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症状
在人们看来，注射器就是疾病的天敌。因此，姚复找到的大号模型并不只是会把孩子们吓得哇哇大哭的东西而已。它并非徒具其形之物。它是降伏病魔的利器，病魔避之唯恐不及。
然而，姚复尚且具有健康这一属性。病魔对他恨之入骨。疾病的可怕之处就在于它们往往并不介意与宿主同归于尽。只要能够杀死姚复，病魔不惜付出任何代价——包括自己贪得无厌的生命。
最为强壮的一头病魔率先发起了进攻。
姚复举起注射器。透明针筒里的药水泛着迷离的光泽。他推动芯杆，把针头推了出去，一下刺穿了病魔的腹部。
然后，他张开血盆大口，在病魔喷吐毒瘴之前喷吐烈焰，病魔刚刚抬头，凶猛的火势就叼走了它的脑袋。
姚复再次推动芯杆。
厚厚实实的泡沫从针头底下涌了上来，如同拍打礁石的浪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吞没了病魔。
药到病除。顷刻之间，剧烈的腐蚀作用就把病魔的锈铁壳子溶解成了一团比之前更为面目全非的泥泞。
姚复继续推动芯杆。飞溅的药水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淋湿了蜂拥而至的群魔。噼啪。噼啪。那就像把一串又一串点着的鞭炮丢进了关在罐头里的夜晚之中，裂帛般的密集声响扯破了昏沉沉的空气，也扯破了病魔的哀嚎。
“你的表现比我们想象的要好。”巫师说道，他优哉游哉地坐在由铁丝与藤条编织而成的长椅上，群魔乱舞，他却视若无睹，好像它们只是鬼屋里头的布置，虚有其表，不足为虑。
姚复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
巫师稍稍歪着头，似乎正在聆听某个神秘的谕示。
“我认为你挺适合这份工作的。”他的语调欠缺情感，让人猜不透他是喜是忧，“可我的朋友有不同意见，他认为你需要通过更多的考验来证明自己的确拥有相应的资质。”
姚复拍了拍针筒：“别开玩笑了。相信我，这世界上不会有比打针更难的事情。”
巫师摆脱了短暂的迷思。
姚复紧紧盯着他，生怕他突然发难。病魔只是小小的阻碍，他才是真正的麻烦。
“你已经过了从一大堆的小玩意里挑挑拣拣以寻求征兆的年纪了。”巫师若有所思地看向姚复手中的注射器，“然而，今天或许是第二次机会。你拿起了注射器。这会不会意味着，你的天职就是救死扶伤？”
姚复耸了耸肩：“抓周？孩子们选中某件东西，可能只是因为他们来得快去得也快的热情。而我选中某件东西，可能只是因为逼不得已。”
“老实说，我们向来不怎么在乎所谓的命运。”巫师叹了口气，“但是，有时候，我们不得不承认，它存在，并且左右着我们的生活。它阴魂不散。而为了逃离命运所付出的努力与所得到的回报是否同样属于命运的一部分？恐怕我们永远都找不到这个问题的答案。”
“我不喜欢无法论证的东西。哲学的思辨性很迷人，但缺乏衡量对错的标准，余下的不过是奢侈的空谈罢了。”姚复皱起眉头，“你提到了命运，当我们感慨命运弄人的时候，通常也就是我们遭遇逆境的时候。我们要做的仅仅是……改变。”
巫师点了点头。
“因此，我想知道，所谓的天职究竟具有什么样的实质性意义？”姚复晃了晃和自己一样高的注射器，“你们难道要我扛着这个大家伙去救死扶伤吗？”
“我们需要一支探险队伍。”巫师解释道，“而这支队伍需要一个擅长治疗的队员。”
“那你们应该去医院里找人。”
“你是超凡之人。迄今为止，凡人所掌握的仍旧是微末的技艺。神秘学曾经盛行于上流社会。那些附庸风雅的达官贵人意图获取种种技艺，却不肯踏踏实实地学习，而是向虚构的恶魔索取力量。”巫师朝周围比划了一下，“以现今的眼光去看待他们的所作所为，你自然会将之视作荒诞不经。但在这个沉睡的世界里，再现的恶魔确实拥有种种技艺，建筑、锻造、医疗、种植、军事、占卜……不一而足。只要你愿意接受救死扶伤的天职，你就能够掌握超越世间的医术。”
姚复半信半疑地转动着注射器：“我大概明白了。”
“当然，正如你之前所说，宿命虚无缥缈。关键在于你自己的意愿。”
“你们准备了多少种天赋？”
巫师诧异地抬了抬眉毛：“抱歉。”
“我玩过电子游戏，设计师会准备一些天赋让你选择，以突出角色的个性。”
巫师纠正道：“这不是游戏。”
姚复不以为然：“但你们看上去符合幕后黑手的所有特征。我喜欢阅读，熟悉这些了无新意的套路。你自称是引导者，却不是年迈力衰的长胡子老头。我不觉得自己能够做到你做不到的事情。”
巫师笑了笑。
“现在的你尚且无足轻重。”他承认对方的怀疑不无道理，“只是除掉这些病魔，自然用不着假手于你。”
“但正如他之前说过的那样。我们是异乡之人。”另一个声音从暗处传了过来，“这并不是说我们打算袖手旁观。实际上，我们就是为了帮助你们才踏上旅程的。可是，与你不一样，我们无法利用沉睡世界的力量，这就意味着，我们或许无法在沉睡世界彻底醒来之前抑制住它的活性。”
姚复下意识地望向落地窗外的城市。
“曾经，我的这位朋友意图独自拯救两个世界——我的世界与他的世界——他失败了。”巫师补充道，“我们吸取了教训。这一次，我们决定改变方法。我们会从你们当中发掘具有潜质的人，经由你们的手来保护这个世界。”
姚复指了指窗口：“它会醒过来吗？”
“这不是危言耸听。”巫师的朋友说道，“它的活动越发频繁了。”
“那个纵火犯就是被沉睡的世界所影响才发疯的。”
姚复睁大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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