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将赴戎机
时间一转眼就入了秋。
夕阳只是颓然地落着,全然不顾把云彩染得一片火红。
东宫的后花园里,一大一小分别躺在俩躺椅上晃悠。
李灵荇一双手捧着个白瓷药碗,砸吧着里面的苦药汤。
“真是的,这药一年比一年苦。”
“你就将就着喝吧,谁叫你一入秋就病。”李御打了个哈欠,把手中那一卷没读完的书糊在脸上,“看着你喝药真累,就这点药能喝一下午。下次叫公孙阏看着你喝,保证你两口下去。”
李灵荇“切”了一声道:“他人忙得很,半个月能进次宫不错了。”
“得了吧,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把通行令给了他,他要是随时想进宫看你就来。真是,见色忘兄。”
“要你管啊,反正父皇不也是同意了。”李灵荇说着蹙着眉,一脸苦大仇深地把最后一口药汤咽下去。
“你俩一天天不腻歪死就难受!我警告你啊,他过两天就回北疆了。”李御特意掀开书给李灵荇个白眼。
“就腻歪怎么地吧,谁叫你都十七了还没个喜欢的!”李灵荇直接站起来把书掀了。
“我怎么看你也不像生病,不然就别赖在东宫了,也别回宫去,我让父皇给你分个公主府得了,找个靠近武渊侯府的地,省的成天烦我。”
李灵荇瞪了他一眼,背过头去一阵咳嗽。
李御同样背过头去,攥紧了袖袋中的荷包。
那荷包已经有些旧了,本是水蓝色绣着山水画,如今已洗得有些发白。里面装的不是其他的东西,而是满满的糖。
一如十多年前,那人递给他一样,装的满满的糖,只是荷包的色泽没有了曾经的光洁,曾经的两个孩子变成了两个少年。
“云涛。”这一声,从未变过。
他不敢明目张胆地去追求那人。
或许,他嫌自己恶心,不喜欢自己呢。
或许,他已经有心悦之人了呢。
美好的可能不是没有,只是他李御不愿去试。
或许,就败了呢。
他真的不想输。就这么默默喜欢着,或许也好。
“天接云涛连晓雾,星河欲转千帆舞。”
这说的本来就是梦境啊。
他大概就是他的梦境吧。
“想什么呢。”不知不觉,李灵荇一张小脸凑到他跟前。
“没什么。”李御收了荷包到袖袋深处,敛去眼中落寞。
秋风来的总是不是时候,李灵荇本就病着,这被风一吹又是一阵咳嗽。
李御习惯性地下手去给她顺气,伸到半空的手瞬间一滞。
李灵荇眸中寒光一闪,抬起头道:“咳……咳咳……有人……”
李御嗯了声,塞了颗药到李灵荇嘴里,蹙着眉站起身环顾四周。
按理说东宫应该进不来刺客啥的,要是进来府兵总能看见,看不见的他李御这么多年养的暗卫总能解决,一般情况下不至于惊动他出手。
而且,能让他暗卫不察觉的,整个大秦除了他和李灵荇,只有一人。
李御故意抬高声音道:“谁啊,来东宫行刺,找死吗?”
果然,在老槐树上看见了一身黑斗篷的公孙阏一脸无奈地冲他道:“皇兄,我来看荇荇,怎么就成刺客了……”
李灵荇一下没忍住,笑得直咳嗽:“哈,咳咳,哈哈哈,谁叫你不走正门,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咳咳……”
公孙阏耳根子红的要滴出血:“内个啥……内个……惊喜……懂吗?”
李灵荇止了笑声,却仍是一脸笑盈盈地望着公孙阏。
少年有些狼狈,身上还穿着朝服,只不过脱了外袍,明显是刚刚忙完。早晨梳的发髻因为翻墙和树枝勾得有些凌乱,一双漆黑的眸子里有点委屈。颀长的手指扶在树上,一条腿半跪着,一条腿垂下来,姿势别扭的有些可爱。(作者有话说:“没错我们阏阏开始受气了!叫你之前撩荇荇撩得风生水起!”)
之前李灵荇所认识的公孙阏一直是风度翩翩的公子,结果自从她父皇一纸婚约下来,公孙阏在她心里的形象已经妥妥地变了个样。
万万没想到,堂堂大秦四境军统帅居然是个男坤泽!还是超爱害羞的那种!
“先下来吧。”李灵荇语气中带了些宠溺。
少年轻轻一跃,青色衣襟翻飞。
公孙阏走近几步,一脸认真地道:“听说你病了,过来看看。”
李御吼了一句:“东宫不是给你俩秀恩爱的!要恩爱滚出去!”
李灵荇无视暴怒的李御,一双灰眸子闪着亮光望着公孙阏:“我想出去玩。”
公孙阏叹了口气:“你还病着。”
“不嘛,东宫没意思,本公主要跟你出去玩。”
“好吧,那你要多穿点啊。”
李灵荇高兴得一蹦老高:“啊啊啊啊啊你太好了!”说着还故意瞅了一眼李御:“皇兄去吗?”
李御冷哼了声:“我才不去看小夫妻俩恩恩爱爱,出宫有什么好玩的。”
“那我回府收拾下,顺道叫上云涛那小子,他前几天还说京城有个茶楼说书的挺好,我想你一定喜欢。”公孙阏冲李灵荇笑了笑,还特意点了下那人眉心,点完之后自己脸都羞得通红。(作者有话说:“没错!荇荇没有瞳孔还真是眼神不好,晚宴那天大晚上都看不出来某只大将军脸羞得超红!话说阏阏这男坤泽受的有点贤妻良母啊。”)
一直背过头去的李御听到“云涛”二字时肩头一震。
世间情动,不过盛夏白瓷梅子汤,碎冰碰壁当啷响。
公孙阏轻轻一跃翻上墙头:“我晚上来东宫接你!”却听见李御无奈道:“下来吧,大秦未来驸马就这么进东宫,传出去不叫人笑死。接着!你媳妇的茉莉玦!”
公孙阏手里多了块刻着茉莉的翠玉玦。
那上面还有她的茉莉香啊。
不知为何,那人的茉莉香总让他心安,从一而终的心安。
东宫外灯火渐亮,晕开一片阑珊。
李灵荇换了套青绿的袄子,腰间配了水蓝色的宫绦,系着玲珑骰子的环佩在晚风中轻轻叮当,与墨发上步摇的轻响交织。眉峰仍是凌厉,淡扫的胭脂却有几分小家碧玉的娇俏。
谢云涛捅了捅耳根子通红的公孙阏:“你小时候不这样啊,咋这几年这么爱害羞,一点都不像堂堂武渊侯。”
“滚。”公孙阏这一声吼得忒没骨气。
“行啦,快走吧。”李灵荇伸出手去去牵了公孙阏的手。
公孙阏习惯性地把那人手捧到怀里暖着。
“跟你说了多少遍了,暖不热的呀。”李灵荇无奈笑着摇了摇头。
“咳咳!”一直跟在李灵荇身后的某个蒙面男似是想引起众人注意力。
“他是……”公孙阏看向李灵荇。
“啊,侍卫而已。”
“侍卫你妹!”那人猛地扯下蒙在脸上的布,展现在众人面前的是怒发冲天的太子殿下。
公孙阏嘴角抽了抽:“……皇兄你不是不来吗???”
“……本宫就想来怎么地吧!”
“不用管他,”李灵荇说着圈住公孙阏脖颈,“走呀!”
“你先下来……这怎么走……”
“我还病着,要你抱!”
“……好吧。”
然后我们的大将军就红着一张脸打横抱着小公主到了饭馆。
李灵荇把自己眼里满溢的水光掩得很好。
“唔……”
公孙阏看着喝得像多擦了层胭脂的李灵荇,默默抱着她到了包厢的天台。
“叫你别喝那么多。”公孙阏轻叹道。
“讨厌!”李灵荇一只小拳头软绵绵地锤了下公孙阏胸口。
公孙阏一怔。
李灵荇虽没抬起头,他却明显听到了她话里的哭腔。
“怎么哭了?喝多了难受?”
“因为你。”李灵荇扬起小脑袋,脸上带着微醉的薄红,一双灰眸子眸光散乱,恰似星河之中皎皎明月。小脑袋扬起没多久,终是因醉得迷糊而倒在那人怀里。
“我……怎么惹荇荇生气了?”
“你是不是要回北疆……我不想你回去嘛……”李灵荇在他怀里哭的像个孩子。
公孙阏看着因为微醺而彻底表露感情的那人。
就那么看着,没说话。
他真的不知道要说什么。
就那么,他沉默着,他怀里的人儿哭着。
良久,李灵荇抬起那张满是泪水的脸,一双肿的像桃儿似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我今天要跟你出来玩就是怕几个月后才能找你!你知不知道!你就真的一定要回去吗!”
“一定啊……等你大了你就明白了。”
其实,也不是一定。
可他能怎么说?你父皇忌惮我公孙家逼着我往北疆跑?你父皇希望你成为一个监视我的工具?还是把他知道的一切都告诉她?
有些事,李灵荇总该知道,但不是现在。
他能做到的,只有保护好现在的她。
李灵荇望着那人一双漆黑的眸子。
那眸子中全是哭到双目血红的自己。
那些将士们的家国情怀,是她一个深宫中长大的女孩懂不了的。
但是这时的李灵荇并不知道,她有一天也会殉于这山河。
只是没有走在沙场上。
谢云涛双手交叠在胸前,始终缄默地望着天台上的那一对。
“不知道……我以后会不会也遇到一个爱着我关心我的人。”这是他这么久第一次开口。
他没有注意到,始终有一双温柔的灰色眸子注视着他。
那双眸子有瞳孔,且不是来自一个女子。
我会做那个人的,
李御在心里做了回答。
李御从公孙阏手中接过额头滚烫烧到迷糊的李灵荇。
“殿下本就心脉不好,加上正在病着,回去得好好休息。”谢云涛收回了把脉的手。
“谢谢。”李御不知怎的就冒出了这一句。
“太子殿下,别这样,臣受不起。”
李御在心中叹了口气。
他与他的关系终究要这么生疏一辈子。
公孙阏慢慢地走在回府的路上,步履有些沉重。
他平日的步子不是这样的。
大概是因为心里都是哭着的那人吧。
尤其是摸到那人一双手变得滚烫。
原来,你的手想要暖起来……
正愁绪万千,忽而袖袋中调出一块玉玦。
带着淡淡的茉莉香。
公孙阏伸出颀长的五指去拾,却摸到了那玉玦背面一片凹凸。
月光下,一行小字,以那人的字迹出现在他面前。
“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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