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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重逢(修)


时至今日沈执清的鼻尖几乎是还能嗅到大寒那日的冷雪,如那人身上的冷冽寒霜一般刺骨冰凉。

        全南梁的人都知道,一年前是他杀了嵇宴。这送来的美人与嵇宴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到底是送来给他做妾,还是给他添堵。

        要不是碍着这人还在这,沈执清怕是要直接骂出声。

        瞧着张全招呼着他府上下人忙里忙外,沈执清将视线移开。

        “相爷您这手是……”

        沈执清低头一看,就发现自己那被碎瓷划伤的手渗出了血,正在往下滴落。

        他在另外一道视线投过来之前,就将手拢进袖中,藏得严严实实的,“没什么。”

        张全:“那这人,爷可还满意?”

        沈执清定了定神,方才再次看向对方。

        像,太像了。

        与那人简直一模一样。

        算起来他与嵇宴还是发小,但两个人闹掰还要追溯于五年前,两个人身在不同党派,为其主,争斗了数年,针锋相对,互不相让。

        直到一年前,他只身闯入流云台,看见嵇宴死在他的面前。

        他一直以为乖戾嚣张的摄政王是佞臣,是百姓眼中的暴徒,可直到君后临朝,南梁帝失踪,他才发现,从头到尾其实是他错了,错得离谱。

        沈执清拢着暖炉,垂眸良久。

        真稀奇。

        虽然知道这人不会是嵇宴,但看着顶着这张脸的人此时恭恭敬敬的跪在他眼前,沈执清心中也不免产生了一丝怪异来。

        他合该是个骄傲的人。

        沈执清忍不住向前倾身,那染上凉意的指尖却是在快要触碰上对方脸颊的同时,突然定住,改为捏上了对方下颚,微微挑起。

        “你,叫什么名字?”

        沈执清将手重新拢在暖炉上,吐出来的声音没有想象当中的抖,还算平稳。

        明明这个问题不难,可跪在地上的人垂着一双眼睫,不知道是第一次见贵人害怕还是因为别的什么,以至于沈执清等了良久,方才等到对方回答出声,“奴叫阿宴。”

        “阿……”沈执清突然闭了嘴。

        摄政王姓嵇名宴,这一句阿宴,叫的沈执清差点从椅子上站起来。

        沈执清豁然抬头看向张全。

        这一眼看得张全甚是心惊,像是一盆子冷水浇下去,心凉了大半截。

        张全赶忙冲着人解释出声,“相爷,此人几年前因父罪,没为官奴,原名叫宴朝欢。”

        宴朝欢。

        所以才叫阿宴。

        而不是……

        沈执清止住了自己的想法。

        从那晚之后,天人永隔,他应是再也见不到嵇宴了。

        与沈执清此时有着同样想法的人就跪在他面前。

        嵇宴这辈子都没有想到会再见到沈执清,直到这一刻,他离得沈执清这般近,近到能嗅见对方身上挥之不去的药香味。

        嵇宴才明白过来,他是真的回来了。

        他逼着自己的眼睛从对方一捏就断的脖颈上移开,落在了沈执清的脸上。

        四月天,明明春意盎然,沈执清的面上却是一片苍白之色。可他的记忆里,沈执清明明是一个意气风发,洒脱随性之人。

        杀了他,合该春风得意,他看到的却是沈执清一副病入膏肓的模样。

        “宴朝欢,你知道我是谁吗?”沈执清问。

        新名字让人反映了一会,嵇宴低声道:“知道。”

        “南梁丞相,沈执清。”

        嵇宴曾经叫过无数次他的名字,他尚能记得,他的名字从对方口中吐出的时候,声色低沉,像是在湖水之中浸润着的冷月,总是带着点生气。

        名字从不同的人口中吐出,倒是多了点不同的意味。

        宴朝欢在叫他的名字的时候,没有听出寻常人的恭敬倒是听出了几分的沉哑,不知道是个什么心情,但这么一瞬间,却是与那人像极了。

        沈执清拢着暖炉,突然道:“宴朝欢,你可知你这张脸与已死的摄政王长得极像。”

        嵇宴:“摄政王雄才大略,乃当世明臣。奴不过是双喜楼的一届乐师,岂敢于日月争辉?”

        也是。

        像嵇宴那样的人,这世间应再找不出第二个。

        沈执清将眸子重新落在对方身上,“全京都的人都知道本相与嵇宴有仇,你就不怕本相哪天牵连与你,也杀了你吗?”

        拢在袖中的手微微收紧,嵇宴抬起头,眸光垂落,“他怕吗?”

        沈执清突然一愣。

        他……

        半晌沈执清回答出声,“不怕。”

        嵇宴:“那奴又有何惧?”

        沈执清口中琢磨着嵇宴的话,面上的表情没有半丝不悦,反倒是多了一丝兴味,“那你想杀了本相吗?”

        有那么一刻,嵇宴觉得对方认出他了。

        恐怕连沈执清自己都不知道这句话到底是在问面前的宴朝欢,还是在透过他在问别的什么人。

        嵇宴动了动唇:“不想。”

        手指像是被暖炉烫了一下,沈执清微曲了手指,“为什么?”

        微风将亭外的樱卷了进来,落在两人身前。

        光影里,嵇宴依然看着他,良久之后方才出声,“相爷与奴无冤无仇,所以,奴不会。”

        沈执清:“你觉得我是什么样的人?”

        嵇宴:“好人。”

        “好人。”

        沈执清将话重复了一遍。

        他是百姓口中的佞臣,没想到竟有朝一日能从一人口中听到他是好人。

        沈执清轻笑了一声,声音愉悦像是有被欢喜道。

        半晌,他拢着手里的暖炉站起身,“宴朝欢,听闻你在双喜楼并非以色侍人。”

        “可本相一贯喜欢长的好看的。”沈执清垂下眸子,“你若留下端茶送水,暖床侍寝,你也愿意?”

        嵇宴叩首一拜,“全凭相爷安排。”

        “好。”沈执清将视线移开落在了候在一旁的张全身上,“既然君后有意,那这人我就收了,公公回去复命便是。”

        “恭喜相爷。”张全冲着沈执清拱了拱手,“那老奴告退。”

        “请。”沈执清抬了抬手,待目送人离开,方才将手重新拢进袖中,就连一并收起的还有那唇畔一直挂着的一抹浅笑。

        君后知道他恨嵇宴,将一个长得这么像嵇宴的人送给他,无非就是寻了几分讨好之意。

        想到此,沈执清微微侧目将视线落于身后,没再停留,迈步出了亭子。

        路过相府掌事姑姑浮春身边的时候,沈执清低声交代出声,“人安排好,查查底细。”

        沈执清的声音比这春日的风还要冷,远没有刚刚看到的亲切。

        浮春躬身,“那这位分?”

        沈执清微微侧目,“妾吧。”

        夜里,京都下了一场春雨。

        雨下的又急又烈,给屋子都染上了一层湿冷的寒意。

        翠微阁内浮春给人添完了屋内的银炭,就听见了内室传来低咳。

        浮春将手中的东西放下,掀帘进了屋,“相爷,这夜里寒凉,您还是早些休息。”

        沈执清手撑在桌案两侧,披着大氅,正低着头看桌子上皇宫的地图。

        待听见浮春的声音,出声问道:“姑姑,如果让你去藏一个人,你会将人藏在哪?”

        浮春走到跟前,手里拈起金拨子,“那我会藏家里。”

        “家里。”

        沈执清琢磨着这个词语,目光在皇宫的地图上一扫而过。

        可,南梁帝不在皇宫。

        难道是看漏了什么地方?可若不在皇宫,沈执清又实在是想不出这人还能在什么地方。

        冷风钻入脖颈,沈执清咳嗽了两声。

        这出了冬季已有两月,他这个身体倒还是如此畏寒。

        沈执清接过浮春递来的热茶,就听到对方有些担忧的问出声,“对了爷,您真的要出使那西河玉京吗?”

        沈执清抬眼,“姑姑可是觉得我若去,便是有去无回?”

        浮春不敢接话。

        沈执清饮了一口杯中热茶,眸光从鼻梁落在杯中,笑道:“放心吧。”

        沈执清见浮春欲言又止的模样,将手中的杯子放下,“哎呀浮春姑姑莫要忧心,我命硬,死不了的。”

        更何况就算是他想死,君后也未必会如他意。

        浮春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绕过桌子将起身的沈执清扶起,“相爷总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担心的却总是我们这些做下人的。”

        “今夜雨寒,相爷可是要请人来暖床?”

        “暖……”

        沈执清一噎。

        他府上姬妾看上去是一堆不假,可这些人大多是君后乃至后党一派送来监视他的。

        若招来,还要在对方跟前演戏,实在是累得慌。

        至于,宴朝欢……

        沈执清将手中的暖炉递给浮春,自己则褪了大氅,“对了,宴朝欢那边可有什么异常?”

        浮春:“人住进了霜花小筑,一切如常。”

        沈执清嗯了一声,“他既然不是这几天才到的京都,那么,他顶着这张与嵇宴如此相像的脸,之前我们的人为什么没接到消息?”

        “这人原先在双喜楼中做乐师。”浮春接过大氅,放在一旁的衣服架子上,“听说摄政王此前临朝时,他在京都双喜楼中对外宣称自己是毁了脸,常年带着面具。”

        “面具?”沈执清解着衣衫的手一顿,“那为何会被君后发现?”

        浮春解释出声,“说是后党有官员出入双喜楼时无意间将对方的面具撞下,当时张全也在,就将人送到了君后面前。”

        “那可真是太巧了。”沈执清嗤了一声,“宴朝欢那边再派个人盯着,不管怎么样,这件事务必给我查清楚了。”

        浮春退后一步,躬身,“是。”

        窗外急风骤雨,屋内,沈执清做了一个梦,他梦到了嵇宴的流云台。

        如一年前嵇宴死时的天一般大寒,天上飘着雪,呼吸之中吐出来的白气冷雾如今日雨夜般寒凉。

        流云台内雾凇皎洁晶莹,嵇宴就着了一身绣着金纹的广袖黑袍,立在湖边,如苍茫天地之中仅剩的一景。

        他竟然梦见了他。

        沈执清不敢相信的走近,他像是怕惊扰到人,轻唤了一声,“嵇宴。”

        立在湖边的人浑身上下蓦然一僵。

        沈执清攥紧了拢在长袖当中的手,又叫了一遍,“嵇宴。”

        同样的名字,这一声低唤心里却带着浓重的复杂情绪。

        自从那晚之后,他一次也没有在梦中梦见过嵇宴,想必对方一定恨透了他。

        而他呢?要说恨嵇宴,可自打这人死了之后,这股子恨也跟着淡了。

        现如今朝堂之上,没个人用他斗嘴,倒也是无聊的很。

        沈执清吸了一口空气之中的冷气,却是看见嵇宴转过身来。

        头顶霜雪飘落,他还是那张记忆当中锋锐的面庞,不笑的时候比四周的霜雪还冷,衬得整个人清贵至极。

        想着对方应该不想见他,沈执清就没敢上前去,生怕惹毛了对方,将他从这梦里一脚踹出去。

        沈执清整了整心绪,索性站定在原地开口道:“嵇宴,今日你肯来见我,是来骂我的对吧?”

        沈执清的声音淹没在风雪之中,以至于他没有看见那立在雾凇之下的人,因他的话微微曲起的手指,更没有听见嵇宴于风雪中叫他的名字。

        “自打你走后,南梁的天就变了。君后临朝,南梁帝失踪,你当年与我推测的一切都在发生。”沈执清垂下眼睫,“你骂吧,这一次我不会还嘴。”

        雪带着冷香从鼻尖拂过,如梦似幻的,立在雾凇之下的人一言未发。

        沈执清低着头自嘲的一笑,“事到如今,你连骂我都不想了。”

        “那换个话题。”沈执清吸了吸鼻子,“我今天遇见了一个与你长得很像的人,第一眼看过去的时候,我以为你骗我,你其实没死,还好好的活着。”

        “可那日的血就流在我的脚边,你不该活着的。”

        “沈执清。”

        清晰而又平静的声音突然在身前响起,沈执清抬起头,就正对上那双漆黑如墨的瞳色。

        天光灰白暗淡,落在他的轮廓,泛着冷玉般的光辉。

        刚刚尚站在湖边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站定在他的面前,垂眸看着他。

        嵇宴。

        沈执清动了动唇,唇紧抿了起来。

        嵇宴:“你现在还恨我吗?”

        沈执清的手指嵌入掌心血肉中,“嵇宴一命偿一命。”

        沈执清将拢在袖中的手松开,“我不恨你了,之前的一切我们一笔勾销好不好?”

        立在远处之人,却并没有回答他的央求。

        沈执清像是早就料到是这个结果,他垂下眸来,“好,你若是想要我的命,那可不可以再等等。我现在还不能死,南梁是我一手搞成现如今这个样子的,我要将这一切给……”

        嵇宴伸手一把攥住对方的腕骨,“沈执清,你不是神。”

        你不是神,为何要把一切罪责揽身,要一个人扛?

        身周的冷风沁的人呼吸变得有些重,沈执清猛地苏醒过来。

        与此同时,一墙之隔的霜花小筑内,嵇宴睁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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