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第二卷第三十九章
阳光明媚,远山青翠,鸟儿叽叽喳喳地在树枝上唱着只有它们才懂的歌,鱼鳞状的白云下是一座座军帐,中军帐前竖着一根高入云霄的旗杆,上面立着一面绣有三头龙的旌旗,背面一个硕大的“戎”字在阳光下闪着金色光芒。一条大河从军营旁蜿蜒而过,河里有许多洗澡玩闹的军汉,岸边的柳树下并肩坐着两人,一人穿白色亵衣,连带子也不系,显得十分潇洒不羁,伸展着一双大长腿肆意地坐着,另一人比他瘦小得多,双手抱膝,坐姿文雅可爱。
这俩人,自然就是龙戟和穆青禾。
龙戟道:“至尊宝和紫霞最后也没有在一起吗?”青禾道:“是啊。”“真可惜,我们可不要像他们那样。”“当然不会啦。”
龙戟抓过青禾的手,直视她的双眼:“有你陪着我真好。”
青禾低下头有些害羞地笑了。“那你想不想我永远这么陪着你?”
“我想我们一辈子都在一起,谁也不能把我们分开。”
“我也想。”
“那你嫁给我吧,傻仔。”
青禾立刻回答:“好呀!”
“我们今天就成亲。”
青禾飞快回答:“好呀!”
龙戟拉着青禾的手站起来。
青禾被龙戟拉着手站起来。
他们手拉着手一起向前走。
青禾的心砰砰砰地跳着,跳得特别急,右手与他十指交握,手心里都汗湿了。
走了几步,青禾大叫:“停下停下!”
“怎么了?”
青禾左手抚着胸口:“我心跳得好快,走不动了,我得缓一缓,再这么下去我怕我会得心脏病死掉。”
龙戟一把将她身子捞起,横抱着向前走。
青禾吃了一惊,仰头看着蓝天白云以及近在咫尺的龙戟的英俊面庞。
“勾住我脖子。”
青禾听话地双手勾住龙戟脖子,被他抱着走。
“我还从来没被人这样抱过呢!”
“你喜欢吗?”
“嗯。”
“那以后我天天这样抱你。”
青禾笑了。
有一点不好意思,不敢笑得太大,又控制不住嘴角扯出的弧度。
龙戟低头看见她笑得特别可爱,忍不住轻啄一下她的唇,惹来她的大叫:“作死啊!那么多人看着呢!”
“哪里有人?”
青禾从龙戟怀里钻出头来,咦?真的没人,刚才那么多人都哪去了?
龙戟抱着青禾走近营帐,到了帐门口才把她放下。营内正中坐着龙三爷,下首是军师顾敬法、冯长陵、王蟒、王昌等人,阮英和萧德兴站在龙三爷一左一右,赵重甲给龙戟挑起帐帘,迎他们进来。青禾看见赵重甲吃了一惊:“你不是死了吗?”赵重甲道:“我身手那么好怎么会死在一个小角色手里?当然是我打赢了他,我活他死了!人都说小白脸没好心眼,你这个小白脸是不是希望我死啊?”一边回话一边将两人引到座位上坐好。郑大郑二两个人跑来跑去端茶倒水。片刻后帐内进来兰秀儿和胭脂,两人手里一起拖着大红的新娘霞帔。
龙三爷道:“今天是商量龙戟和穆青禾成亲的事,大家不必拘礼,随便坐。”
兰秀儿坐在青禾旁边,胭脂坐在兰秀儿旁边。
团团坐定,气氛融洽。
青禾问:“秀儿,我还以为你也死了呢。”
兰秀儿道:“青禾姐姐是糊涂了吗?我明明好端端坐在这。”
青禾道:“真的,我还看见了你的人头呢,你死了之后身体喂狗,头砍下来挂在门上示众。”
兰秀儿起了好奇心:“真吓人,我还没见过我的人头呢,那我的人头什么样啊?快讲讲!”兰秀儿比以前活泼了许多。
青禾回忆一下,说道:“跟生前一模一样,也没怎么腐烂,就是脸上的肉都塌下去了,脸色黑青,你眉中间的痣还看得一清二楚呢。”
胭脂打断:“别说这个了,说说正经的,这个衣服衣领上的牡丹必须新娘子亲自绣,我和秀儿妹妹都不能替你动手的。”胭脂把手上的霞帔递给兰秀儿,兰秀儿递给青禾。
青禾接过来,一个头两个大:“你们别难为我了,我宁愿去打仗都不愿意去绣花,还有什么一针到底不能打结,我的天哪,我怎么可能做到?”
兰秀儿道:“谁说不能打结的?”
“不是说这里的风俗吗?打结越多,劫难越多,婚事越不顺利。”
“谁说的?没有这规矩,”胭脂道,“你随便绣,想怎么绣就怎么绣,打多少结都没关系。”
“那可太好了!”青禾喜笑颜开。
坐在上首的龙三爷道:“今天叫大家来,是商量一下婚期。”
青禾又奇怪了:“三爷,你原来也没死呀?”
顾敬法怒斥:“胡说什么?三爷怎会死?”
“三爷不是被陆季忠抓去了么?”
“不是被龙戟带人给救出来了吗?”
“原来是这样!是被我们救出来了呀!我说怎么回事呢!”青禾恍然大悟,“我做了一个梦,梦见我们去侯府救三爷失败了,龙迷城想杀三爷,我就杀了龙迷城,三爷不想连累我们,就自杀,还有还有,我还梦见阿戟突然发了疯似的,变得特别冷血,杀人手段极其残忍。”青禾转头去看龙戟,忧心忡忡地道,“你的伤好了吗?你以后可千万别那么嗜杀了,你在侯府杀人的样子快把我吓死了。”
龙戟答道:“好,我以后都不杀人了,以后成了亲为夫当然要听娘子的话,你说什么我听什么,听话听得跟狗似的,好不好?”
青禾娇斥道:“瞎说,谁让你跟狗似的了?我有那么欺负人吗?”
“好了,还有一件事。”龙三爷喝了一口茶,“李无欲托人送来魅欲蛊的解药说是作为给青禾的新婚之礼,我叫人放在青禾营帐内,一会青禾回去之后赶紧吃了,看看有没有效。”
青禾又惊又喜:“那个变态会送解药给我?看来他也不是很坏嘛。”
龙三爷问龙戟:“你想日子定在哪天?”
龙戟道:“当然越快越好,我等不及要娶青禾过门。”龙戟用充满情意的目光望着青禾,青禾娇羞地低下头,抿着嘴角轻笑。
“那你说个日子吧。”
“就今天吧。”龙戟问青禾,“你说呢?”
“好呀。”青禾低着头说道。
“可是昨天你才刚死了夫人啊。”阮英在众人身后提醒。
青禾恨恨地去看阮英,哪壶不开提哪壶,讨厌死了!
“没关系。”顾敬法开口了,“王喧荷死了也不影响龙戟娶青禾嘛。”
青禾爱死顾敬法了,冲着顾敬法连连点头表示同意。
“大家都说王喧荷是被青禾逼死的,都说正室夫人跟小妾争宠争不过,心里一时激愤,钻了牛角尖……”阮英在包括青禾在内的所有人杀人一般的目光中越说声音越小。龙三爷道:“再说这个,就给我叉出去!”
“三爷!”青禾欢叫一声,扑到龙三爷身边,抱着他的手臂笑道,“我就知道三爷最疼我了!”
“那还叫三爷,不叫义父?”龙三爷故意板起脸,“还不叫声义父听听。”
冯长陵奇道:“怎么叫义父了?青禾什么时候成了三爷的女儿?这样还怎么嫁给龙戟?荒唐!”
王蟒道:“哎,话也不能这么说,龙戟是义子,青禾是义女,反正不是亲的,还是可以成亲的。”
王昌道:“就是,咱们龙家军没那么多讲究,青禾想嫁给谁就嫁给谁。”
青禾觉得王蟒王昌简直可爱死了,恨不得一人亲一口,抱着龙三爷的脖子,甜甜地叫了一声:“爹!”龙三爷老怀大慰地笑着答应:“好好好,乖。”
顾敬法道:“青禾,别撒娇了,你快去换衣服,阿戟,你也赶紧准备准备。”
两人答应一声,互相对视一眼,甜甜蜜蜜地走了。
青禾回到自己营帐,在兰秀儿和胭脂以及十七个女亲兵的帮助下,穿好繁复的礼服,坐在椅子上,乖乖不动,让胭脂和兰秀儿给她上妆。
青禾心里都乐开花了,叽叽喳喳跟两个好朋友聊天,营帐内充满欢声笑语。
青禾看着菱花镜里的美貌女人,平常的英气都不见,此刻镜子里的新娘子娇媚得不得了,活脱脱一个大家闺秀,青禾看着看着,“噗嗤”一声笑了:“我这副样子真好玩,你们可真厉害,把我装扮得这么漂亮。”
胭脂把一支金钗往青禾头上戴:“不是我们的功劳,是主子本来就漂亮。”
兰秀儿接道:“就是嘛,青禾姐姐长得就是漂亮,只不过因为身在军营平常总穿男装铠甲之类,你要是打扮起来,保管叫龙将军看得眼睛都直。”
青禾笑道:“人靠衣装佛靠金装,还是你们俩个厉害,我自己给自己上妆,就没有这么好看。”
胭脂奇道:“主子什么时候给自己上过妆啊?”
“就那次王喧荷死后第二天婚礼取消,我一个人偷偷在帐内给自己化妆啊。”说到这,一下觉得有点不对劲,王喧荷死后第二天……那今天是哪天?“王喧荷哪天死的?”
胭脂平静地答道:“昨天。”
“那不对呀!”
青禾“嗖”一下站起来。
“什么不对呀?”胭脂道,“今天你要跟龙将军成亲,有什么不对?”
“我怎么记得,好像不是这么回事呢?”青禾挠挠头,发现头上戴了一堆钗,挠也挠不到,十分懊恼,“哎呀,到底怎么了呢?我想不明白了。”
“那就别想。”胭脂把青禾重新按在座位上,“想不明白的事,都是假的,都是做梦。”
青禾释然了,长出一口气,“原来如此啊,那梦可真是太真实了,我梦见王喧荷死了龙戟心里愧疚不肯娶我,说要守孝三年之后再说,我又答应了龙三爷做她女儿,跟龙戟成了兄妹,就算三年之期到了,我也不可能再嫁给他。秀儿,我还梦见你自杀了呢。”青禾拉着兰秀儿的手,看着兰秀儿说道,“我明明说过不让你再过以前那种被男人欺负的日子,结果还是没护住你,竟然让陆季忠和龙迷城把你逼到自杀这一步。而且我还梦到许许多多的人都死了,赵重甲死了,龙迷城死了,龙三爷死了,连皇帝都死了,就要改朝换代了!你们说这个梦真不真?”
这时,亲兵小末在帐门外面喊:“龙将军到!”
青禾站起来,想走出去,被胭脂和兰秀儿一边一个给拉住,纷纷说成亲之前见面不吉利,你要是见了婚事就成不了,青禾才不管这一套,挥开两人,走了出去。
外面太阳正好,亮晃晃,晃得人眼睛疼,在无比明亮的阳光下面,龙戟穿着一身大红礼服,身姿笔挺地站在那,英姿勃发,帅得青禾简直要昏倒。
龙戟右手拿着长柄单刃陌刀,见到青禾,提着刀跑过来。
青禾道:“来见我还要拿着刀哦?”
龙戟听了,就把陌刀的刀刃冲下,往地上一插,空着手过来。
青禾拉着龙戟的手问:“阿戟,你爱我吗?”
“当然爱了。”
“你想娶我吗?”
“当然了。”
“你想什么时候娶?”
“废话,就是今天嘛!”
青禾便笑了,心里一块石头落地。
龙戟捏了捏青禾的脸蛋,然后似乎是不经意地,挠了一下左胳膊。
青禾的笑还没来得及收起,便僵住。
龙戟的动作其实没什么奇怪之处,就是平常人胳膊痒了挠一下也正常嘛。
但是龙戟似乎是很痒很痒,所以他又挠了一下。
再挠一下。
他把袖子撸起来一下又一下不停地挠着,似乎是越挠越痒,脸上的神情渐渐变得狰狞而痛苦。
青禾眼睁睁看着龙戟的胳膊被他挠出红印,破皮,流血,最后鲜血淋漓,一滴一滴顺着手指滴下来。
“在……在侯府……你、你、你也是这样……”青禾结结巴巴地说,嗓子干得要命,这一句话说得用尽她的力气。
“你不是说侯府的事是做梦吗?”
“那……那现在……”青禾哆哆嗦嗦地说着,“现在是不是梦呢?”
“当然不是。”龙戟笑着说,一边说话嘴里一边嚼着什么东西。
“你在吃什么?”
“人肉。”龙戟的嘴角有一丝鲜血流下,是肉上的血随着他的咀嚼而流下。
青禾一瞬间就明白了:是凌霸天脖子上的肉!
“啊!”青禾大叫一声,“你怎么可以这样!”
“行,那我不吃了。”龙戟吐出嘴里血糊糊的一团,“我以后也不咬人了,我说过我都听你的。”龙戟抹一把嘴角的血,拉住青禾的手,“就算是梦,傻仔,你想不想跟我在一起呢?”
“我想啊!”
“那你愿不愿意醒过来呢?”
这话问住了青禾,但下一刻,她坚定地摇头:“我不要醒!不要醒!我只要你!”
青禾睁开了眼睛。
睁开了眼睛的青禾最先看到的是头顶的木头房梁,年代久远所以黑乎乎的看不出本来颜色,棚顶结着蜘蛛网。
眼珠一转,再看到半开的窗户,禁闭的门,发现自己躺在床上。这间屋子以前没住过,猜测应该是花姑的家。
转过头,看见离着自己不远处的另一张床上,躺着龙戟,盔甲已脱下,光着上半身,缠着一层层透出血水的绷带,灰色被子盖到胸间,闭着眼,睡得很沉,脸色惨白,嘴唇干裂。
一瞬间还有些分不清是梦是醒。
这感觉太真实了,兰秀儿没死,龙三爷也没死,龙戟拉着自己的手说“我们一定不会像至尊宝和紫霞那样”,大家说王喧荷死了也不影响龙戟娶自己,就算当了龙三爷的女儿也可以照样嫁给龙戟,兰秀儿和胭脂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龙戟穿了一身大红礼服来找自己。
梦中的情景一幕幕从眼前划过。
青禾忽然哭了。
眼泪大颗大颗不停从眼里涌出,青禾仰躺在床上,任凭眼泪落下懒得动手去擦,怕吵到龙戟所以不发出一点声音。于是她既不动,也不出声,面无表情地哭了起来。
她哭得一丁点声音都没有,她连哭都不太像一般女孩子那样抽噎着,只是压抑地流泪。
她的眼泪那么多,好像要把自己用半辈子建造出来的坚强外壳在这一天冲垮。
她长到二十六岁头一次体会到一件事——
原来这就是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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