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七章 有灵童焉辩诸法
这转生灵童的模样声音俱稚嫩无比，举手投足却显得老成稳重，所述话语更是禅意高深，引经据典，轻而易举。
“命由己造，相由心生，世间万物皆是化相，心不动，万物皆不动，心不变，万物皆不变……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无寿者相。”与其对答愈多，大梁四皇子殿下愈是暗自心惊，对方佛法高深，确实要远胜他不少。
辨析佛法，并非空会引经据典这么简单，谈论之间，这灵童的话语往往一语中的，时常有令其茅塞顿开之处，犹如醍醐灌顶，得悟极多。
四周皇宫供奉及近侍之人中高手甚多，不乏中原佛道高僧，连护国天王寺金刚佛觉殊亦在其中，众人先是大感惊奇，进而渐渐生出信服之意，及至后来，数名笃信佛法之人已忍不住对悄悄对这灵童心生敬意，膜拜行礼。
不过小半个时辰后，这灵童却连打了数个哈欠，显露出几分疲惫懒散之态，一旁僧侣急忙道：“灵童乃肉胎重生，如今毕竟年幼，力有所不逮……”
四皇子已将这些僧侣对灵童的崇敬与维护看在眼里，心中便又信了几分，于是令人取来斋食和饮水，先好生服侍这灵童一番。
不久后，那灵童便在一名僧侣的护持下盘膝坐定，其稚憨之态，在这四面幢幡掩映、石乳莲座的烘托下，如那具神奇的肉身一般令人觉得庄严神圣，又有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神秘之感。
“前世肉身不腐，今生诸法犹存，果真是涅槃重生么……”洞中众人寂然无声，那四皇子殿下只怔怔瞧着这灵童稚嫩的五官，心中诸般念想，如波澜起伏难定。
一名皇宫供奉悄然起身，附于皇子殿下耳边低语了几句，后者点了点头，目光闪烁了数下，面容多了一丝难明的复杂之色。
静待了一个时辰后，见那灵童睁开双目，疲惫之色稍解，四皇子问候了几句，便开门见山地问起《陀迷心经》的经文来。
既然《陀迷心经》乃其前生所著，这灵童自然对答如流，提及涅槃一说，言道：“古天方国，有神鸟焉，雄凤雌凰，满五百岁，集香木而**，复从死灰中更生，此乃无为法。化有为变无为，方可超脱轮回因果，得恒久新生……”
“九星连珠，天地至中，参颂《陀迷心经》，得大彻大悟，合天时、地利、人和之理，应劫证法，此般涅槃重生，方为圆满……”
二人论至后来，已似这灵童点化大梁四皇子，后者释然之余，又反问道：“既然如此，圣僧为何不待今时涅槃坐化？”
灵童法相庄严，一声感叹，满含岁月沧桑之意：“肉身凡胎，如烛火飘摇，灯灭身死，非能所及……”
正自谈论间，有皇宫供奉霍然转头，望向入洞的隧口，互相间暗自低语几句，皇子殿下察觉后目视那近侍将领，后者便领上数人前往洞外，未及拐入转角，便见一簇人已冲闯进来。
闯入之人服饰杂乱，有一半人穿着武官劲服，个个利刃在手，刹那间弥漫出一股杀意，将偌大洞穴地宫内的肃穆祥和冲淡不少。
“是兵部供奉，还有东宫的高手……”四皇子的麾从个个亦不是凡人，立时认出来人中许多面孔，于是“哗啦”一声，一齐起身去拦截。
“此处乃是军机重地，御封征虏上将在此，何人敢来放肆！”来者不善，双方对峙，一时剑拔弩张，四皇子麾下之人开口斥责，那些来人依旧无动于衷。
“洞外明明有重兵把守，皇子殿下亲令不得放人入内，这些人如何能闯入？”几名精明的近侍立时察觉出不妙，一名皇宫供奉在四皇子耳边低语道：“军中恐已生变，请殿下当心！”
四皇子面容镇定，自众侍环卫中缓缓起身，目光扫向众来人，镇定开口道：“想不到西征军集天下十三道府兵于一处，众目睽睽之下，居然有人敢为你们夺嫡行此方便，难道想造反不成？”
其声不高，恐吓之语中却透着一丝阴森，令人忍不住想起这位笃信佛法的殿下另一重身份：其掌管天下律法刑讼近十载，积威自然非同小可。
“非是造反，遵从君命而已……”闯入的众人却多是无动于衷，尔后左右分开，将当中一人拱卫送出。
瞧见这人，四皇子殿下麾下之人却立时纷纷色变，有人径直失声道：“太，太子殿下？！”
但见来人金冠玄衣，满面贵气，模样与四皇子颇有相似之处，不是当今国之储君、大梁太子殿下是谁？
就连四皇子的眼眸中都闪过一丝惊异，与其对视许久，方才沉声道：“国不可一日无君，太子殿下不在长安监国，来此交兵险境，若有闪失，岂不陷万民于倒悬？”
“成重，异域相逢，没想到你还是这般淡漠无趣……”太子殿下却是冲对方淡然一笑，尔后昂首环视，勃然变色道：“成重乃吾亲弟，也倒罢了，尔等既知吾为太子，为何不跪来参见？”
“哼！”四皇子成重冷哼一声，针锋相对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本皇子乃御封征虏上将，持尚方宝剑，如天子亲临，麾下亲随，何须拜见旁人！”
“征虏上将？”太子的面色亦有几分冷意：“你既身为征虏上将，不理军务，却来此洞中参禅礼佛，与孩童嬉闹，可知‘兵者，乃国之大事’，可对得起父皇的嘱托？”
四皇子冷笑，依旧争锋相对道：“即便如此，也犯不着太子殿下亲临前线，不远万里来前来训斥于我……西征大军每日与京畿往来传信，从未得知储君亲征之事，太子殿下可得小心了，替身若有闪失，可是欺君之罪。”
“成重，此处皆是你我麾下亲信，何必再这般惺惺作态？”太子的面色却复归闲适，淡淡道：“两年前便是你令人窃走御书房的佛经，如今假借西征之名，又想来夺取父皇涅槃长生之造化，你以为我不知？”
听闻此话，四皇子的面色立时更加难看了几分，却见太子的目光扫过那石乳莲台、满窟幢幡，最后落在那转生灵童的面上，啧啧赞叹一番，说道：“可惜这所谓不腐肉身、转生灵童却皆为虚幻，乃是胡僧的诳语而已……奢愿终成泡影，堂堂四皇子殿下却怒极生恶，欲领军造反，为诸将所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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