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的番外
周星辰离开之后杜松子才打电话给老K:“出来吧,她已经走了。”
夜幕已垂,灯光打开后咖啡馆才更显得浪漫,附近不少酒店的游客远望着灯光而来,老K驾驶着一辆旧皮卡而来,车一停下就搬出一套大音箱,音乐响起来,大家都跟着节奏跳起舞来。
日出咖啡馆白天跟夜晚全然是不同的风格,白天总是很清新,到了夜晚则变得小资起来。女游客纷纷穿着长裙、涂着眼影在风里晃动身体。杜松子和小吉在招呼客人,老K则沉默着搬动啤酒箱子。豆南偷闲,提了一瓶酒独自走上天台,人在高处,视野总是更开阔一些。可是时至夜里,也没有什么风景可看。远处依稀可见白色的浪花在黑夜里翻滚,虽然音乐声很大,却还是觉得很寂静。
豆南打开那支酒,没有醒酒器,也没有杯子,很土鳖地对着瓶子喝,被杜松子看到又不知道会被笑话成什么样呢,可是就是不想再计较这些旁枝末节的小事情,只是想静静地待一会儿。
她没有跟人说起今天是她的生日,27岁,青春期才正式过去,心里却觉得已经老了很久了。有时候仔细回顾她这小半生,她甚至觉得自己根本没有过青春期。小时候生活窘迫,家中常年没有欢笑,开心是一件异常奢侈的事情。念书时以为成绩会改变一生,一门心思奋发图强,毕业了才知道那张纸根本一文不值。大夏天的,穿着牙缝里挤出来的精致套装去挤人才市场,等见到面试官,头发早已凌乱得不像样。
也许也是有过快乐的时候吧,高中时偷跑出来跟小男友去看电影,一律都是HAPPYENDING的喜剧片,一人一杯可乐,中间摆着爆米花,有时伸手去拿爆米花的时候会不小心碰到对方的手,都被可乐浸得冰冰凉凉,脸颊却猛地热起来。
亦或大学时与同学去郊游,一大群人骑着自行车呼啦啦地飞驰而过,在草地或湖边停下来,拿出毯子铺好,再分别从背包内拿出果汁、三明治和便携音箱,也不记得都聊了些什么,只记得阳光晴好,笑声一片一片的,那大概就是青春最明媚的姿势。
以及看了音乐演出回来,已经喝到微醺,走路都摇摇晃晃的,却异常的快乐,嘴里哼着歌,讨论乐手好不好看或者有没有遇到好看的男孩子。那时候总是跟方渐微一起,手拉着手,大学城内只有路灯忽闪忽闪,偶尔能看到星星,就叽叽喳喳兴奋地叫起来。
一起走过的那么多的路、听过那么多的歌、经过了漫长的岁月,人就是这样长大的。
但是后来一切都没有了,走进社会,收起那些意气奋发和踌躇满志,每天早出晚归,渐渐也开始长袖善舞精明伶俐,一照镜子,总觉得是看到一只狡猾的狐狸,付出那么多,能换来的也无非就是一双略贵些的鞋子而已。
那么多年,就像是一把流水撒入细沙,疏忽而失,毫无踪迹。
豆南忽然觉得感慨。
其实也才27岁而已,假设一个人一辈子能活六十年,她也不过是才走了一半,却已经开始厌倦。好多人到了这个年纪纷纷开始愁嫁,她却已经是离过一次婚的人了,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那个时候如果她没有遇到苏更生会怎样?还在办公室忍受上司讨人厌的脸吗?升职了吗?会不会遇到新的不错的男孩子?
所以说命运是件有趣的事,当运转已经留下轨迹,猜测从此也只能是猜测。
她忍不住喝了一口酒,想起苏更生在灯下看书的样子,那是她每每想起都觉得温馨的时刻,曾经她以为最好的爱情大概就是那样,一盏落地灯打下来,一人霸占房间的一角做各自的事,互不打扰,只要人在就好。现在才发觉根本不是那么回事,人恒久贪婪,有了平静,就开始怀念热情;有了热情,却又渴望安宁。
这场婚姻带给她的唯一的好处就是户头里的那些钱,足够她可以开家小店,跳出办公的牢笼。以及也享受过一些风光的日子,走到哪里都有人毕恭毕敬,买东西可以不用看标签上的价格,其实也很是值了呢!她想。
突然下面有人大叫她的名字:“豆南!你在哪里?”
豆南跑到屋檐边上探出脑袋道:“这里!”
杜松子仰着头问:“在上面干嘛?”
“吹吹风而已,要我下去吗?”
“嗯,有事情找你!”
豆南匆匆下楼,这才发觉客人们正围着咖啡馆朝里面看,她很是纳闷,直到下去后才看到玻璃屋子里已经全然换了装修,所有的桌椅都移到了一边,只在正中央留着一张大桌子,上面摆着一个大蛋糕。蛋糕是什么时候拿来的?为什么她没有看到?
她还正在困惑,杜松子已经带头叫了起来:“生日快乐!”
豆南这才反应过来,这是为她庆祝生日。她怔一秒,转过头去看杜松子,这才发觉大家都笑咪咪地看着她。虽然都是素不相识的客人,却也跟着纷纷说:“生日快乐”。豆南的反应像是慢了半拍似地,诧异了好大一会儿才张了张嘴巴:“你怎么……”
“你以为我忘了吗?以前做助理的时候背你的证件号码可是比你还熟哟!”杜松子拖着她走进去,又回头冲外面的客人说:“今天老板生日,消费一律八折!”
大家都欢呼起来。
“来来来可以插蜡烛了!”杜松子看一眼墙上的挂钟,道:“还有十分钟。”
还有十分钟,对她来说就是新的一年。豆南看着大家七手八脚地点蜡烛、关灯,仿佛事不关己一样,却也还是有些高兴。接着那个时刻来了,豆南被杜松子怂恿着许愿,只得无奈地做个姿势配合,可是闭上眼睛,却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可以许什么愿。
多么悲哀,她已经沦落为一个没有愿望的人。二十七岁,据说才是一个女人真正的黄金期,那么前面的那些吗?是钻石吗?
“喂,你的愿望要不要这么长啊!”杜松子忽然又叫了起来,豆南这才回过神来,匆匆睁开眼睛,跟着众人一起吹熄蜡烛。其实生日就是一个扮演游戏,无论如何应该把寿星的角色做好,该笑的时候笑,该喝酒的时候喝酒。蛋糕切开,杜松子端出去给每个客人分一块,豆南微笑地看着她,但凡遇到事情她总是比她更开心。
当然她也是开心的,但没有那么多而已。她有点向往一个人的冷清与寂寞,一个人的夜晚,时间总是会慢一些,所有的情绪都可以慢慢咀嚼。
老K却突然叫她:“豆南,有你的传真!”
豆南走到传真机面前,看到一张纸慢慢被倾吐出来,先是一个下巴、接着是嘴唇、鼻子、眼睛……
豆南笑了起来。这显然是苏更生的笔锋,画的却不是现在的豆南,而是他记忆里的豆南,依然是长头发,略有些严肃的眼神,上面写着“生日快乐”几个字。杜松子只看一眼就在她身后叫了起来:“咦,他居然知道这里的传真号码?”
当然他知道,连周星辰都知道她的下落,苏更生又怎么可能不知道?
她忽而想起他们冷战的那段时期,她写给他的那些信,被打印出来,装订成册。他出差回来后她有一次看到那个文件夹,打开,顿时觉得温馨起来。如果她跟苏更生之间有过什么浪漫的话,豆南觉得就是那些传真了吧。一字一句,一个笔触,那样消耗时间,才是真奢侈。
可是她也不得不承认,她的好心情就是在看到那幅画的时候达到了顶点,握着那张纸,手指还能感觉到机器的热度,就如同是一个人的温度一般。
任何时代任何人,在收获爱情的时候都是离幸福最近的时候。这个世界上究竟有没有终极的幸福这种事,豆南已经不再去想了,可是她觉得,被一些人爱过或者爱着,可能都是莫大的荣幸。在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之后她还能去爱一个人吗?还有机会被爱吗?
忽然她想起周晴朗的脸,以及那些她曾经爱过的人的脸,心里一阵悸动,就像是有什么锋利的东西滑过她的脉搏一般那样心惊肉跳,又充满了巨大的愉悦。
就像是刀尖滑过她的生命线。
或是像滑过夜空的流星,或是烟花。
即便是短暂、即便是没有什么好结果、即便是痛楚、甚至即便是卑贱,身处其中的时候还是能感受到那种或者温暖或者清脆的快乐,滋润了干枯的生命,让灵魂都变得丰美起来。
她终于想到了她的生日愿望,那就是,希望以后,还有机遇到一个愿意去爱的人,以及愿意爱着自己的人。哪怕是万水千山,哪怕是艰苦卓越,哪怕依然不会有好结果也在所不惜。
想清楚这一切,她才松了一口气,端着杯子朝人群中走去。
却不知道手机在天台上一直响着,一直响着,好久后终于消停了,屏幕上的光跟着一暗,盖住了“周晴朗”这三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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