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县试
辰时初刻,天色大亮,贡院广场前来了一队穿着黑白长袍手持旗帜的衙役,在门前站成一排,县令王守礼、教谕顾泽以及衙门里的佐贰官大摇大摆地来到了贡院的高台上站定。
下面的一干士子见到县老爷来了,一片高呼道:“恭迎县尊大人!”王守礼清了清嗓子道:“众位士子不必多礼,科举乃家国大事,秀才科又是尔等参加乡试的第一步,江浙东南诸省又是生员最多的地方,中榜率亦是最高的。尔等是国家的栋梁,这次科试你们要认真对待,端正心态,不可徇私舞弊,凡是被查到私自夹带、心怀鬼胎之辈,将会受到严惩,贡院门前戴枷示众三月,好了,多说无益,众位好好考试就行了。”教谕以及其他几人也像模像样地训了几句话,然后便护着王守礼进了贡院大门。
科举是国家抡才取士大典,朝廷历来都很重视,考试前有一大摊子仪式,一个穿着大红吉服的礼官大喊:“时辰到,招冤鬼,有冤报冤,有仇报仇,看清仇人,别误伤良子。”话毕,鞭炮噼噼啪啪的响了起来,穿着黑白衣服的一队衙役,一半手持白旗,一半手持黑旗,左右摇动,高呼:“冤鬼来,恶鬼去!”又有两名差役敲着锣在考场内跑了两圈,两队旗兵跟着在后面跑回来,又跑回去,然后王守礼接过一个衙役递上来的火把,将院子里一个张牙舞爪的人偶烧了,一套仪式总算完成了。
教谕顾泽大声说道:“各村各乡士子自成一队,依次入场,待搜检之后无夹带舞弊之嫌再进场,要求有四名村庄里的人和一名名秀才保举,方可参加考试。众位要端正态度,不要抄袭作弊,不管是谁,凡是被发现有舞弊之嫌的,都将被取消考试资格,受到严厉的惩罚,刚才县尊大人已经讲得很清楚了,贡院前戴枷示众三个月,永世不得应考。”话随是这麽说的,凡是有钱有势的根本不用在乎这些条条框框,就是被抓住了抄袭夹带,也没人敢管,山高皇帝远的,皇上都不大管了,他们更不敢管了。
贡院前的人群开始缓缓向前移动,没钱没势的寒门士子只能老老实实地排队进去,那些公子哥们毫无顾忌地大摇大摆进了场,县谕在一旁站着连屁都不敢放,王守礼更是装作没看见。宋妙春的哥哥宋子熙穿着一身云锦长袍,后面跟着一个拎着考箱的小厮,直接无视众人,当先第一个进了贡院,里面的兵士也不检查,一众巡考愣是看着他一句话不说。
林峪摩挲着玉佩问道:“候叔,这科举重地看来是对付不了这些豪门贵子了,他们就是抄袭也没人敢管吗?”
侯三不像别的锦衣卫那样耀武扬威的,他还是比较正派的一个人,林峪已经和他是老相识了,一直叫着他候叔,侯三看了一眼金顺说道:“林公子,秀才科毕竟不是科举正试,当今朝廷更是阉党奸佞主宰着,哪还有几个正人君子管这些事。每到科试,一群人就要发了大财了,他们公然兜售考题,上面有人撑着腰,这科举俨然成了他们的聚宝盆。那些贵家公子们纵使当着考官的面抄袭,后面还是会被取中的。”
林峪无比惊讶,他这些天一直被囚禁着,根本不知道外面的情况,听到旁边一个穿着打了补丁直身的士子叹气道:“这县试还有何公道,就是考也没甚意思。”竟然不顾几个同乡的劝阻,毅然离开了贡院。林峪对侯三说道:“那岂不是有很多人作弊了,像刚才那样的寒门士子岂不没有机会了,这样还有何公平所言?”
侯三摇了摇头道:“公子,这些不是你我能管得了的,你身有大才,王县令又是你的好大哥,这县试还不是轻而易举,何必管他人呢?”
林峪心想也是啊,每个地方都存在的不公平,自己就是本事再大也管不过来,还是管好自己的事吧,得好好地将考试进行到底,努力这麽些年,是时候将真本事拿出来了,到时让天下人看看自己这个神童不是浪得虚名之辈。
林峪看到自己前面的几个人进了场,那林承顺、林子健排在前面,离自己远远的,像避瘟神一样躲着自己。林峪朝右边的队伍一看,发现蔡巡对着自己笑,他招手示意了一下,缓缓地向前移动着。到了他入场时,王守礼跑了对众人笑道:“这是本官的弟弟,不用搜查和作保了,直接放行。”
县谕认得林峪,对王守礼拱了拱手道:“县尊大人,林公子谁人不知啊,那是咱们闽县的神童啊!”
林峪在这种公众场合也不好与王守礼多说话,便对着几位官员施了一礼,径直走了进去,里面的一队搜查兵心有不甘地看着林峪进了场。科举考场是个赚钱的好地方,有人卖考题挣钱,他们这些搜检兵也能赚钱,凡是发现有人偷偷夹带纸条和誊抄经句的作弊考生,一个人头一两银子,这是太祖定下的规矩。他看见一排排的士子被脱的只剩一件里衣,到没搜出多少夹带,寒门士子买不起考题,只能凭自己的真本事来考试了,那些豪门子弟又不被搜查,他们这些搜检兵自然挣不到几个钱,不停地骂骂咧咧,凡是揪出一个就如同中了大奖一样,高兴地大呼小叫。
前面摆着一张桌子,后面坐着三个书吏,一有人上前,他们便问:“可有人俱结作保,一人犯事,皆连座!”签完字画完押,才被放行进入号舍。
贡院由一条大道隔开,大道尽头就是收藏考卷和考官批阅的地方,两边排着一排排的号舍,密密麻麻的,建设很是规整。号舍很是狭小,不足五尺,只可容纳一个成年男人坐着,站起来就要低头,每个士子要在这个如同囚笼的小房子里度过为期两天总共五场的考试,吃喝拉撒睡皆在贡院内,不可谓不艰辛。
蔡巡、林质等人也相继入了场,分别找了合适的号舍钻了进去,放下书袋和干粮,在那开始打扫起来。不到科举的时候,这贡院是一直锁着的,号舍里满是灰尘,结了不少蜘蛛网,石桌上的灰尘硬是有一公分厚。林峪找了一个较干净的号舍,打扫起来也不是多吃力,他将号舍清理干净后,便坐了下来。看了看旁边的人,竟是那宋子熙,他坐在一个锦墩上,仆人在那又是洒水,又是熏香,弄干净后,便将一个装饰华丽的丝绸坐垫铺在了石凳上,他才起身大咧咧地坐了上去。
这宋子熙跟她妹妹宋妙春一样霸道无礼,仗着家里整天逍遥法外,吃喝嫖赌、强抢民女无恶不作,一个个活脱脱的纨绔恶少。他见林峪看着自己,怒道:“小杂种,滚一边去,再看就将你的眼睛挖了。”林峪忍着心中的怒火转过了头去,这种富二代早晚会有遭殃的一天,他也懒得跟他一般见识,拿出袋子中的饼子啃着。
林峪见那宋子熙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他便招呼了那小厮,笑道:“小哥,想不想发财?”
小厮笑眯眯道:“公子,这恶少已经睡了,您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林峪从衣兜里摸出了那块玉佩塞到了小厮的手中,笑道:“我刚在贡院的门口捡了这快玉佩,不知道是谁掉的,我也不太懂这个,就将它送给你吧!”
小厮拿起那玉佩仔细地观看着,脸上笑成一堆话,忙作揖道:“公子,您说得可是真的?”
“君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真的。”林峪笑眯眯地看着他。
小厮乐地直接跪地给林峪磕头道:“公子,小人与您素未谋面,您却将如此贵重之物赠与小人,小人下辈子一定要给您当牛做马。”
林峪摆了摆手道:“不用了,反正也不是我的,拿的也不心安,还不如将这玩意送给需要他的人。”小厮乐呵呵地连声道谢,便站在了一旁,等这宋子熙醒来。
过了好一会儿,林峪听到班房石台上站着的王守礼大喊道:“时辰到,发卷!”看这天色应该快到午时了,巡考们拎着考卷一个一个号舍的发卷,一人二张纸,一张演草纸,一张正式的卷子。这两张纸得保护好,打湿了或者弄破了没有下一份,必须得小心着,以前考过科举的徐辅曾对他说过:“一定要先演草,然后再将其誊录到考卷上,这样出现错字污迹的现象也较少。”
林峪苦学四载就是为了在这科举上一鸣惊人,仅管这是一次不公平的考试,他相信自己的实力,一定能在众人中脱颖而出。
摊开考卷,将近二尺左右,看了眼右侧卷首的一个方框,写有三道考题,有参考人员的籍贯姓名。一看到考题,林峪心中便有腹案,那五百篇八股范文不是白背的,他早已将八股玩的炉火纯青。他看了眼旁边的宋子熹,还在那呼呼大睡,那小厮竟在那津津有味地看着考卷,他心想这小厮是来帮他考试的,这可真厉害,那小厮拿着毛笔笑着向林峪点了点头,感谢他送了自己这麽大的一个礼物。
巡考穿梭于一排排号舍之间,王守礼在蔡巡面前停留了一会,看到他在那苦思冥想,笑着摇了摇头走开了。他看了看几个与自己相识士子的考卷,像蔡巡、刘长庆、苗志伟等人,他真是个坐不住的主,转来转去,一会看看这个人的试卷,一会看看那个人的试卷,还在那指指点点,搞的下面的士子都没法安安心心的考试。他来到了林峪面前,见旁边的宋子熙在那呼呼大睡,便上前踢了那小厮一脚,然后笑眯眯地看着林峪在那作文,林峪也不管他,在那专心致志地写着。
县试分别考八股文、试贴诗、经论、律赋、策论等,不同的县要求不一样,完全凭县老爷的想法。这王守礼出了三个经论题目,三选一,三道题分别是《论语·尧曰篇》里的“尊五美,屏四恶,斯可以从政矣”,《论语》中的“女与回也孰愈”,《孟子》里的“性,犹杞柳也;义,犹桮桊也。以人性为仁义,犹以杞柳为桮桊”。
林峪提笔洋洋洒洒地写着,漂亮的馆阁体跃然纸上,他选的是第二题“女与回也孰愈”。这是孔子与子贡讨论颜回、子贡两人中谁最好的一句话,原文是子谓子贡曰,"女与回也孰愈?"对曰,"赐也何敢望回?回也闻一以知十,赐也闻一以知二。"子曰,"弗如也,吾与女弗如也。意思是,孔子问子贡:“你和颜回比,谁好些?”子贡说:“我怎能和他比!颜回听到一件事能知道十件事,我听到一件事只知道二件事。”孔子说:“是不如,我认同你比不上颜回啊!”
林峪才思泉涌,早已完成了一大半,王守礼见他破的题为“以孰愈问贤者,欲其自省也”,见他下文写着“夫子贡与颜渊,果熟俞耶,夫子岂不知之?乃以问之子贡,非欲其自省乎?若曰:女平时之善于方人也,吾尝以女为贤矣。夫在人者尚比方之意,岂在己者转无衡量之思。明于观者,必不昧于知己,窃愿举一人焉以相质也……”王守礼仔细地看着林峪的文章,心里暗暗叫好,他与林峪相视看了一眼便走了。
林峪的卷末附有一首试贴诗,他写完放下手中的笔歇息了一会,看了看天色才未时,心想自己作的可真够快的。
两天时间完成五场考试确实时间很短,他坦然地面对后面的四场的考试,终于在第二天酉时完成了考试。这两天的考试下来,林峪感觉全身疲劳,昨天一整夜都没睡,纵使自己经常习武,两天一夜困在那个小空间里一动不动,这个小身体也经受不住。
贡院门大开,应试大军如洪流一般从贡院中倾泻出来,一个个灰头土脸的,更是三五成群议论纷纷,有人说“真简单!”,有人说“真难!”,觉得自己发挥好的考生兴高采烈的欢呼着,感觉考的很失败的考生垂头丧气的一副要死样。
林峪出了贡院,伸了伸懒腰,见到玉秀的轿子停在广场不远处,一群锦衣校尉护着那顶小轿。蔡巡、金梓桑、赖鹏飞、郑宝川兄弟等人在那议论纷纷,蔡巡更是谈的甚欢,看到林峪出来了,他们齐声问道:“小弟,何如?”
林峪笑道:“甚好!”众人哈哈大笑,他们在那讨论了一会,侯三走了过来,众人识趣地退了下去。那些士子看到竟然有凶恶的锦衣卫来到这里,全都吓得离的远远的,心思这小神童莫非惹上了这些家伙。
侯三抱拳道:“公子,考得如何?”
林峪拱了拱手道:“感觉还行,进下一场应该没问题,侯叔,快带我去拜见姑姑。”侯三便不再问,跟着林峪来到玉秀的轿子前。
一名丫鬟掀开了轿帘,玉秀对着林峪笑道:“累了吧,快进来,回家姑姑给你炖鸡汤好好的补补。”林峪心里感到一丝丝的温暖,她没有问自己考得怎么样,而是关心着自己的身体,他微微笑道:“姑姑,小子没事,不敢跟姑姑同轿。”
玉秀愠道:“快进来,这孩子!”旁边的丫鬟石榴搭话道:“小少爷,您快进来吧,您就像姑姑的儿子一样。”
玉秀瞪了丫鬟一眼,但心里还是很开心,她将林峪拉进了轿子里。二人坐在轿子里,玉秀问着林峪考场里面的事,二人就像唠着家常一样,玉秀拿着手绢给他擦着脸,林峪感觉这段时间和玉秀真的相处了感情,她真如石榴说得那样,就像自己的母亲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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