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相依命

邢蔓再次睁眼，入目的是光突四壁的土墙。鼻息间还能闻到一股臭气，似是粪便的味道。

        “这是哪里？”她自语道。

        “自然是小老头的家！”一道略带沙哑却很欢快地男声应道。

        随后，邢蔓侧转着身对向唯一的门，一双粗糙的手伸进来，端着一只木碗，对上邢蔓的视线，笑道，“闺女你可算醒了，不然小老头又得给你灌药罗！”

        邢蔓看得出来，他的笑并未到达眼底。隔着一幕白，直到后来，她才知道，那道白叫做无奈的绝望。

        由于语速很快，加上老人的面像，看着倒有几分精明。只是隐约的，邢蔓觉得他离她很远，是他无意中散发的消极意识。

        明明看起来很快乐，又确确实实不开心，矛盾的两个极端。

        相识太短，邢蔓不知从哪里安慰他好，又想起家人……忙掀开薄被要起身。

        老头三步并两步地上前制止她，“你要做什么？”沙哑却严厉！

        邢蔓吓一跳，盯着老人额头的一条皱纹下意识道，“我要去给他们收尸！”

        老人崩紧的脸缓和下来，抽个枕头放在她身下，扶她半躺着，递过木碗。

        “好孩子，先喝药！”见邢蔓不为所动后又道，“不用你忙活了，那一位已经派人收拾好了，还加封一品衔。”

        邢蔓慢慢喝着药，细细听着老人说。半晌，“为何？做了婊子还想立牌坊？”年纪小，控制不好脾气，语气难免带了几分刻薄。

        老人却觉得很对味口，虽是深闺养的，也算得上心直口快，心地也善良，难得的是没有官家小姐脾气。看着也能说几句混话，跟着他应该不算难生存。

        接过她手中木碗，放在一旁的木桌上，又搬了个竹墩子，坐在床边。从袖子里掏出个扁扁的竹签，拉过她的手，慢慢地给她剃指甲。

        邢蔓看他动作娴熟，显然不止干过一次。她这样想，老头也答了她。

        “有什么奇怪？他本就顾虑着圣德皇帝的严令，才下旨秘密处死你们。明面上，他还是圣君，还是慈善的天子！当然得给不小心招惹到了绿林人士的爱卿收尸了。不仅如此，还得嘉奖才显得他宽厚仁慈啊！”同样的快速，却和着三分嘲讽。

        邢蔓深以为是！同时，又很悲哀，她连为他们收尸都没有做到。真是不孝女！

        老头似是明白她所想，淡淡的道，“往后，过过两年，没人注意了，你再去给他们烧些纸，尽够了！”

        邢蔓很诧异，怎么突然带着悲伤与不忿了。

        老头很快剃好一只手，换另一只手时，邢蔓才知道，原来他从手上的老茧判断她并不受宠，为她打抱不平呢！很奇怪的感觉，暖暖的热流，流进心里头。

        “你挑出这些黄黑色的是什么东西？”邢蔓指着老头手中的竹签道。

        老头飞快地看了她一眼道，“夜香……”

        邢蔓一时没反应过来。

        老头嘿嘿一笑，补充，“俗称粪便！”

        反应过来的邢蔓一把推开老头，扑在床头吐个天翻地覆。

        老头收拾好了东西，等她吐好了，再扶她睡下。

        这回语速慢了不少，“老头儿姓满名贵，愿意收养你当干女儿，往后，你便叫满歆吧！”顿了顿，又道，“今年六岁，看身形，你们差不多。”

        说完便提着东西往外走，忽地又道，“往后吃下去的东西，再苦也不准吐了！”

        多余的话没有，邢蔓，哦，不，往后她应叫满歆了。她却不好意思了，穷得连饭都吃不了，她还有药吃，确实不能再糟蹋东西！

        满歆透过小窗望外面，她今后就要与干爹相依为命了吧？还有，刚干爹提到的她，去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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