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水调歌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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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上高台之后方唐才发现这场面有些壮阔，台下数千双眼睛直溜溜地盯着自己，在各种各样的眼神下，方唐感觉自己仿佛变得一丝不挂，浑身赤-裸地站在众人面前。
他不禁变得有些紧张起来，小腿也开始出现轻微的颤抖。虽然上辈子自己当过学校的升旗手，经历过大场面，甚至在这辈子面对杀手和死亡的威胁，他也从未如此紧张过。
尤其是看着眼前的红裙美人秦悲雪，方唐既紧张又略微带点羞涩，仿佛是一个替哥哥给女神去送情书的稚嫩少年。
他习惯性地抿了抿薄唇，转身向评委席上的七位老者鞠躬，开口带着微微嘶哑的声音说道：“晚辈问天宗弟子方唐，无妄登台‘咏月’，不足拙劣之处恳请各位前辈和诸位师兄弟海涵。”
随着他的自我介绍台下瞬时涌起了一阵低呼和议论，内容大都是‘这是哪根烂葱？’，‘方唐？我看他应该叫荒唐！’……
任何人都看得出年纪轻轻地黑衣少年登台不配登台，他登上高台不是勇气可嘉，而是蠢得可爱且可怜。
出洋相当然可怜，明知要出洋相还要义无反顾地去做，那就是傻得可爱了。
“原来是这小子！我还准备找他算账，没想到他竟蠢到登台丢丑！问天宗方唐是吧？待会儿老子不打得他满地找牙！”五行峰队伍里先前被打高永昌阴阳怪气地咒骂道。
五行峰队伍前方，一头银发的白哭哭不屑地摇头笑了笑，低声喃喃道：“方唐啊方唐，我看你真该改名为荒唐！”
白哭哭的方位往右移动，正好是问天宗三位师兄和绿蝶师妹的位置。
二师兄魏古苦笑道：“说实话我真没看懂方唐这小子心里在想什么，即便我们对他进行了密训，这种时候他不该沉不住气的。”
三师兄李枪皱着眉眯着眼像看一个疯子似的脖子微微往前仰盯着台上的方唐，摇头道：“或许我们在洗剑谷对他的密训强度还是松了些，竟没让他学会隐忍这一高手必备的素质。”
大师兄微微一笑，微风拂过吹动他的长发，那张漂亮的脸如沐春风，侧头含笑看了看身边的绿蝶师妹，淡淡道：“小蝶师妹，你觉得小师弟登台咏月能拿几分？”
绿蝶朦胧的眼睛平视着前方，略作思索后轻声道：“他不是那种惯于热血上涌失去理智的莽汉，相反我觉得他是个头脑很清晰的家伙。既然他登台就一定有自己的理由，我觉得他能拿到两分……”
说完绿蝶的眼睛亮了一下，大师兄看在眼里却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笑意渐浓。
队伍后方的景雨和张孟禄微微张着嘴巴，看着这一幕简直比做梦还离奇。
问天宗右边是千药堂的队伍，此时一名温婉美丽如雨后莲花的少女不可思议地盯着台上的黑衣少年，脸上的表情有些失望，就像是梦中情人不如梦中那般完美似的，有些怅然。她理想中的情人虽然是逍遥自由的浪子，但却不是沉不住气的愣头青。
实际上，任何人都不会相信一个问天宗的初级修行者能够做出点什么。一颗石子丢到大海中，激起的浪花在惊涛骇浪面前可以忽略不计。
……
方唐不知道自己登台会引起无数人那扭曲的同情之心，即便知道也不会在乎。
他登台的目的只有一个，将仙云观的首席大弟子宋如玉给比下去，将他自认为出彩的表现衬托得黯淡无光。
谁让他那么虚伪做作？谁让他看着自己未来的嫂子时眼色那般淫-秽低俗？谁让他下台时向大师兄耀武扬威？
方唐不是大师兄的脑残粉，这件事确实让他很不爽。所以他决定登台，于是他便登台了。有时候人活着还是随性一些好，那些教条和伦理道德有时候简直就是狗屎，方唐对自己说道。
方唐缓缓走向了灵石板，万众瞩目，这一刻是见真本事的时候了！
可是当他走向灵石板，才发现自己还缺少一个东西——武器。
身为问天宗的弟子，当然要用问天宗的方式来咏月。
方唐挠了挠头，有些尴尬地笑了笑，然后对台下问天宗的方阵高声道：“二师兄，能不能把你的朴刀借我一用？”
轰！
台下的爆笑声顿时如天崩地裂般响了起来，滑稽！可笑！一个连武器都没有的人，居然还敢登台？贻笑大方啊！
二师兄魏古闻言愣了愣，此时此刻他简直想打个地洞钻进去。
二师兄最终憋红着脸站起身，将自己挚爱的朴刀像丢垃圾一样抛给了方唐，然后快速缩回椅子上，表情就像嘴里塞了一个黄连，苦不堪言，暗骂道：“这臭小子，要死也要拉我当垫背！”
方唐接住朴刀，将其抚摸了一遍，一股灵力此时已灌入朴刀。
之所以选择借用大师兄的朴刀，是因为这把刀他很熟悉，而且这把刀的属性很犀利强悍，他接下来要做的事需要这种强悍之气。当然，还有一个原因是这把朴刀很亮，看起来很威风……
每个修行者都有本命物，不是每个修行者都能够轻易控制别人的本命物。
本命物充满灵性，如果不是主人的灵力是难以撼动的。
这把朴刀无数次与方唐的身体擦肩而过，无数次被方唐用灵力挡住，久而久之便产生了熟悉度。
这个熟悉度足够方唐暂时控制它，哪怕不能彻底征服它，但短时间的驾驭也是游刃有余了。
现在，万事俱备，东风也借过来了，开咏！
咏月之词，千古第一篇当然要属苏东坡的‘水调歌头’是也，任何人都难以超越其文辞和情理。
方唐没有心理负担，他知道这个世界不是上辈子那个世界，自然也不会有苏东坡，李白这样的大文豪，既然没有这样的大文豪，自己借用一下他们的作品也不是什么不光彩的事吧？况且自己高中时为了背熟这篇文章可是花了不少心血！最重要的是，如此一来这篇巨作的传播度便更广了，其中的文辞和情理更能感动不少人，自己的举措简直是造福人类的伟大行为啊！
方唐这么安慰着自己，握紧朴刀右脚向前迈出了一步，接着左脚膝盖微弯一弹，身体凌空一翻，一个流畅的出刀式便施展出来。
一股若有似无的刀气轰向灵石板，巨大洁白的灵石板显而易见地微微下陷，形成一个‘竖’的比划。
水调歌头第一句便是‘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可是方唐施展身形，挥舞朴刀轰出数股刀气之后，灵石板上只留下了可怜的一竖。
更要命的是他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除了第一下之外，每当自己的刀气轰出还未触碰到灵石板，灵石板上便有一股同样的灵力向外逼出，与自己的刀气在空中碰撞，然后将刀气溶解了！
起初方唐不信邪，认为自己坐拥两条灵脉，灵力自然充沛，所以便狠下心轰出刀气，结果每一次的刀气都被消融！
无论他使出多强的刀气，灵石板都能把它抵消！
太奇怪了！
由于用力过猛，方唐发觉身体有些疲软，灵脉中的灵力也渐渐稀薄。
他开始觉得耍威风这种事看起来虽然痛快，但做起来却一点也不简单。
他停下了动作，额角已冒出汗珠。望着灵石板，方唐陷入了沉默。
台下的议论声又响了起来，他耳朵里隐约钻进了一些阴阳怪气的笑声，这让他的心生出一股寒意。
就在他渐渐紧张起来的时候，他的目光忽然看到了灵石板一侧的美人秦悲雪。
方唐觉得看着她极为亲切，心里顿时放松不少，可能是自己把她当成嫂子的原因吧。
想到这方唐的心又坚毅起来，咬了咬牙关，他告诫自己不能气馁，越是困难的事情越要鼓起十倍的精神去对待，假如自己心一松懈，或许就再也没有勇气去挑战困难了。
我不能丢大师兄的脸！我上台就是为大师兄挣面子的！我不能灰心！一定有办法的！
失败不可怕，可怕的是失去战胜失败的勇气！
他的虎口握紧了刀柄，手臂慢慢上台，猛然劈出了一个横扫之式。
果然，灵石板上又逼出了一股同样的灵力消融了刀气！
方唐抿了抿唇，轰出了另一股更加强势的灵力。
灵力再次消失，灵石板古井不波！
但这次他好像隐约感应到了什么！但却难以说清！
听着台下的哄笑声，方唐咬牙又快速轰出两股灵力。
随着这两股灵力轰出，他那种感应更加强烈，就像要发现什么似的。
于是方唐开始加速，他不断变换招式，切换灵力强度，一套演练过无数次的刀诀如舞蹈般施展起来，股股刀气也如雨点般砸向了灵石板。
一阵狂风暴雨般的轰炸过后，方唐发现自己的刀气终于有‘漏网之鱼’钻进了灵石板，因为他已经写出了一个完整的汉字：明！明月的明！
虽然台下的五派弟子们像看疯子看傻瓜那般发笑，但他们也不得不露出了震惊之色，因为这个黑衣少年通过愚钝拙劣的方式写出了第一个字！要知道仙云观的那位弟子可是一个字都未写出！
他们开始后知后觉！这种狂风骤雨般的出招背后必须是充沛灵力作为基础！能够掌握别人的本命刀，同样需要充沛强大的灵力作为依托！
这个问天宗的黑衣少年，竟拥有如此强大的灵力么？这怎么可能？
台下的笑声渐渐降低直至消失，人们的面色开始变得精彩起来，各种各样的疑问，各种各样的表情！五颜六色！七彩绚烂！
如果方唐稍微往台下瞄一眼，一定会被台下的千人千面所震撼。
他没有往下瞄，但他的眼睛同样亮了起来，他原本就清澈如水的眼瞳更加深邃清亮！
他又看了一眼女司仪秦悲雪，后者的眼神中似乎有一种鼓励之色！
方唐深深了一口气，他终于明白了！
他感应到了，他知道那种若有似无的感应背后隐藏着的其实是一种细微的变化！
那种细微的变化就是灵石板所发出的灵力的变化！
灵石板由七位前辈精心打造，其中的灵力十分强大，再加上灵石精髓的灵性，使其拥有了感应外力的性质。
如此一来，修行者在外发力，灵石板能够感应，于是乎便逼出一股同样强大的灵力来消融修行者的灵力。
而灵石板虽然有灵性，但始终是物体，终究不能达到人类修行者的灵敏程度。
所以它一直在‘小心翼翼’地感应外力，以致发出同样的灵力。这个过程中就有一个停顿，这个停顿就是那个细微的变化。突破口就在这个停顿之处！
每当灵石板感应到一股灵力之后，它会陷入短暂的放空，以去调整去感应新的灵力。
如果趁这个时机迅速改变灵力的强度，就会使灵石板不能立刻作出反应，从而使灵力嵌入灵石板！
就是这样的道理！先前自己快速轰出不同的灵力，才会有数股漏网之鱼进入灵石板！
接下来只要使用这个方法，不断迅速改变灵力强弱，就会有灵力在那个停顿的缝隙中进入灵石板，写出汉字！
方唐想通这个问题之后，握刀的右手不再如先前那般紧，微微松开，用一个最舒服的力道握住。身体也放松下来，不再是绷紧状态。
他感觉自己充满了力量，精神充沛。
接着，方唐缓缓闭上了双眸。
他想象自己置身于问天宗洗剑谷，正接受着三位师兄的魔鬼训练，躲闪飞剑，直面朴刀，灵战长枪。他想象自己正在奔跑，正在运用星棋步狂奔，灵力在一个个扭曲刁钻的动作中积攒！
他开始动了！他没有去记招式！也没有去想运用哪一个招式！完全凭身体下意识去运动！而他的脑海中，正在上演闪躲腾挪，飞窜跳跃的画面。
黑衣少年闭上双眸之后开始施展身形，舞出一套套刀法剑式，他对招式熟稔无比，演练起来更是游刃有余。流畅的动作，毫无停顿的身形，一股股刀气如雨点般轰向灵石板。
而本来古井不波的灵石板，也开始不断下陷凹凸，一个个汉字接连跃然石上。
渐渐地人们的视线从黑衣少年舞动的身形转移到灵石板上，因为那里正不断出现脍炙人口、充满情理的字句！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
随着每一个汉字跃然石上，人们脸上的不屑和讥讽之色逐渐被震惊所取代，到最后每个人都几乎屏住了呼吸！
即便没有接触过文字的武夫，也被这黑衣少年强大的灵力所震撼，那一个个用一刀刀所刻出来的字，就像是一道道劈在他们心头的闷雷！轰然炸开！
而略懂诗词的修行者，后知后觉被这首长词所惊动得体无完肤！
低呼声！惊吓声！赞美声！欢呼声！在高台之下的映月广场上响起！
评委席上的某位老者终于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一捋颔下长须，一拂衣袖悍然起身！其余六位前辈高人也接连站了起来，有人喃喃道：“此子神人也！”
……
问天宗的花胡子掌门顾人玉眼见情况不妙，当方唐如大江东去气势如虹收不住的时候，他顿时起身，催动灵力大喊道：“劣徒方唐！速速收手！”
顾人玉的嗓音格外鸣亮，响彻整个揽月山庄，惊飞鸟兽！
很多人都不明白，自己的弟子如此大显身手为门派争光，掌门居然出手制止，而且情绪好像很激动！
当顾人玉的嗓音响起，方唐的脑海里仿佛顿时出现掌门那张玩世不恭的脸，蹙了蹙眉，缓缓睁开眼睛，也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此时这首‘水调歌头’正好写到‘但愿’这两个字！
方唐惊讶地望了望台下的掌门，他凛然重重摇了摇头，方唐从未瞧过掌门如此严肃的样子，知道事情有些不妙，立刻会意，收刀，转身，向七位意犹未尽的前辈行了一个礼，躬身道：“弟子献丑了。”
方唐心里十分奇怪，但脸上没有表现出来，面色平静地往台下走去。
其中一名老者道：“少年，等等……”
方唐转身。
老者浑浊的眼睛里闪烁着智慧的光芒，略微沉吟后说道：“你这首长词？可有题名？为何不将他写完？”
方唐从这前辈的表情看出他应该是被这首长词所震撼到，暗想道：苏东坡果然是千古大文豪！哈哈！
他面色装得很平静，看了看掌门严肃的脸，回答道：“前辈，师门有令，弟子不得不遵从！何况弟子长时发力，灵脉已疲倦不堪，这后面的怕是如何也写不下去了……”
他挠了挠头，有些尴尬道：“这首词，便叫‘水调歌头’吧……”
那名老者脸上露出极大的惋惜，又狠狠瞪了一眼台下的顾人玉，对方唐露出一个极为慈祥的微笑，抚掌叹道：“水调歌头！好一个水调歌头！不用商议了！你这轮咏月，满分！”
方唐躬身道：“多谢前辈！”
方唐行出数步，那老者又站起来说道：“少年，秦鹿宴结束之后，莫忘了到揽月山庄与老夫写完那最后几句。”
方唐笑着点了点头，道：“弟子遵命。”
他忽又想起什么，返身走到女司仪秦悲雪身旁，说道：“师姐，你觉得我这首词相比起刚才仙云观大弟子的那首，孰好孰坏？”
秦悲雪愣了愣，随即微笑道：“他不及三分。”
看着美人的微笑，方唐的心情才开始变得舒爽起来，愉快笑道：“实不相瞒，我们大师兄的文辞远在我之上。如果师姐喜欢的话，我们大师兄可以写出更漂亮的，你信不？”
秦悲雪又怔了怔，奇怪地看着眼前的少年，复而莞尔一笑，扫了一眼台下的大师兄胡花，略微嗔怪道：“你们大师兄虽然文武双全，但他的架子只怕是越来越大了……”
方唐听出她话中的责怪之意，心情越来越好，笑道：“师姐，你这话大师兄听了一定会很高兴的……”
秦悲雪笑道：“有你这样有趣的师弟，你大师兄才最高兴才是。”
“我虽是大师兄的师弟，但也是师姐你的师弟啊。大师兄的师弟就是你的师弟，你的师弟就是大师兄的师弟，其实不必分彼此的……”
听闻此话，秦悲雪的脸忽然红了起来。看到未来嫂子脸红，方唐发现自己撩妹的本事进步不少，但对象却是弄错了，当下也脸红了，苦笑着灰溜溜地走下了高台。
不远处五行峰的队伍里白哭哭气急败坏地扯断了腕上的玉镯，愤愤道：“这个荒唐！出了风头还赖着秦师姐做什么？简直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可恶！”
另一边千药堂的队伍里，一名天鹅般高贵美丽的少女上官湄，望着那位黑衣少年，眼神变得有些迷离。
方唐走下台，偷偷看了一眼双眸迷离朦龙的绿蝶师妹，灰溜溜地挤进了方阵。
仙云观那边的气氛则有些沉闷，刚刚为宗门拿到满分的首席大弟子宋如玉，脸色有些难看，简直比拿了零分还难看。
西门三少望着还刻在灵石板的那些文字，渐渐眯起了狭长的美眸。
晋武门方阵里的欧阳苟同学打了个哈欠，摸了摸自己的络腮胡，喃喃笑道：“有点意思……”
他发觉自己有些想活动活动筋骨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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