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逝去和珍惜
上官若离的马车已突破箭林风驰电掣而来。【..CoM】
“弓箭。”皇上横着手，接过侍卫递来的弓箭，缓慢的拉开弓弦。
君梵希刚躲过银枪，狠辣的鬼头刀又切了过来，逼得他连退数步，拉开距离，淡淡笑道：“好的很，连四大金刚都出动了，看来皇上是不准备放过君某了。”
天阙剑冲霄龙吟，君梵希忽用力将怀中的浅浅一托，另一只手封住枪影刀风，护送浅浅飞向马车的方向。
苏颜沫和蓝汐梦均已负伤，苏颜沫中了一道鞭，左臂上开出一朵红艳的牡丹花，蓝汐梦的情况更糟，已有一根蚀骨针打入体内，她退到一侧，不敢贸然运功。苏颜沫正完成一击，略微喘气之时，忽有一对流星锤砸下，她不敢硬接，踉跄躲闪，然而眼里却是狠绝的、视死如归的神彩。
掠过她上空的浅浅正将这一切看入眼底，心下一痛，忽下定决心，将手中的白纱缠住苏颜沫，用力的拉起她的身体：“沫沫，你快上马车！”
苏颜沫一怔，反手又拽住白纱，旋转着身体，反将浅浅推向马车：“不用管我，你快走！”
浅浅不松手，紧紧的拉着沫沫，两人靠着白纱相连，那么脆弱，却又那么坚定。
苏颜沫心下一沉，敏锐的察觉到背后的流星锤虎虎生威，正欲反身相接，忽见一道雪光划过，上官若离的长剑及时挡住流星锤，这时戴有琼从车内探出来，伸手拉住浅浅，将她和苏颜沫拖上了车。同时，水一方也眼明手快的拉着水柔柔从另一侧跳上马车。
满室碎石滚滚，火光冲天，上官若离在半空中，寂静的看了君梵希一眼。
君梵希似有感触回望过去，对着那张绝美的脸，道：“我把她们先交给你了。”
上官若离眼神微动，淡然点头，无声无息，却诉说着最高的承诺。白衣回身跳上马车，汗血宝马长嘶一声，马蹄踏破内门，呼啸而去。
浅浅半趴在车门，侧身向后望去——是春楼几乎被火药轰炸得即将坍塌，那一袭墨色的人影穿梭在刀光剑影中，身后是琉璃火焰，映得他的身影飘渺而不真实。
烟雾迷离，背影越来越小，他忽然回头望过来，浅浅不知道他能不能看到自己，心却忽然狠狠的揪了下。梵哥哥，你一定要平安回来！一定要！
“小心。”混乱的长箭追着马车破空而来，惊险的擦过浅浅的发鬓，戴有琼忙把她拉回车内。
因她的拉扯，扯动了肩上和后背的伤，浅浅一阵冷汗，喘着气道：“你不是把上官若离救走了么，你们怎么又回来了？”
戴有琼笑道：“没办法，我表哥放心不下君大哥，血字符破了之后，非要驾车过来。唉，这可是我表哥这辈子第一次当车夫呀，你们够有福气了。”
“呵。”浅浅苦笑一声，上官若离的心肠并没有看起来的那么硬，他既然驾着马车来，一定是想多救些人。
“一方，你怎么了，你别吓我啊！”水柔柔忽然喊道，惊恐的看着水一方腹部的鲜血已染红了罗衣。水一方本就是女鬼的造型，眼角的血痕未干，却在连番恶战中染上了新血，显得更加可怖。
“真是造孽，没想到幕后的主使者竟然是皇上，太可怕了。”戴有琼快速的止住水一方的血，轻轻的吐了一口气。
“柔柔，我没事。你别哭……”水一方虚弱的摇摇头，事实上，水柔柔也不比她好多少，也是满身的伤痕，只是没那么致命罢了。
苏颜沫一直未说话，额头上冷汗涔涔，红唇惨淡，牙齿打颤。浅浅一惊，忙握住她的手：“沫沫，你怎么了？”
戴有琼惊呼：“啊，她后背中了一箭。”
苏颜沫拧着眉毛，淡定的摇头。在即将上马车的那一瞬间，她感觉到一枝杀气腾腾的箭如飞龙破天一般直冲而来，几乎想都没想，她立刻覆盖在浅浅身上，她已经害了那么多的姐妹了，不能再连浅浅都保护不了。长箭刺入她的后背，她差点痛叫出声，那么狠绝的箭，几乎贯穿她的身体将她带飞，她甚至能听到骨骼碎裂的声音，但她的心却奇异的安静了——还好，浅浅已经安全了。
她握住浅浅的手，咬紧牙关，尽量不让自己痛出声：“浅浅，有些话，我早就想说了。曾经我以干娘让我接管无色宫为骄傲，但后来我才发现，干娘爱的只有你，她不要你为任何事而烦心，只要你快乐的成长。而我呢，不过是一个工具，代替你来接管无色宫。从小到大，都是你不要的东西，便给我。”
那支箭狠狠的刺穿了苏颜沫的脊椎和胸腔，她每说一句话便是一阵撕裂疼痛，望着她痛楚的眼眸，浅浅失声的摇头：“沫沫……不是你想的这样子的，我从来没有把不想要的东西丢给你，你别说话了，有什么事情，我们下次再谈。”
苏颜沫摇头，费力的道：“不是么？你总是什么都不珍惜，干娘从上官世家千辛万苦换来的夜明珠，你用了一晚上便丢给我，而武林中人人惧怕的无色宫，你也是看都不看，便丢给我……我真的很想知道，这个世界有什么是你珍惜的？”
“沫沫。”浅浅远黛如寒山，泪眼如暴雨，“那个夜明珠，本来就是替你要来的。我知道你害怕黑，但你从来不说，有次雷雨夜，我偷偷爬起来想喊你一起观赏雷电，却听见你在被窝里哭。我便想着，要找到世上最好的夜明珠，挂在你的窗前，那样就算再黑，你都不怕了……”
苏颜沫震惊，苍白的嘴唇不可遏制的抖动：“你……你是为了我才闹着要夜明珠，却甘愿自己被她人说成任性妄为……”
“我娘也知道此事，她怎么会看不出来我的想法？沫沫你错怪我娘了，她从未把你当成工具。还记得有一年的元宵节么，我们俩人放雨姨做的‘一夜鱼龙舞’许愿灯。你说你希望能学着打理无色宫，帮助娘分忧，我说，我想见我爹。”浅浅的满眼都是回忆的盛光，双肩抖动，泪水一滴一滴落下，滚烫的如记忆的痕迹，“我们的许愿被娘听到了，那个晚上，我第一次看见娘哭了。她抱着我说，枉她苏零星纵横天下，却什么都给不了我们。她唯一能做的，便是实现我们的梦想。她说她会培养你接管无色宫，也一定会让我见到爹爹，哪怕为此付出生命。”
可是那时的她哪里知道，原来有种相见真的要付出性命的代价。苏零星暗中布线那么多年，并不是为了统一江湖，只是为了把一个男人引出来。那个被称为剑神的男人，有着一颗心怀天下的正义之心，却唯独不敢面对自己的感情——那是她的爹，她娘深爱着的男人。
苏颜沫已经泣不成声，她清晰的记得那个元宵节的夜晚，她和浅浅对着花灯许愿，那个时候的她们心中充满了对未来的迷茫和期盼，犹如含苞待放的花朵，等待着如雨的春天。她小心翼翼的许着愿望，兢兢战战的等着上天眷顾。那时的她怎么会知道，原来干娘为了成全她的梦想，不惜把无色宫交给她一个外人，如此深重的爱，她却误会了……
由于心情剧烈的波动，鲜血从苏颜沫嘴角疾驰喷出，她握着浅浅的手更加用力了，“一直以来，都是我错了。其实，我并不适合掌管无色宫，我没有干娘的谋智，也没有你的豁达，若不是我和皇帝合作，也不会把你卷进这场阴谋中来。皇上不会放过无色宫的，他一定会把无色宫铲除的。”她似乎用尽了全部的力量紧扣着浅浅，双眼如冬雨，泪光晶莹却逐渐模糊凄凉，“浅浅……现在无色宫需要你，只有你才能保护那些姐妹……你答应我，你要接下无色宫。”
“不，沫沫，这是你的责任，你不可以推给我，你会没事的，没事的！”浅浅慌张的擦去苏颜沫嘴角的鲜血，但是血喷的太多了，她擦都擦不过来，不，沫沫，我们好不容易才找回了彼此，你不可以就这样丢下我，不可以！
苏颜沫的双眼越发迷离，执拗的重复着，“浅浅……你答应我，你答应我，你答应我……”
苏颜沫越是激动，血流的就越多，浅浅忙点头，“我答应你，沫沫，我答应你，我会保护无色宫的所有姐妹。”
“浅浅，谢谢你……”苏颜沫笑了，嘴角的微笑是那样的安定，微风中的连翘花徐徐开放，“我好累好累，浅浅，我想睡一会……只睡一会，可以么……”握着浅浅的手渐渐松开，妩媚的梨花眼缓缓的闭上，唯独眼角的一滴泪轻轻滴了下来。
“沫沫……”浅浅嘶声痛哭，悲恸斐然，伤口被牵扯得火燎剧痛，柔弱的身体无法承受，而昏了过去。
很久以后，浅浅总会想起那辆动荡的马车，颠簸得好似人的命运。在这辆马车上，她失去了一个好姐妹，失去了顾家二小姐的身份，失去了从前无忧无虑恣意妄为的日子。
少时，当她每天被迫习武的时候，她总是想着如果可以不用练功，每天只吟诗作画该多么美好。后来，当她真的有了吟诗作画的生活时，她又开始渴望江湖的快意恩仇。
人总是不懂得珍惜，不懂得留住属于自己的美好，在随着命运颠簸的时候，终于迫不得己，将双手套进了命运的枷锁中。
沫沫，你问我这个世界有什么是我珍惜的。
很多很多，我珍惜我们幼时的时光，珍惜我初离开无色宫的经历，珍惜和爹娘团圆的短暂日子，珍惜我在顾家长大的岁月——珍惜我生命中遇见的每一个人。可是你们，却一个一个离我而去……爹，娘，你，秋荀白，你们都丢下了我……
而现在我唯一可以做的，便是守护尚在我身边的人，珍惜我还拥有着的一切。
沫沫，如果你遇见了娘，请帮我转告她，浅浅终于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了，她终于长大了，请她和爹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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