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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一缕微弱的光透入眼皮的缝隙,带来一道柔和的光芒。

        “阿英,阿英,你好么?”我在梦中呼喊着,“阿美,不要,不要跟他们走!”

        我突然惊醒。

        木屋的尖顶,映入眼帘。

        我能听到大海的呼吸声,却不知道身在何处。

        日光从窗户来到床边。

        我吃力地爬了起来,看看屋内无人,便来到临海崖的木阳台,见到栏杆旁有一个柔弱的人影。

        一个女孩子手里端着一白色瓷杯,在面海的旧水泥天台的椅子上静静的端坐。

        夕阳的光把她的脸润得温和。

        她眼角的泪痕未干,缓缓站起来,望着大海,眼眸中,泛起无边的波澜,忘记了喝杯子中饮品。

        “我怎么在这儿?”

        “你已经醒了。”她回头,凝视着我的眼眸,急忙擦拭眼角。

        我经过她的身旁,来到栏杆边,望着大海,心情也好似海浪一样澎湃翻涌着。

        “我受伤了?”

        她问,“你忘记了?”

        我的心很乱,也很难回忆起之前的事,此刻只觉头依然很疼痛,不禁皱起眉头来。“我,我真的,记不得了。”

        “你还是少说话。”她安慰我。

        “我,我昏迷了多久?”

        她沉吟着,迟疑片刻。“爆炸几乎要了你的命。算你命大,才捡回来了。为什么,你要去转投红叶堂,掺合这些纷争?——你瞧,如今这宁静的生活,难道不是你需要的么?你总是不听大姐的劝告。——当时,舅舅的事,你无法置身事外。可是,现在的事,你应该,也必须远离。因为他们都不是好人。”

        她叫做石小芹,是东孝的外甥女。当年送我去海港城,在船上负责保护我的。

        “前些日子大姐听说你要结婚。瞒着老爷,冒险来找你。你也知道,我们黄旗社与红叶堂曾是死对头,又因为洪月琦及七星寨矿山的事结怨,虽没有直接冲突,但老死不相往来。后来惊闻枫叶山庄遇袭。黑龙堂的人引你去铸刀镇,本就是个圈套。只有你这个傻子,还冒失地钻进去。——不料我们抵达时,你已经遇险,被水冲入海中,是水上的兄弟把你送到这儿来。这儿是萤火岛。这木屋是渔民的临时避风处。”

        我有些吃惊,向四周一瞧,问:“你的大姐呢?”

        “她自个儿先回去了。当时你受伤不轻,神志昏沉。大姐寸步不离,守护了三日三夜,看到你性命已经无忧,而自己还有事在身,便留我看守。”

        “唉,可怜的大姐,因为你一句与她生死相随的话,等了你这么多年,不料突然等到的竟是你结婚,遇险的消息。”

        我叹气:“虽然我们感情深,但那只是孩童嬉戏时的戏谑之语。不能当真。”我走到栏杆旁,凝视着翻涌的浪涛。

        “难道,这个世界,永远让人绝望么?你瞧。大海,黑的白的灰的,都纠缠在一起了,谁能把它们分清呢?——难道,蓝色的天空,永远不会从乌云中露出真容?”

        石小芹摇头。“现在难道不是碧海蓝天么?”

        “不,你要用心去看这个世界。便会明白这个世界的真谛。”

        石小芹默默重复着我的话。

        “谢谢你救了我。”

        “不,不要谢我。是大姐救了你。”

        石小芹站在我身边,感叹着,“唉。虽然我不知道许多你所经历的事。可是,你要明白,大姐真的担心你。不管你要干什么,请你先想一想身边的朋友好么?”

        夕阳下的海岸边,她的柔发好似温柔的波浪在风中摆动。素淡的脸庞中,透露出一股真诚而无暇的华丽。

        “你真的不能远离这些恩怨么?”

        我不回答。

        “从前,你跟大姐说过,人就是水流,也许,遇到障碍,该转身,还是需要转身。”石小芹劝我,“你和云英结婚时,大姐又失落,又难过。内心在流泪,但也打心底替你高兴。大姐宁可接受你结婚,也不能忍受你陷入江湖厮杀的漩涡。”

        “不,你不明白。”

        “现在不明白的人是你!无论怎样,大姐都希望你好好的,她不希望你有事。”石小芹说。

        我点头,说自己会小心。

        我借她的电话,打给岳威,请他帮忙派人去找苗云英。他问我在哪儿,我说暂时不方便告诉他,和他约好见面地点。

        我离开露台,返回小屋,看了看墙上挂着的海民的画,然后一头倒在木榻上,内心默默地问:“云英,你如今究竟在哪儿?你是不是跟妹妹走了?可惜,阿美误入邪路了。”想起盘梅,我又伤心感慨起来,埋头睡觉。

        天亮前,石小芹已经准备好了早餐。

        我们匆匆用过早饭,来到海边。

        我们边走边聊。

        “她近来好么?”

        “还不错。不过,之前大姐给你写了许多信,可是一封回信也没收到。”

        我听了,有些惭愧。

        “对了,我此次留在你身边,除了保护你,还有一件事要向你打听。”

        “什么事?”

        “老爷近年来一直在找一个人。这个人,也许就在枫叶山庄。你也知道,我们的人,是很难进入那儿的,也很难打听到那儿的事。我想,你既然投靠了红叶堂,对那儿的事,自然比外人了解。”

        她看着身边的大海:“那儿是否有一位姓白的女子?”

        我听了,十分诧异:“为什么你们也在找这位姓白的女子?——不瞒你说,我在红叶堂住了半年,还从没听任何人说过那儿有人姓白。而且,我潜入山庄的香堂档案室,翻看了所有档案目录,压根没见到有姓白的人。”

        她听了,有些失望。

        “这么说来,她一定被藏在别的地方了。”

        “她究竟是什么人?”

        石小芹说:“老爷吩咐,不许告诉外人。不过,你可以偷听。那位姓白的女子,本是黄旗社的人。是老当家白石生,也就是我的舅公的孙女。多年前,她被洪老头绑架到海云寨,是洪老头用来牵制黄旗社的人质。当然,这其中还有别的内情。不过,我级别太低,无权知晓。”

        我点头,说如果有消息会告诉她。

        天亮后,我们搭乘渔船,离开萤火岛,抵达海边山坡。

        枫叶山庄遇袭后,友人与同门弟兄的尸体,在海边山崖的墓地安葬好了。墓碑前,放着鲜花。大家都很伤心。我在墓碑前脱下帽子,感叹:“他们是英雄。我才是俗人。和他们并肩作战,才是我毕生的荣幸。”我把烟插入地面,鞠躬。

        我又向四嫂和苗望的墓碑鞠躬。

        铁力神色哀愁。

        岳威看到庄园的人抵达,先告辞了。

        海风吹拂着山腰的树林,草地,送来一阵吹散酷热的清凉。

        我在海边山崖漫步。铁力在身后跟随。

        我走到一旁,脑海反复重复当晚的画面。我的记忆被当晚的烈焰包围,全是烈火燃烧的场景,除此之外,再也无法拼凑出更清晰的画面。

        “你准备怎么办?”铁力问。

        “我?”

        “我与他们虽然不是一个堂口的,但是,因为盘梅师妹是我担保,带进去的,我难以置身事外。我曾因为东叔的事得罪过清龙会,可是,我没料到会卷入这风波。我也想平静度日。但是,现在这已经是一种奢望了。我不是帮他们,也不是帮谁。我只是,只是做自己该做的事。无论洪小姐是生是死,我必须找到她。我没选择的余地了。”

        翌日,我们返回了海港城。

        一载不见,海港城的一切,依旧是那么令人熟悉。高楼林立。碧海晴空。云层高远。白色的灯塔下,是长长的海堤。浪头扑打着海岸,发出低沉的轰鸣。

        我回到海港区灯塔旁的海员公寓。这儿已经落满了灰尘,而且门也被人撬开过。

        夜色降临,附近岩石上的灯塔亮了。

        我觉得无聊,可是又担心与全半山的人照面,无法去找苗云英,只好在昏黄的灯下,打开装画的密封筒,对着画端详。此时,美丽的庄园早已付之一炬。眼前只剩下这幅画。只有它依然留存着庄园在夕阳下的枫叶间的金色的容颜。

        石小芹走入房间,站在我身后,瞥见我正在发愣:“你应该仔细考虑一下,是不是要继续涉足这些和你无关的恩怨纷争。”

        我放好画,说自己不能置身事外了。

        天亮了。

        我换掉车牌,独自驱车潜入城内,取出纸条,按照上面写的地址来到海港城北的山麓下的工厂区。

        我在一个工地外停车,穿过荒地,来到一个废铁收购站外,从铁门的缝隙进入院子,看到一些报废了的挖掘机。然后经过回收区,上了板房二层。伸手按门铃,三长一短。阿兴打开门,看看我,又瞧瞧四周,“有人盯梢么?”我摇头。

        岳威迎了上来,拍拍我的胸膛,把手臂圈在我的肩头。

        “我的好兄弟,欢迎回来。我就知道,你会来找我。”

        我说:“我要你帮个忙。”

        岳威说:“咱们兄弟一场,何必说这些客气话。”

        他们进入工棚,再通过梁上铁桥来到一废工厂内。

        他带我进入铁丝网墙围起来的宿舍。

        屋子里的铁架床旁的好几个人,立刻站了起来。

        岳威说:“大家听着。这下好了,铁成回来了。”

        大家都激动起来,“我们这下,可有胜算了。”

        岳威神情激动着。

        我向四周一瞥,宿舍的墙上安设着一个神龛,神龛供奉的是恩师的牌位。

        我向牌位鞠躬三次。

        岳威把几根香插入窗台的一只填满沙的青花瓷碗,然后对着牌位鞠躬,再转过头:“堂口许多兄弟,早已去了。你还记得大家么,还记得咱们当年出生入死的日子么?”

        我望着天空,似乎看到了昨日的场景,说,“当然记得。”

        “盘梅师妹勾结黑龙堂的人袭击枫叶山庄,我要找到她,给庄园的人一个说法。希望你帮个忙。”

        “好,包在我身上。”岳威说。

        岳威在桌上摊开地图。伸手指点。

        黑龙堂的老巢叫做玉仙城,位于碧霄峰半山上,那儿很宽,后山坐落着柔梦乡别墅。距离围墙估计有百十步。

        岳威拿起酒壶,喝口酒。“太子的父亲,据说就是得仁君扶持,才当上海港城的总督的。所以,仇家杜赤焱暂时在那儿安身。太子常在柔梦乡享乐。杜赤焱作为他的保镖头目,也必定在那儿。我们先去柔梦乡除掉杜赤焱,再杀黑岳。就能把当日刺杀恩师的仇报了。”

        我摇头。“我这次回来,不是为了报仇。如果你以为我来这儿是为了复仇,你错了。——我答应过云英,从答应和她结婚起,便再也不涉足江湖恩怨。我只想找到盘梅,问清楚枫叶山庄遇袭的事。”

        岳威怒喝:“难道,你真的忘记了,恩师的仇了么?”我叹气,“没有。但是,我更没忘记他的告诫。”岳威拽着我的衣领,用□□顶住我的额头,神色可怖:“你要是想走,就留下双手。”

        我丝毫不畏惧,“请便。”

        铁力等人急忙劝住我们。

        岳威叹气,放下□□,松开手。

        大家商量了一会,决定先派人去探路,看情况再定夺。

        天气闷热,没有一丝风。

        岳威吸口烟。

        我问苗云英的下落,他摇头,愤懑地说没找着。

        我解释着:“因为枫叶山庄的事,据信和盘梅有关,所以我无法再继续回避。我决定去黑龙堂一趟,找到盘梅,然后给红叶堂的兄弟一个交待。虽然我不相信这与盘梅有关,但找着人才方便澄清事实。”

        “而且洪可馨容留我和大家养伤。现在搞成这个样子,她也没法给手下人一个交待。周喜儿会借机打压她,让她难堪。”

        “至于昔日的仇恨,可以慢慢去计较。征得阿英同意后,我可以帮助大家。不过,我希望大家先帮个忙,帮我找到盘梅师妹。”

        他们很失望,都沉默了。

        谁也不说话。

        铁力独自去喝闷酒。

        在小镇的厮杀中,大家又失去了一位同门兄弟。岳威愁闷之中,本以为我会回来,带领大家对付黑岳。没料到我还是那句老话,“不行”。他听了,默默筹划,喝了口闷酒,心存不满,但嘴上没有再抱怨,说:“回来就好。反正报仇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实现,此事容后再议。”

        岳威定了下次碰头的时间,与阿兴去探路了,又托人帮忙找苗云英。

        大家在海港城等候他的回音。

        我在公寓呆了几天,打电话给阿彩,想打听苗云英的下落,却无法打通。

        我来回找寻苗云英,四处给朋友打电话,写信。可是,所有电话都没有回音,所有寄出的信都石沉大海。

        “她会去哪儿呢?”我这么想着。

        到了约好的日子,我来到工棚找岳威。

        铁先生被害后,我内疚不已,独自远走,远离了同门弟兄五年之久。今天,我必须回去找大家。

        岳威因恶人为非作歹,成了孤儿。铁先生赶走恶霸,收容了他,于他有再生之恩,所以铁先生遇害后,他苦苦寻觅仇家,从未放弃。但他能力有限,数次都深陷险境,不但让对手逃离,还落下了伤。一只眼睛瞎了,一只耳朵也受爆炸冲击失去了大部分听力。

        当年,铁先生知道仇家势力极大,害怕大家枉送了命,所以不许大家去寻仇,更没有告诉我们仇家是谁。我们只知道参与刺杀的人之一是杜赤焱。至于幕后主谋,一说是仁君,一说是黑岳。岳威苦苦查证了许久,因为没有找到当日的目击者铁霜,所以此事毫无进展。

        本来铁先生在世时,打算让岳威接任山主之位。铁先生遇刺后,这些年,也一直由他代理龙头职务。岳威心知肚明,知道仅凭我们这几个人,无论如何无法杀黑岳复仇,甚至连进入黑石堡垒也是几乎不可能的。他也知道铁先生让我投靠红叶堂的用意,更知道我与黄旗社的人的关系。他一直希望由我出面,借助兄弟堂口的力量,替恩师复仇。可是我躲躲藏藏,逃避了多年。

        “铁山堂就剩下我们这些人马了,所以,我们必须齐心合力。”

        他取出一物,递给我,是一只火红的烙铁头。我仔细一看,烙铁上反刻着一个小小的红花。

        “这是帮会中的身分信物。是当日铁山堂一战中,对手遗留下来的。”

        我接了过来,觉得眼熟,但想不起在哪儿见过这图案。

        岳威告诉我,这是仇家的杀手的标记,拥有铁红花的人,都是帮会的杀手中的佼佼者。

        我忽然记起,“枫叶山庄的地下忠烈祠,许多牌位前,放有一只铁制红花。”可是,我想不明白,铁山堂和枫叶山庄素无冤仇,怎么会出现在当日的对决中,并留下这些东西。

        “难道,有红叶堂的人在场?”

        “或许,是杜赤焱故意栽赃嫁祸。至于这铁红花,也许是黑门中人故意迷惑我们而为之。据我所知,他们的打手头目,也有夺红旗的传统。”

        岳威说:“猜测无用。我查到了杜赤焱就在柔梦乡。而且,我看到杜海凰了。听道上消息说,是她,绑架了阿霜。”

        我说:“我只想进去,找到盘梅,质问清楚。然后再来定夺。”

        岳威点头,说:“我明白。这件事,我也略有耳闻。毕竟大家都是同门。如果盘梅做了这种有违江湖道义的事,我们都有责任。”——“不过。”他吸口浓烈的香烟,“我还查到,盘梅和其他人袭击庄园,是为了找到一样东西。听说和一件藏在雪山的东西有关。不过,具体是什么,我也不清楚。不过,听说这东西事关重大,所以黑岳及各帮会都在抢夺。”

        “怪不得小曼说有奸细混入庄园,是要找一样东西。”

        “我们该怎么办?直接冲进玉仙城?”

        “这太危险了。黑龙堂戒备重重,哪能这么容易进去。”

        “那有什么办法进去?”

        所有人都知道这是一次大胆的冒险。毕竟,那是清龙会在东南之地的重要地盘,头子横刀身边强手如云。太子手下虽弱,但身边也有夏,高,红三个高手坐镇。

        “或许,我们可以与红叶堂的人连手。他们几天后就要去黑龙堂向他们讨回公道。不瞒你说,我在枫叶山庄时,已经参与他们的行动,和黑龙堂的人交手了。”我说。

        岳威说:“她们自身难保,还能帮我们?除非你请黄旗社的人帮忙。——你要找人,那是你的事。我知道,我无法让你回头——不过,与其在这里苦等,不如冒险一试。或许可以了结多年的恩怨,也未可知。而且,要和红叶堂的人连手,绝不可能。你忘记了当年的事了?华伯竟然见死不救。而且,他们杀帮手的事,已经私下传开了。”

        “也许,他也有苦衷。在当时的环境下,即便他动手,恩师也没法逃过敌人的子弹。”我劝他,“恩师遇刺的事,现在还有许多疑团。再说,你杀了杜赤焱,能对付黑岳么?恩师就是怕我们做无谓的牺牲,所以不许我们贸然去报仇。”

        “哼,你我都亲眼看到杜赤焱开枪打向恩师,这还有错?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我已经不能再继续等待。”他丢下话,不管我,去准备炸药。

        这下,大家相持不下。

        岳威,却对这次复仇的机会,等待了许多年,不肯轻易放弃。

        这样的行动实在太危险了。大家都明白,此去艰险,几乎是有去无回。我不想他这样做,却又不知道怎样劝阻。铁力点燃自己卷的香烟,吸了一口。我拿过,抽了几口。我难以想象,不明白岳威为什么要这么做。但心里又想,大家毕竟兄弟一场,复仇很难,但要送死大家一块去。

        “其实,我很关心阿美。她的心意,我看得出来。既然是她送来的消息,就不会错。以后阿美就交给你了,好好对她,把她解救出来。”岳威深深的吸入香烟,说着话,烟雾在嘴中弥漫,“我为了报仇,等了整整六年。现在,是最后的机会了。”

        “最后的机会?”我问。

        岳威说:“将来的形势如何,很难预料。我的旧伤开始发作。我只能尽力而为。”铁力说:“我也去。”岳威说:“我负责进去报仇。你负责打开门。”我也拿了武器:“我跟你一同进去。”

        “我知道,你顾忌很多,结婚的人,胆小怕事,这是人之常情。去那里很危险,替我照顾好兄弟。”他嘱咐我,把武器从我手里拿回。

        他把我带入里间,从天花板暗格的箱子取出一只重重包裹的雕像。我认得是铁山堂祭拜的铁制武神像,是堂口的信物。岳威把它交给我。“这是我冒死从堂口抢出来的。它差点落入对手手中。恩师临终前,曾嘱咐说,让我考验大家的品性。将来谁能报仇,谁就可以得到它。我看来看去,你来保管最合适。——现在交给你了。还有恩师留下的传位证明信函,也在里面。有了它,职务便能得到其它同门堂口,帮,会的承认。”

        我知道这是堂口的山主的信物,不肯收。

        岳威塞给我。“只是让你代为保管。”

        我把东西收起。

        “当年,我们那么多兄弟,如今就剩下这些人了。跟恩师姓的,就剩下你和铁力。阿良又失踪了,不知生死。任何一个兄弟的安危,都关乎成败。无论如何,你都要保护好大家。”

        我劝说:“我们不要盲动。”

        岳威沉默片刻。

        “不管怎样,我都要去试一试。怕的就别动手。盘梅师妹在里面。这是里应外合的复仇的好机会。杜赤焱杀害了我们堂口的许多弟兄。无论如何,我都不能放过他。而且,消灭他们,你也好向洪小姐交差。”

        我听了,也执意要去。

        岳威把那把随身带的散发浅蓝眩光的刀别在裤管中的鞋子里。把几十筒炸药,引爆器。枪,弹药。塞入旅行包。

        大家准备好了,各自携带了武器。

        我们依次向恩师牌位上香,然后准备出发。

        “好了,大家小心,确保万无一失。”岳威嘱咐。

        我们答应一声。

        他掏钱吩咐铁力去买包烟,顺便出门查看外面有无对手盯梢。

        铁力出去了一会,买烟回来,说一切安全。

        院子里的工棚下停着三辆黑色轿车。

        我同铁力上了一辆。小则和戴兴上了前面那辆。岳威提前开车去探路了。

        大家启动了车,看看手表,没有收到岳威的终止行动暗号,便踩下油门,离开工地。

        改装轿车发出一阵咆哮,伴随着轮胎的嘶鸣,向前急速追赶,在郊区的道路疾驰着。

        两旁的树木,迅速的后退。日光若隐若现。交错的光影在眼眸中乱晃。

        大家计划正午时分抵达玉仙城。现在时间已经不多。

        汽车拐上了大马路,笔直向前行。前方是一个立交桥。过了立交桥向西,上了山就是太子的别墅了。而向东是去玉仙城的山路。

        上山之前,在环岛转弯时,突然,车缓缓停下。

        我疑惑,“怎么了?”,“车子熄火了。”铁力急忙下车,打开发动机盖,可是四处检查都没发现问题。他有些摸不着头脑。

        我打开油箱盖子检查汽油,油箱却是空的。

        他一瞧,油表线被动了手脚,油表卡住了,显示满格。

        就这么耽搁了片刻,前面的车却去得远了。

        他愤愤地甩开汽油位感应线,一脚踹在车轮上。

        我们两人来回张望,可是这儿很偏僻,又是郊区。许久没有车经过。即便有,拦了几辆车,也没人理会。铁力站在马路中间,拦截一辆路过的出租车,我把家伙带过去,继续向前追赶。可是,刚转了个弯,在山路的应急停车带看到了自己人。

        他们站在车旁,拦截出租车,见到我们,十分惊讶。

        戴兴说:“可恶,岳老三在车里做了手脚,他独自去。去和他们拼命了!”

        此刻。三辆车,只有一辆在前。

        它独自的,急速的,朝着死亡的巨口冲去。

        “快,走。”

        众人匆忙买了出租车的汽油,加入自己的车内,上车,朝前方飞驰。

        刚到山下,溪流上的小桥被毁掉了,我们被阻拦在桥头。

        我问:“这次,究竟是谁送来的信?”铁力说:“是盘梅,说是为了帮恩师复仇。所以……”

        我心头一沉,“不好了。盘梅现在还不知道是敌是友。”正说着,铁力的电话响起。

        他刚接听,便匆忙把电话交给我。“是岳威打来的。”

        “你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干?要丢下兄弟们,一个人去送死?”我问。

        “今日,兄弟我先走一步了!——还记得咱们入会的誓言吗?但愿生生相逢,世世相见。如果有下辈子,再跟你重新做兄弟。从今往后,大家都靠你关照了。”跟着传来手提电话落地的“啪”一声,接着是排气管发出的汽车远去的声音。

        我拿着电话,蓦然半晌。

        我突然想起身在庄园时,听到吕万的话。“送去碧霄峰。”

        我暗叫不好。

        “坏了。岳老三自己去了玉仙城。——玉仙城内有座专给富人消遣的白楼,叫做柔梦乡。太子总是去那儿消遣。吕万和盘梅是一伙的,他们必定有阴谋。那儿戒备重重,岳老三必定凶多吉少。”

        我们几个人返回海边公寓,连夜商议着对策。

        有人托袁梦兰送来字条。

        我一看,认得是小曼的字迹。

        “鸿一送信来,说七月五日玉仙城要举办安保互助协会成立大会。我想有人会阴谋利用你们,所以通知你。”

        “小姐不见了。周喜儿把一切责任赖上她。说她得罪了太子和全半山。连累了庄园。还责怪说你和你的朋友也有责任。”

        我倒吸口凉气。

        石小芹不知道发生过什么事,看到我的神色,请我不要焦急,暂且安下心。

        我看看日历,过了今晚,就是七月五日了。

        我没料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我们实力单薄,岳威孤身涉险,如此一来,我不得不求助石小芹,请她邀人帮忙。

        她立刻打电话给许小清。

        我和石小芹走上灯塔下的笔直的海边长堤的小路。

        这儿依旧是老样子,灯塔还是那么的洁白,海浪是那么的洁白,连空气,天空,也是那么地纯净。但我眺望海港城区,那儿却已经改变了。临海一片地上,建了新的剧场,酒店,娱乐场,成为富人的地区和奢华的场所。

        我和石小芹谈论枫叶山庄的事。

        我回忆当晚在栖凤亭似乎看到了一个人影,身形十分像是盘梅,但黑夜中,无法分辨仔细,所以,难以下定论。

        如今只有见到她,事情的原委才能浮出水面。

        我虽然看到盘梅出现在庄园外的山路上,但内心始终不相信这和盘梅有关。

        我一直在替她找借口,告诉自己她仅仅是路过。

        兄弟们也不敢相信师妹会做出这样的事。

        石小芹则说:“人心难测,虽然她是你的师妹,但你们也有三年不见了。你要小心,要准备好面对所有可能。”

        我们返回公寓。

        铁力出去打听消息,回来告诉我说:“有人看到杜海凰,去了黑龙堂的老巢。”

        我收拾好自己的日记,书信,叮嘱袁梦兰,说自己有事要出去一趟,托她如果遇到苗云英,帮忙照顾她。

        袁梦兰交给我一张歌唱比赛的入场券,问我去哪儿。

        我叹气:“明天一早我要去黑龙堂办事。你的比赛,我就不去帮你加油了。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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