好在这个侍女帮她圆了一下。
女侍福身答道：“小婢已经来了五个月了，名叫辛奇，小婢是被紫云姐姐从人贩子手中买下来的，只是紫云姐姐可能忘了。”
紫云早就不记得这种事情，隐约记得之前确实有从那些仙关的人口贩子手中买下几个人，没想到这孩子这么快便爬到了近侍的位置，可见确实是有本事的。
“好孩子，以后跟着我吧。”紫云说道。
辛奇喜道：“多谢紫云姐姐提携！”紫云淡淡笑了一下，说了几句努力，仔细之类的话，便重新回到自己的岗位。
辛奇神色不明地看着紫云的背影，不知在想什么。
……
第二天，风雨不息，李今朝问店家借了一柄伞，携带这热气腾腾的热食往对壁安仁大夫家中走去。
一队身穿雨具的城卫护送着一辆挂着城主府的徽记的车，往成夫人的府邸而去。
车辆经过李今朝的时候，车帘掀动，露出车中人的真颜，居然是石汶。
卸去珠光宝气的石汶看起来五官精致，只是脸色苍白无血色，带着一股说不出来的病态。
她朝李今朝点点头，丝毫没有昨天在城主府的冷淡。
李今朝与她不相熟，也只回以点头，便见石汶嘴角挂上微笑，放下车帘，车队继续往林中成夫人的府邸驶区。
李今朝想起昨天在城主府见到的石汶，除了最后的恐惧，已经想不起石汶其他动作。
这么大阵势去找成姐，不知是找麻烦还是倾诉。不过想想城中流传的说法，石城主的两个孩子都不承认成夫人的城主夫人地位，而且与成姐不大对付，石汶很大概率是去找麻烦的。
李今朝对她们没八卦的兴趣，揽着怀里的食物，免得被雨水瓢泼到，继续往安仁大夫的家中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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