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市中一区第一医院；
卫君宁引产了，苏凝赶到医院的时候，她正躺在病床上，脸色青白，病房里一个探视的人都没有，冷清的让人心寒。
苏凝搬了把椅子坐在床前，卫君宁坐起身，笑容都带着苦意：“来的很急吧？不该叫你来的。”
“什么该不该的，你早之前就该打电话给我的。”
苏凝弯身给她掖好被角，掩去眼中的酸楚。
卫君宁手按在腹部，轻声说道：“又一个孩子没了。”
“会有的，只是缘分没到而已。”
卫君宁笑了一声，喃喃的道：“缘分．．．．．．”
“君宁。”
苏凝握住她的双手，卫君宁小小声的，带着几分乞求说：“苏凝，你抱抱我好不好？”
苏凝坐在床上抱住她，卫君宁往下缩去，将脸埋在她怀中，卫君宁好瘦，一身的骨头硌在她掌间。
“没事的君宁，哭出来就好。”
卫君宁双肩在她怀里颤抖，苏凝眼泪跟着落下来，她还记得当初卫君宁打电话给她，声音中透露出的欢喜――
小凝，我有宝宝了。
不管以后怎么样，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宝宝，苏凝，这是上天送给我的礼物，我太开心了！
卫君宁太期待这个孩子，她想有一个依靠，有一个谁都拿不走的依靠。
这二年，方北和李方伟一直藕断丝连，李家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他们去，陆林兰都不管了，只是一句话摆在那里——你们随便怎么闹，总之李家不认方北这个媳妇，哪怕有孩子，我陆林兰也不认！
卫君宁能说什么？她只能忍，这桩婚姻，原本就是一个交易，她知道自己的身份，认清自己的地位，本本分分。
方北她们要到家里做客，卫君宁就认真小心的接待她们，方北端着温粥摔在脚上，所有指责都落在她头上，卫君宁没来及的辩解一句被李方伟推了一下，踩在湿滑的粥上，狠狠的摔出去。
孩子没有了，血流了一地，卫君宁永远忘不掉，她一个人躺在冰冷的手术台上，明明是全身麻醉，她却分明感觉到全身透心的寒冷。
她不是输给方北，而是输在李方伟的心从来不在她身上，所以她从一开始注定是悲剧，怨不得别人。
方北正在外科，给她看伤的是个年轻的医生，相貌俊美的出奇，只是有点面瘫，一直冷冰冰的没什么表情，只略略看了一眼，什么都没说便开了药单。
杨晓从小被人捧惯了，忍受不了被无视，一拍桌子，大声叫道：“你什么医生！我们排这半天了，挂上号话都不会说，你哑吧吗？”
室内小护士探出头来，关切的问道：“苏医生，有什么事吗？”
医生摇头，依旧面无表情的。
“你看她的脚有伤吗？后面那么多重伤病人，你们是不是闲的发慌，跑到医院来找刺激？”
“你说什么！”
杨晓就要扑上去，杨聪忙拉着她，陪着笑，好声好气的问：“您不是开药了吗？真没事吗？”
“医院要赚钱，反正你们钱多，抹不死人的，爱要不要，下一位！”
一对夫妇立刻跑进来，怀中抱着一个三岁的小女孩，脸颊上鲜血淋淋的，“医生，快看看我女儿，不小心摔在碎玻璃上了！求你快看看吧！”
“小妍！”
年轻的女护士立刻端着药品奔过来，没好气的推开杨聪几人，不耐烦的说：“看完了还不走堵在这干嘛呢！”
杨晓气的直发抖，怒骂道：“你们这什么破医院！我要投诉！”
“你投去吧，明明没伤，非要占着别人时间，投诉之前先去挂神精科检查一下好吗？”
女护士白了她们一眼，便站在旁边帮医生上药理不都不理她们。
杨晓还要骂，颜叙忙拉着她往外走，“闹完了没？赶紧走，别丢人了。”
“苏典！我记得你了！”
杨晓恨恨抛出这句话，苏典看都不看她，神情专注的给小女孩上药，温柔轻哄着，逗着小女孩欢笑，模样跟刚才天壤之别。
杨晓骂了一路跟着杨聪几人去看卫君宁，卫君宁不在病房里，只有李方伟一个人呆呆坐在椅子上。
“卫君宁呢？”
杨晓拉着方北坐在床上，李方伟看了二人一眼没说话，杨晓有些不耐烦了，伸脚去踢李方伟，杨聪瞪眼，低喝道：“你闹够没？”
杨晓莫名其妙看他，她这又是得罪谁了？她的气还没撒出去呢。
陆林兰走进来，高跟鞋踩在地上，一声一声，杨晓忙低头，有些心虚，方北站起身，嚅嚅唤道：“兰姨．．．．．．”
陆林兰看都不看她，径自走上前，啪的一巴掌狠狠甩在李方伟脸上，方北忙扑上去抱住李方伟，哭道：“兰姨你别打伟子，他不是故意的，是我不好！”
陆林兰盯着她脸，连连冷笑，气的全身发抖，恨恨的说：“你怎么会不好？方北，你好的很！君宁三个孩子全毁在你手中！你还有没有良心！”
杨晓道：“兰姨，真不关北北和伟子的事，都是误——”
“你闭嘴！”
陆林兰怒声喝道，杨晓吓了一跳，低下头，不敢再说话。
“李方伟！君宁在你们中间受了多少委屈你当我不知道吗？我没指望你真的会喜欢她，但你摸着自己良心想想，这三年她哪点亏待过你，她一句委屈的话都没在我们面前说过！你要把她逼到什么地步你才甘心！”
李方伟眼睛发红的看着她，陆林兰含泪哽声道：“孩子，不是只有你可怜，君宁不是因为贪财才嫁给你的，是因为我对她有恩，她是为了报恩，为了还李家的情，她不欠你什么，她什么都不欠你！”
方北哭出声来：“伟子明明不喜欢她，兰姨，我们是真心的，为什么要这么折磨我们？”
陆林兰眼中的悲伤冷了几分，转头去看方北，转眼间又是李家女主人的冷漠气度――
“算了，我也累了，伟子，我把话撂在这，只要君宁生下孩子，你和方北我不会再过问，君宁和孩子，我自会好好照顾。方北，你的心思我一清二楚，在我面前玩手段，你还嫩的很，那些事我不想揭破，因为你不值得。我今天也清清楚楚的告诉你，你和伟子在一起，可以，但想入我李家的门，除非我死！你要真心爱着伟子，就别再找君宁的麻烦，君宁生下孩子，对你只会有好处，君宁生不了孩子，对你就是绝路，折磨她又折磨自己，折磨着身边所有人，何必呢？”
方北脸色发白，紧紧抿着嘴唇不说话，眼中隐隐透露出几分恨意，陆林兰嗤笑一声，转身往门外走，对身边的司机说道：“到十六楼１２８病房。”“爸爸，我带苏凝来看你了，你还记得吗？”
卫君宁轻轻擦拭着卫城宽的脸颊，柔声说道：“我和你说过，我最好的朋友，长的很漂亮。爸爸，今天宝宝又踢我了，他现在越来越大了，方伟很喜欢，说肯定是个男孩。”
苏凝忙转过头去擦眼泪，然后转过头帮着她给卫城宽擦脚。
“医生说您就快好了，等到孩子出生了，我带着孩子和您一起去青凰山爬山，您不是说老了就天天去爬爬山，带着孙子天天溜弯吗？爸爸，我现在过的特别好，陆姨，您还记得吗？现在我叫她妈妈了，她是个很好很好的人，要不是她，我一定比现在辛苦。爸爸，陆姨很疼爱我，方伟对我也好，我现在一点也不辛苦了，可是我就是想你，爸爸，您快点醒来好不好？”
卫君宁将脸贴在卫城宽手背上，她还记得卫城宽当年的模样，高大健壮，一只手就可以将抱起来直爬到山顶去，手掌又宽又大，可以将她整个脸包住，可是他现在是这样瘦弱，像是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满头的白发，脸上的皱纹像一张蜘蛛网，纵横交错，可是他才五十岁．．．．．．
“爸爸，我真的很想你，你快点醒来好不好？”
门外，陆林兰转身悄悄离开，李方伟手按在门上，眼睛盯着卫君宁的背影看，半晌默默离开。
卫君宁去陪了卫城宽一会心情好了许多，回到病房见到陆林兰，叫了声妈，却不去看李方伟。
方北已经离开，陆林兰不会让她出现在病房，屋里只有陆林兰和李方伟二个人，陆林兰柔声说道：“这里条件不好，回头我收拾收拾我们回家去住，好好养着，很快就好了。”
卫君宁点头，反过去温柔的安慰她：“没事的妈。”
陆林兰心里发酸，陪在她身边细细嘱咐着，卫君宁一直点头，李方伟就坐在一边削苹果，削了一个又一个，将整篮的苹果都削出来，拿着一个在手里握了半天也没敢送给卫君宁。
陆林兰让李方伟请苏凝去吃饭，二人中间隔着一人的距离下了楼，到了马路边，苏凝说道：“我有点事，你去吃吧。”
“她、她有没有说我什么？”李方伟问的很小声。
苏凝看着他，心中冷笑，没好气的说：“夸你呢，在卫伯父面前把你夸成新世纪好男人了，我都替你脸红！”
“我不是有心的，我不知道会成这样。”
李方伟声音越发微弱，不知道是告诉苏凝还是告诉自己。
“你不知道？去你妈的不知道！滚！！”
苏凝多看一眼都觉得恶心，转身就走，李方伟忙拉住她，小声恳求着：“苏凝，我真不是故意的，你帮我说说好话，求求你。”
苏凝愣了一下，立刻抽出回手，不耐烦的骂他：“知道错了就去好好照顾君宁，求我有什么用？她现在这样最需要人照顾，要是你现在不管她，她对你更失望更心寒。”
李方伟忙点头，心中领悟，来不及跟苏凝告别就往医院跑去。
苏凝回到苏北那里，乐笙正抱着苏北腻腻歪歪吃菠萝，苏凝郁闷一下午，终于看到点称心的事。
杜思寒快要回来了，苏凝有心成全乐笙就提前收拾了东西回去，反正她二头住习惯了，收拾起来不过一个小行李箱就拎回去了。
苏凝洗完澡趴在床上看电视，杜思寒打电话过来。
“从医院回来了？”
“嗯，李方伟在照顾她，真不想给他机会，不过看他样子又挺可怜的。”
杜思寒笑，端起咖啡喝了一口，淡淡的说道：“我明天就回去了，你还住在你哥那里？”
“你不还没回来吗？等你回来我再回去。”
杜思寒将咖啡放在桌上：“要不你别搬了，反正我就回去一天，后天还要回N国。”
“真的？”
苏凝懊恼不已，不满的说道：“你怎么不早说，我都回家了，刚洗完澡。”
杜思寒听到她说回家了，原本的不悦顿时烟消云散，轻笑道：“骗你的，明天过来接我。”
“骗子，不接，自己回来。”
“不接？那礼物就不带回去了。”
“好吧好吧。”
苏凝勉为其难的答应道：“下午几点到？”
“晚上七点十五下飞机。”
“好，我到时候举个大牌子，上面贴一头猪。”
苏凝握着手机，听着那头他轻淡的笑声，心里暖暖的，忽然间好想好想他。
“杜思寒。”
“嗯？”
“我很想你。”
杜思寒正在看文件，指间的笔在尾处签上杜思寒三个字，忽然间笔一顿，在纸上凝成一个点。
苏凝的声音软软柔柔，像在撒娇一样，带着她自己都不曾察觉的委屈，却触到杜思寒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杜思寒放下笔，眼光温柔，仿佛她就在眼前一样。
“我也很想你，乖，明天我就回去了。”
“嗯。”
“不要太操心伟子他们的事，那是他们自己的事，他们自己会处理好，你把心思放我一个人身上就行了。”
“我也不想烦心啊，今天我去看卫爸爸了，君宁还跟卫爸爸说孩子很好，听着让人难过。”
“伟子不是无情无义的人，发生这样的事他也不愿意的。”
“什么不是！再误会也不能推自己老婆吧？尤其是老婆还怀孕了，他不是无情无义，他就是个渣！”
苏凝怒火又冒出来，想到方北趾高气扬的模样她就一阵火大。
“苏凝。”
杜思寒很无奈：“我在出差，难道隔着大洋二岸你还要和我因为别人吵架吗？”
“哼，你们都是一伙的。”
“好了，早点睡吧，明天我们见面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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