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救命稻草
从西边的承华殿穿过大半个后院走到东边的昭华殿,朴选侍那儿已经聚集了不少人了。
庄韫兰刚迈进屋子就闻到了一股刺鼻的血腥味儿。
太子和太子妃坐在正堂的鸡翅木玫瑰椅上,一个神情严肃,一个满目焦灼。
向选侍跪在太子和太子妃面前,旁边还跪了好几个宫女、内官,更多的人跪在昭华后殿前面的那块空地上,倒是没看到沈昭仪和朴选侍的影子。
庄韫兰和宋妙容行完礼,太子摆手叫她们先坐下。
过了一会儿,内室与正堂之间的帷幔一掀,沈昭仪走出来了。
“殿下、娘娘,”沈昭仪向太子和太子妃福身回话,“朴选侍醒了,保胎的药也吃过了。”
太子妃关切道:“那朴选侍现在感觉怎么样?本宫刚才听女医说,她这胎到底能不能保住,还得看这两天的情况,朴选侍她自己怎么说?还是疼的了不得吗?”
沈昭仪摇了摇头,“朴选侍什么话都不肯说。”
太子妃转头问太子:“殿下,臣妾实在是不放心,还是进去看看朴选侍吧?”
太子点头:“也问问她,今日究竟是怎么回事。”
太子妃一进去,就被躺在床上的朴选侍吓到了——
她脸色白的像纸一样,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团绣石榴百子的帐顶,就像……像是断了气似的。
“你……”太子妃自己也怀着孩子,看见朴选侍的样子就难受。
她坐到床边宽解朴选侍:“皇嗣还在呢,要想保住他,还得是你自己先打起精神来啊,你好了,他才能好。”
朴选侍还是不说话。
太子妃摸了摸她的额头,万幸是没发热。
“那你饿不饿、渴不渴?”太子妃又问,“本宫听他们说,你今日总共也就吃了一碗扁食,现在胃里面肯定空了吧?有想吃的没有?本宫让膳房给你做。”
朴选侍写满空洞茫然的眼珠终于转了一下,视线慢慢聚焦在太子妃脸上。
“娘娘……”朴选侍一下子哭了。
开始的时候还是咬着手背低低的哭,慢慢就憋不住了,抽抽噎噎的哭出了声。
她其实已经醒了有一会儿了,但她不敢睁眼。
她去放纸炮的时候,也没想到会出事。
那么大的花炮都好端端的看过了,谁知道放个纸炮反倒差点被炸到,还烧了衣裳呢。
朴选侍在母国时学过一些中原的风俗,她知道,正旦这天要是出了岔子,是会坏风水的。
刚出事的时候她浑浑噩噩被抬回寝殿,太子妃娘娘的人来看她,走的时候,她听见有人骂了句晦气。
声音虽小,可一下子就勾起了朴选侍不美好的记忆。
曾经,她父亲的一个妾室,平时仗着宠爱眼睛长在头顶上面,谁也不搭理,可那天不知怎么犯了她父亲的晦气,直接就被打的血肉模糊,丢出府去了。
朴选侍害怕了。
她担心自己也犯了太子的晦气,一睁开眼,就要被人拖出去打板子。
唯一能救她的,就是腹中的皇嗣了。
宫女、女医……来来往往的人,关心的也全部都是她肚子里面的那块肉。
朴选侍明白,那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
保住皇嗣,她就不算犯晦气。
保住皇嗣,她就能活。
所以保胎的药一端进来,朴选侍就“转醒”了。
但除了吃药,她不知道自己应该干什么。
直到太子妃关心她饿不饿、渴不渴,朴选侍才感觉到,原来也是有人在关切她本身的。
而且,太子妃是主母,她能保住她。
朴选侍挣扎着坐起来,开始抱着太子妃哭。
太子妃拍着她的脊背,眼眶也有点热了。
哭声从内室传到正堂,把向选侍唬的一个激灵:别是朴氏知道自己犯了错,想把这盆脏水往她身上泼,正在给太子妃娘娘上眼药,冤枉她吧?
向选侍不干了。
谋害皇嗣,这罪名谁担的起啊?
她才不要当这个冤大头。
“殿下明鉴,”向选侍当即朝太子磕头,“妾敢拿身家性命发誓,今日的事情绝对跟妾没关系!那纸炮是朴选侍自己跟宫人要的,从拿到手到点火,全都是朴选侍自己干的,妾连碰都没碰到过,就连那个宫人,妾之前也从没见过,今日、今日就是听朴选侍说要去放纸炮,一时好奇才跟着去看的。”
指天发誓的声音传回内室,朴选侍身躯又是一抖。
太子妃迟迟没有回正堂。
太子命宫人:“去请太子妃出来,把朴氏也抬过来。”
庄韫兰终于看到朴选侍了。
她虚弱的靠着迎枕,面上不见血色,只有两只眼睛红的出奇,明显是哭的很凄惨,眼泪什么的倒是已经被擦掉了,应该也是怕在太子面前失仪。
太子等太子妃坐下了就说:“朴氏,向氏的话你方才已经听到了,孤想听听,今日这事,你又是什么说法?”
朴选侍双手紧紧的攥着锦被。
太快了。
她还没来得及想好合适的措辞,把今日的事情说的合理一些,让太子理解她的无心之失,向选侍就已经迫不及待的把经过描述给太子听了。
而且,向选侍还一直在强调她的错处。
朴选侍脑子里面一片空白。
太子看着她说:“别让孤问第二遍。”
“妾、妾……”朴选侍吓哭了,“妾知错了,求殿下饶妾这次吧,妾、妾保证日后好好保护皇嗣,再也不多事了,妾肯定好好的把皇孙给您生下来,殿下,求殿下饶了妾吧。”
太子面上的冷色反倒稍微淡了些。
“掀帘,”他吩咐宫人。
从前院跟来的两个内官一左一右掀开昭华后殿的银红毡帘,殿前跪着的那些宫女、内官们全部出现在了殿内主子们的视野中。
太子指向其中一人,“你来说。”
沈昭仪抬眼一看,是昭华殿一个负责修剪花枝的粗使宫人,活儿干的精细,却从不想法子在主子们身前邀功,听说就是在宫人们面前,他话也少的可怜,甚至有点畏缩。
可就是这个平日有点畏缩的宫人,此刻却神色如常的起身,从一众跪地哆嗦的宫人中走了出来。
他上前磕头,语调四平八稳,用词分明简洁的很,但该有的细节却又一处不漏,就这么把今日这宗意外的经过,从头到尾客观复述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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