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忙碌的楚婕妤
进了内安乐堂的楚婕妤很忙。
每天都有宫人奉皇命来带她重温女四书。
上午的时候，她被宫人“请”到内安乐堂最中间那排屋子前面的空地上跪下，并不给她蒲团，就让她跪在那片年久失修的青石板地面上，念诵女四书。
但凡她背错了字，又或者是因为膝盖疼痛，扭动了下身子，被宫人发现仪态不端，那就会换来一顿手板。
是真打，掌刑的宫人奉的是皇上的差，对她这个太子婕妤半点不留情，三四板子下去，楚婕妤的掌心就会红肿一大片。
但即便是掌心肿了，那也不耽误她受罚。
到了下午，楚婕妤还得照常来这儿跪着，不过下午不是念诵了，改写字。
掌心肿不肿都得写。
写的也是女四书，只要写错了一个字，那这一卷就全废了，得从第一个字开始重新写，什么时候写完了，楚婕妤什么时候才能回去。
刚来这儿的时候，楚婕妤挺害怕的。
宫人让她干什么，她就干什么，半句话不敢多说。
但慢慢的，楚婕妤也就想明白了。
皇上要是真想赐死她，那也就是一句话的事，没必要费这个麻烦。
之所以会这么麻烦，那是因为皇上没打算杀她。
不仅如此，皇上也没想废黜她太子婕妤的身份，只要她表现好了，那就还有机会回到东宫去。
想明白了这个，楚婕妤就没那么害怕了。
她开始尝试着跟看管她记诵女四书的宫人说情。
现在她是身无分文，没有东西能赏他们，可只要她回到了东宫，那就什么都不用愁了。
楚婕妤也没想求太多，就想让他们答应让她站着背、站着抄就行，反正皇上也不会到这儿来，只要他们都不说，那就不会有人知道这事儿。
她少受些罪，他们也有银子拿，多好的事情啊。
可是宫人们都不理她。
他们就只会跟她说那几句话：“请太子婕妤随奴婢走”、“请太子婕妤跪下”、“请太子婕妤开始念诵”、“这句念错了，请太子婕妤伸手”、“请太子婕妤开始誊写”、“您又写错了，这卷需要重新写”、“今日结束了，请太子婕妤回屋，奴婢们明日再来见您”。
楚婕妤已经快疯了。
八个月，内安乐堂中养病的宫人换了一批又一批。
有的是病养好了，回去当差了；有的是没挺过去，被抬去净乐堂焚化了。
但也不是没有熟悉的面孔。
楚婕妤对面那座破败的屋子，里面的人就从没换过。
那座屋子的主人，也是内安乐堂这么多人中，唯一一个有宫人伺候的人。
那是个有点不知所谓的女人。
楚婕妤开始不知道她的身份，还是听宫人们唤那女人为“涂娘娘”，她这才知道，原来那女人就是二十几年前，那位册封不久，就被皇上以善妒狠辣之名废掉的元后。
她竟然也住在这儿。
开始的时候，楚婕妤躲着这位涂娘娘，涂娘娘也懒的搭理她。
但之后，楚婕妤时常看到皇后娘娘身边的钱嬷嬷到内安乐堂来看涂娘娘，楚婕妤就有点想和这位身份尴尬的涂娘娘搭话了。
当年采选的时候，她和沈昭仪时常被薛皇后召去坤宁宫说话。
薛皇后待她们很温和，楚婕妤想求涂娘娘帮她向钱嬷嬷说情，请薛皇后开恩放她回东宫。
内安乐堂的生活实在是太苦了，楚婕妤撑不下去。
但涂娘娘还是不理她。
所以涂娘娘身边的宫女来跟她说话的时候，楚婕妤很吃惊。
涂娘娘的宫女说，太子妃生下了皇长孙。
说实话，楚婕妤对此没什么感觉。
她还没被关进内安乐堂的时候，太子妃就有孕了，那女人就是运气好，当年采选的时候就不知道走了什么狗屎运，现在能顺遂诞下皇长孙，也没什么可奇怪的。
宫女传完话，就一溜烟走出了楚婕妤的屋子，像是生怕楚婕妤会拦住她多说什么似的。
楚婕妤望着那宫女的背影冷哼了一声，就低下头揉膝盖。
冬天的时候跪在地上冻伤了，现在都六月的天了，她还是觉得骨头缝里面透着凉气。
宫女走了没多久，楚婕妤又看到了钱嬷嬷的身影。
她是来给涂娘娘送夏日用的团扇的，涂娘娘身份特殊，薛皇后送的扇子什么纹样都没绣，但扇面和扇柄用的都是好材料，拿在手中轻盈的很。
涂氏看着那几把扇子，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勾了勾唇角，叫宫女把对面的人叫来。
楚婕妤念着钱嬷嬷，起身跟着宫女去见涂娘娘了。
涂氏有一搭没一搭的摇着扇子，看见楚氏进去，就起身绕着她慢悠悠的转了一圈，那种意味深长、居高临下式的打量，看的楚婕妤很不舒服，但更多的，是一种想要逃跑的感觉。
她觉得这位涂娘娘很怪，可能是被关的久了，神智也不太正常。
“刚才让人跟你说，赵氏生了，你怎么没反应？”
楚婕妤忍着想要逃跑的冲动说：“她都是太子妃了，给殿下诞育子嗣，有什么好奇怪的。”
涂娘娘像是听到多么好笑的笑话似的，嗤的一下就笑弯了腰，她趴在桌子上面，肩膀都笑的一抖一抖的，就像是笑岔了气。
“太子妃……”她笑够了，揉着笑到发疼的肚子直起了身。
楚婕妤听她问：“皇家的嫡妻，很了不得吗？”
楚婕妤被涂娘娘的笑声弄的头皮发麻，要不是实在想借她的东风，跟薛皇后求情，她刚才就走了。
可就是不走，涂娘娘的话，她也答不了。
天家的嫡妻，可不就是很了不得么。
要不是因为赵芙月是殿下的嫡妻，像她那样才貌平平，浑身小家子气的女人，凭什么让沈姐姐对她纳头便拜。
可是楚婕妤却又想起来，面前的这位涂娘娘，曾经也是皇家的嫡妻。
还是天子的元后嫡妻。
楚婕妤冷不丁打了个寒颤，晃了晃脑子。
涂娘娘看她不说话，好像是又觉得没趣儿了。
她摆摆手说：“你回去吧，哪天我觉得有意思了，再找你来说话。”
楚婕妤心里面有点乱，她张了张口，到底沉默着转过了身。
才要迈过门槛，涂娘娘却又叫住她了。
“诶——”她叫人的方式半点不像宫中的人，连坐相也是懒洋洋的。
看楚婕妤回头，涂娘娘就伸手往她们西边的一处屋子指了指。
楚婕妤有点摸不着头脑。
涂娘娘自顾自的说：“你想不想知道二十几年前，那间屋子住过什么人？”
她欣赏着楚婕妤茫然迷惑的神情，像是被取悦到了似的，掩唇轻笑了一声，却又开始卖关子了。
“你走吧，”涂娘娘抬起手欣赏自己刚涂了丹蔲的指甲，又开口赶人了，“我现在告诉你有什么意思？什么时候你有本事让我看上眼了再说吧，说起来，你正经该好好拜拜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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