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可以任性
因为美如画的惊呼所有人都惊讶望去，明忆乐立即问：“你知道他是谁？”
美如画瞥眼身后的小盤和香泰，鹿长流做出手势让他俩先出去。待关门声结束，美如画走到床头站在明忆乐身边，低身仔细看过后道：“我在不久前接到修罗道进入黑土固的消息，本来这没什么奇怪，修罗一直四处暗杀反对兀尔提与荧帝的人，只是他们一向以两到三人的小队行动，最多不超过五人，这次仅探察到的就有十多人，实属反常。我因此让属下追查，属下见到这孩子与修罗打斗后逃跑的场面，听到他们称这孩子为铃，修罗的叛徒铃。”
明忆乐慢慢坐下，又慢慢抓住棉被一角，鹿长流则震惊于自己的联想。
“一开始我想因为是清除叛徒不好对付所以来的修罗数量多，可又觉事情没那么简单，就仔细调查。后来才知道他们如此兴师动众的原因，因为这孩子本来已经死了。”
说着，美如画看向鹿长流。“你应该看这孩子有几分熟悉之感吧？”
“难道真的是……”鹿长流难以置信地抬手捂脸，美如画则无奈摇头。
“没错，他就是息嫣公主的双生子之一，息铃。本来我想等确认后，在你们离开前详细报告，但现在你们自己确认了。”
明忆乐看向单手捂住嘴眉头紧皱的鹿长流，“他是王室之人？”
鹿长流慢慢坐下来，看着少年已变化太多的面庞沉声道：“息嫣公主是荧帝胞姐，当初并未参与帝位争夺，但荧帝登位后还是以息嫣公主与其丈夫大将军赵俊谋逆为由灭其满门，息嫣公主膝下的双生子那时尚不满五岁也被处决。”
片刻沉默后鹿长流突然抬头看美如画，焦急问：“既然息铃还活着，那息亭呢？妹妹息亭也活着吗？”
美如画不想打碎鹿长流眼中的期待，可他只能遗憾摇头。“我得到的情报是双生子被兀尔提用假尸体换走暗中驯养，后送入修罗道，然后是……息亭被兀尔提杀害，息铃叛逃。”
鹿长流缓缓低头，双手下意识地攥拳。明忆乐没有看他，却极自然地握住那攥得泛白的双手。
美如画看着交叠在一起的手，知道现在不是插话的好时机，可时间不等人，他放轻声音，轻得像一片白羽缓缓落地：“不论是兀尔提，荧帝还是修罗道都不会允许息铃还活着，你们……打算如何？”
鹿长流抬头就看到明忆乐坚定的双眼，他记忆中那双眼总是明亮的。
“当然是保护他，不让他再受到任何伤害。就算修罗再来也不会是这一两日，医馆先生说过要等这孩子醒来才算度过危险期，先等他醒来吧。”
美如画点头道：“如果有需要我的地方请尽管提，美家名贵药物众多，任何用药我都能提供。”
明忆乐展露笑容，“嗯，谢谢你如画，给你添麻烦了。”
“你这是说哪里话？”美如画下意识地上前一步挨明忆乐更近，可看到女人那紧握鹿长流双手的手，他又慢慢退后，视线与声音一点一点下沉，“能帮助你们是我的荣幸。”
“嗯，这一晚折腾你了，快去休息吧，有什么需要我会直接找你提。”
美如画觉得还想说什么，可脑子里是空的。他看鹿长流仍是不想言语的状态，向二人微施礼后走出房间。
当房门关闭，房间内的气氛奇妙地转换了。鹿长流的手慢慢舒展开，并握上明忆乐的手，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抓住这双手他的心才能重归平静。
明忆乐将鹿长流垂在身前的一缕发顺至肩后，一并揉搓男人肩头，“离天亮没多久了，你也去休息吧，这里我看着就行。”
“可是！”鹿长流见明忆乐不容反对的神情缓缓低头，他有种恍惚感，一直以来他都在做什么？
“香泰和小盤如果问起先不要说，等这孩子情绪稳定下来，能接受别人时再看。”
“我明白，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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息铃醒来后的第一反应是摸向腰间短剑。然动作牵扯伤口，他眉头皱起发出一声痛哼。他知道就算没有这下动作，疼痛依然会袭来。果然，当感知全部恢复，撕裂般的痛楚就从各处伤口渗透蔓延，腐蚀这具尚且稚嫩却已千疮百孔的身躯。
少年抿起犹然红艳的唇。于他而言，疼痛就像呼吸，是活着的一部分。用疼痛换取确认武器仍在的心安非常值得。
随着视线抬起，息铃看到靠坐床尾的女人。她一腿叠放在另一腿上，双臂抱胸，头微微低垂，双目闭合，看上去正睡着。
少年忍住疼痛，忍住粗喘，一点一点挣扎着坐起身试图下地，可棉被还未完全掀开清冷声音却先至：“以你现在的伤势不能下地。万一伤口开裂，你体内剩下的那点血可不够流的。”
息铃警戒望去，女人仍未睁眼，好像还在睡。少年的手握住腰间短剑，冷声问：“你是谁？”
明忆乐知道自己年少时也是这样强撑。她身体未动丝毫，只简单回：“新任苔原治长治，明忆乐。”
息铃惊讶呼出：“竟然是你？”
明忆乐微偏头，只睁开右眼看人，“哦？你听说过我？”
息铃没回答，略低头沉默少时，握剑的手逐渐放松，又过很久后轻声道：“感谢你救我。”
深知这种时候不能吝啬时间，作为过来人，明忆乐很有耐心，视线与声音亦皆属平静。几秒沉默后她说：“我知道就算我救你你也不会信任我，所以你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用说，安心养伤休息即可。”
息铃猛地抬头，“为什么救我？你这样做可是惹上修罗道，等同忤逆兀尔提甚至荧帝！”
明忆乐回：“救你是缘分，是我愿意，我这个人一向任性。”
少年的细眉皱起，手又握住剑柄，“你以为我会相信这种回答吗！？”
明忆乐终于双眼皆睁真正看去，嘴角拐起饱满弧度，“你以为我会在乎你信或不信？”
息铃不知该说什么了。他低头用力闭眼，手插入额发抓扯。疼痛加重脑中混乱，他强迫自己清醒过来。自模糊记忆中他能辨别出明忆乐的脸，他记得她的手抚摸自己额头的触感，记得她抱紧自己奔跑，这些片段成为线索，让息铃暂时相信眼前女人不是敌人。
明忆乐并不想看到似曾相识的场景。就算是到能平静叹息过去的岁数，她依然不想忆起。所以她转头看别处，不去看那个曾经的自己。
“早上了，吃点东西再睡吧，我去拿早点。”
少年没抬头就直接道：“我没胃口。”
“没胃口也多少吃点东西，对你养伤有帮助。”
“我不想吃。”说出随性话语后少年突感气氛转变，他抬眼便见女人已完全改变神色，如恶鬼一般的凶残怒相惊得少年呆愣。下一秒女人突然扑来，少年甚至来不及做出防御，他躺靠着，女人的脸离他只有一寸，凶狠气势竟令瘦小身躯凝固住无法反应。
“你这个废物，真是让我失望。”明忆乐从来不认为年龄可以作为借口，做错就是做错，所以她依照想法自然说出，“既然意识清醒就应该具备正确的判断力，食物水分的补充对你目前状态有多重要你应该清楚！敌我局势的判断你也应该具备！任何步骤阶段都要服务于接下来的行动，不想吃？你配吗！？你根本没有依感情行事的资格！妈的，我明忆乐居然会救一个没脑子的垃圾，真是活见鬼！你这个蠢货是哪个失败者训练的，简直是比失败还失败！”
少年呆愣很久，然后眼圈红了。
明忆乐也是一愣，随即暗想不好，说过了。她在说那一通话时并没有提前想好之后怎么办，现在气氛尴尬，明忆乐担心剧烈的情绪起伏会影响少年伤势，怕他被自己骂这一通伤更重，急得撇嘴皱眉抓头发。
突然她想起当初鹿长流曾对她做的，让她平静下来的方式。
虽然难为情，那也会比现在好。打定主意的明忆乐一把将少年抱在怀里，揉他的软发和后背，柔和音调缓缓道：“如果你从现在开始信任我，我希望你信任我，信任我会保护你，那你可以暂时放纵，就只是一个孩子，可以有感情，可以任性。啊当然，是有限度的任性。我能够任性是有能力作为资本。如果有一天你能和我一样强，那你也可以像我一样任性。”
母亲的怀抱已渐渐自记忆中消失，息铃一直害怕他会忘记，所以总拼命回忆。可越是回忆关于美好曾经的记忆就溜走得越快。他在明忆乐怀里睁着一双泛红的眼，身体僵硬得像冰块。他想起息亭，想起很多过去。怀抱于他已太过陌生，然怀抱的温度将他一点一点染暖，他终于忆起被母亲抱在怀里的感觉，忆起母亲的笑容，温柔的声音，和淡淡的胭脂香气。
很久之后红艳的唇缓缓开启，少年声音微颤，极轻极轻地道：“我已经……好多天没吃饭了……”
明忆乐叹气，手抚少年后脑让他倚靠自己。
“傻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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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打开房门，明忆乐就看到鹿长流伫立院中手拿托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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