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四章 年非好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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壁炉里的火烧的旺旺的,室内温暖如春。雕有合欢花的琉璃窗下,坐着面色苍白的老人。
灰色的影子站在他身后,像是君王的仆从,又像是守卫的骑士。
老人蜷缩在铺着天鹅绒的软椅上,眼皮耷拉着,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
灰衣人也不说话,气氛仿佛凝固,放任时间慢慢地流走,房间内光影变化,窗外落日西沉。
晚霞的红光在光滑如镜的大理石地砖上水一般流动,氤氳的如同另一个世界,在这一刻万物似乎静止,老人坐在湖面上,湖水里映着夕阳。
“有酒吗?”老人睁开浑浊的双眼。
灰衣人沉默了那么一会儿,低声回答:“从地窖里偷偷拿了瓶三十年的龙舌兰酒,不过以你现在的身体,还是别喝比较好!”
“哈哈,怎么连当年战场上号称骑士王的阿尔托利亚都畏首畏尾起来了?那时候的阿尔托利亚可是无所畏惧啊,在十万重甲骑兵面前畅饮烈酒,扛着战刀大声说我在马背上是王的男人如今连酒也不敢喝了吗?”老人豪迈地笑了起来,尽管他已经垂垂老矣,可是在回忆起往事的时候却依然像一头威风八面的雄狮。
一袭灰衣的骑士王阿尔托利亚在心里苦笑说不是我不敢喝酒,我是不敢让你喝酒,等会你要是一醉不醒我怎么和侄女交待啊!
他正想说点什么,可是老人挥手打断了他:“行啦行啦,都多少年的交情了,我心里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是在人生的最后一段路上,没有酒喝……还真是寂寞啊!”
他声音寂寥,倒不知道是因为没有酒喝才寂寞,还是因为一些埋在心底很深很深的人和事才寂寞。
可这世界上,谁没有一点儿往事呢?曾经那些刀马兵戈的戎马生涯早就一去不复返啦,曾经那些挥着骑枪披着重铠骑着战马喝着烈酒的汉子也都没啦,就连当年那个鼻尖上带点雀斑笑起来脸上两酒窝的女孩也都不见啦。那些人那些事都在时光的长河里,逐渐风流云散。
没来由地,生平杀人不眨眼的阿尔托利亚眼眶微微湿润,他别过头,小声抱怨了一句“见鬼,风怎么这么大,哪里吹来的沙子?”
“茜茜那丫头去哪里了?”老人疲惫地笑笑,“该不会是去找她的未婚夫了吧?”
阿尔托利亚说:“公主殿下正在书房里看书,我刚刚偷偷去看过了,殿下很认真。”
“认真么?那就好那就好,”老人裹紧了身上的袍子,“说起来,那时候你是不是去忽悠小家伙去雷鸣平原找雷鸣花啊?可是我的病哪里是区区一朵雷鸣花能治的,小家伙为了这点儿花汁,听茜茜说差点把命都搭上了,还惹怒了康德拉……这玩意儿没用了,不是么?”
他手里摇晃着那个小小的玻璃瓶,紫色的液体透出夕阳的光芒,温暖得像是希望。
“你身体机能的恶化出乎了我的意料,如果他们能在这之前找到雷鸣花……”阿尔托利亚一边说,一边注意着老人的神情,“好吧,它至少还是有点用的——能让一个人的容颜永驻。”
老人先是一愣,然后错愕地笑了:“那好吧,等我死后你就把它留给我的女儿吧!容颜永驻,听起来不错,是个能让女人疯狂的东西!”
骑士王点头,收好那小玻璃瓶,老人倒是一点儿也不担心阿尔托利亚私吞这样的宝物,这不仅基于骑士王身为骑士的信誉和过命的交情,更因为骑士王没老婆……他深爱的女孩,早在很多年前就死了。
“小家伙在冰雪平原搞出了那么大动静,你就不想去看看吗?”骑士王问。
老人摇摇头:“不了,恐怕我没有那么多的时间了。小家伙虽然还小,但他会长大,长大了就要为自己犯下的错负责任,可不会有我们这帮老家伙帮忙擦屁股了!我相信他会掌握好分寸的,不然我也不会把女儿交给他!”
骑士王沉默了,是的,狮子终究会长大,长大了意味着有些路就该自己去走,有些仗就该自己去打,没有退路,你只能选择死在荒野中,或者杀出一条血路……成王!
老人也没有再说话,落日在西边的山脉中逐渐沉没,天空被分割,一边是血红的落日余晖,另一边是仿佛铁铸的黑色的天幕,光线一点一点暗淡下去,星辰又逐一点燃,白昼与黑夜在此刻交替,光和暗在此刻轮回,像是死亡,又仿佛新生。
“真美啊!”老人轻声喟叹,“那天的天空不也是这么美丽吗?”
阿尔托利亚全身战栗起来。是的,那天的天空也是这般美丽,壮阔的宛如神灵下凡。星辰和落日同在的苍穹下,风压低长草的山坡上,年轻的骑士拄着重剑牵着战马,一同仰望天空,女孩坐在草地上吹响风琴,山坡下黑压压如同洪流般的骑兵洞开城门,风暴般地席卷而入。
那是一场恢弘的卫国战争,旧皇病猝,当时皇帝的堂弟阴谋篡位,把皇储远远调离王城,皇储离开是单枪匹马,回来的时候却万旌环绕!
他一早就知道了皇叔的阴谋,所以他明面上一直韬光养晦,看起来就是个无所事事碌碌无为的皇子,暗地里他偷偷组建军队,并将其隐匿在了王城外。城破时身穿黄金战甲的男人仰天嘶吼:“论治国安邦之策,你不如我,论军事决断之能,你不如我,今日战败,天时地利人和皆在你身,非战之过,非战之过!”
话音刚落,男人拔剑自刎而死。他顺利地进城,顺利地登上了王座,座下万人欢呼,脚下是支离破碎的枯骨,那些死去的人都化作飞灰,被历史的尘土掩埋。
可是在王座上真是孤独啊,你站得越高,身旁能陪你说话的人就越少,当年那些大笑着说等打完仗了请客喝龙舌兰酒的汉子都死了,如今再也没有人能请他喝酒啦!
老人觉得越来越困顿,他抬起眼皮看了身旁的骑士王一眼,骑士王低垂着脑袋,一言不发,像大海中的礁石。
原来阿尔托利亚也在畏惧他啊,阿尔托利亚依然把他当朋友,但是两人中间隔着深渊。他是真正的王,而阿尔托利亚不是,王都是孤独的,朋友那种东西对于王来说,都是奢侈品。
从来没有那么一刻,老人心里那么愤怒,他想要拔剑,想要放声嘶吼,想要咆哮,想要把这该死的所谓的王座劈碎!
为什么?为什么在我生命的尽头都没有真正的朋友?!就因为我是王吗?
老人望着窗外的天空,天色暗下去了,天穹星光璀璨。
“阿尔托利亚,”老人忽然低声呼唤,“阿尔托利亚,你知道死是什么样的感觉吗?”
没等骑士王回答,他又继续说:“我本以为死会很痛快,很久以前那些兄弟不都是这样死的么,那时候我们在夕阳下击掌,喝光酒袋里的烈酒,他们翻身上马,护着我一路冲进皇宫,我看着他们一一倒下,血液溅在我的脸上,我很害怕,死不是很疼很疼的事吗?可是他们都带着笑……我看到他们啦,他们在向我挥手,说一起去喝酒,我看到洛克斯,还有马德雷,还有劳伦斯特……他们在叫我呢……”
他的声音越来越虚弱,巨大的悲伤在骑士王的脑子里轰然炸开,像是雷霆,他俯下身去,紧紧地握住了老人苍老干枯树皮般的手。
老人眼里闪过一丝清明,他的脸色陡然间红润起来:“十字禁卫军第一连队少校阿尔托利亚·克罗尔听令!”
阿尔托利亚望着回光返照的老人,他站直了身子,行了个古老的骑士礼。
“遵命,长官!”
阿尔托利亚张开双臂轻轻地拥抱老人,他们行着贴面礼,仿佛又回到了那个配剑和勋章一同闪耀的年代,似乎顷刻间那些军服笔挺意气风发的少年又回来了。
老人微笑地叹气:“还能有你这么一个兄弟,真好!”
他闭上了眼睛,安详地如同睡着的孩子。
大陆历992年,十二月三十一日,一年的最后一天,贝诺公国皇帝陛下安东尼·伊莎贝尔病逝,全城皆缟素,唯一的公主殿下哀恸悲哭,直至昏迷。
事后人们在回顾这位在位三十九年的皇帝陛下时,都尊称他为贝诺百年来第一明君,不仅仅是因为他平定了叛乱,扩张了贝诺的国土面积,更因为他……生了个好女儿。
王城军部,房间里光线阴暗。钢铁般的男人沉默着站在窗前,他手里紧握酒杯,仿佛那是武士的刀。
“敬你,走好!”
他一口饮尽杯中烈酒,眼神迷蒙。
窗外的夜空星辰明亮。
贝诺魔法师公会总部。
“直娘贼卖拐的!好端端的人怎么说没就没了!”浑身邋遢头发凌乱的老头儿气得直跳脚,“老子都没死,你死个屁啊!不行不行,明天老子要进宫,去看看徒弟,他妈的米迦这个小混蛋也不是个东西,出这么档事还在外边瞎转悠!”
下面的人胆颤心惊地,生怕这个脾气古怪的老头儿拿自己去做什么狗屁魔法实验。全王城敢这么说话的,恐怕也就奥德兰会长大人了。
其他贵族或者大臣巴不得不赶这淌浑水,明哲保身才是硬道理,他偏偏要往风头浪尖上撞,这不是找死?无奈奥德兰在魔法师公会淫威太重,下面的人也只好憋着,暗地里祈求女神保佑。
“好了,你们回去睡觉吧!”奥德兰沉默了很久,似乎平静下来了。下面的几位魔法师执事面面相觑,最后还是退了出去。
奥德兰从桌子的抽屉里摸出一把短剑……骑士的短剑!
他用袖子擦了擦短剑的剑刃,眼圈却是红了。
“好端端的人,怎么说没就没了。”
大陆北方,冰雪平原。
星垂平野阔。
白衣的男孩就这么站在山坡之上,满天星河之下,挺拔如枪。
“米迦,我们该走了。”蒂尔曼走上前来。
米迦回过头,他的表情淡淡的:“老家伙,你说人活一辈子图个啥?”
蒂尔曼一愣,心说大哥你这是不按常理出牌啊,老皇帝死了好歹你也挤两滴眼泪出来缅怀一下,张口就问这种哲学性的问题你叫我怎么回答!
“大概是为了一些目标吧!”蒂尔曼忽然想起了年少时的事,叹了口气。
“目标,什么样的目标能让一个人一辈子追求?”米迦低低叹气,“今年非好年,今年非好年啊!”
祝大家跨年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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