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母女吵架
几个年轻力壮的绑好绳子，用比大腿粗的棍子穿过去，吆喝着，抬起来。
贵哥儿在前面抱着盆，芸娘和萍姐儿扶棺打幡，哭声响起来。
抬棺队伍一共十一人，向前走着，身后飘着为数不多的纸钱。
扶春和许同初，远远地跟在后面。
她俩现在的任务就是寸步不离的跟着郭榆，以免他反悔。
郭榆跟着队伍，也向前走。
他走着走着，想起自己儿时的事来。
那时候还小，成天只知道吃了玩，玩了吃。
天热了，就和伙伴们去河里摸鱼。
河里泡一泡，一上岸，衣服绑在身上，滴滴嗒嗒流着水。
大家嘻嘻哈哈跑回去，少不了一顿骂。
都是庄户人家，身上的衣服，都没多余几件换洗的。
泡水里揉得皱巴巴，再在土里一滚，树林间一蹿。衣襟袖口，总有一处准要刮坏。
刮坏了，家里缝衣服的阿娘，就要打骂。
只有他不会。
每次他回去，阿娘总是从灶间抬起头，叫他快来帮忙。
他坐在灶膛前，给阿娘说些疯玩的事。
阿娘的轮廓，在升起的白烟里，多了一层雾蒙蒙。像教书先生家里，挂在墙上的那副画像里的人。
先生说，那画上是观音娘娘。
她笑起来，脸前面蒸腾的水雾就一阵晃动。
那水雾晃到他面前，他也跟着笑。
不知不觉，衣服很快就干了。
等阿爹从地里干活回来，他又变成一个干净讨喜的儿子。
这是他和阿娘的秘密。
保住他的屁股免受皮肉之苦。
一晃，他十三了。
那年，他通过了选拔考试，兴冲冲拿着告示跑回家。
可他回去，见到的是已经死去的爹娘。
屋中火盆里的木柴，冒着黑色烟雾。
一点小火苗，被他猛然推开门带进来的冷风，扇得不住晃动。要是风再大点，火苗就要熄灭了。
他没办法接受。
他已经通过选拔考试了，再努力一下，就能像模像样也混个小官当一当。
很快就可以带爹娘过上好日子，怎么偏生这时候，他再也没有爹娘了呢？
他的成就，养他长大的爹娘，再也享受不到了。
阿娘说，他们家逃难，来到这里安家，身边再没有其他亲人了。
他们一家要好生过太平日子。
一家人要和和气气的，不要吵嘴，不要闹喝。
阿爹听阿娘的话。脾气性子慢慢好了很多。
可是怎么回事呢？
他再也没有亲人了。
他不知来处，没有去处。
一个人孤零零守着爹娘留下来的这间小屋子，找点活计，勉强过活。
守孝三年，一切都变了。
他没有资格再去参加选拔考试，浑浑噩噩，不知为何活着。
直到，他在大户人家干活的时候，看到了芸娘。
她在灶房的锅碗间忙活的样子，在烟雾里笑起来的样子，和阿娘一模一样。
一样的利落，一样的温柔美好。
芸娘回头看见他，被他盯得红了脸。
郭榆在爹娘死后第四年，又生出了好生活下去的愿望。
他和芸娘约好，赚钱买个自由身，成亲过日子。
他拼命赚钱，没日没夜。两年后，终于如愿。
芸娘是多好的人啊！
她就那样等了自己两年。
成亲后，慢慢都好了起来。郭榆想，一定是他爹娘在天之灵显灵了，让他的日子过得像样了。
萍姐儿出生了……
萍姐儿……
萍姐儿的哭声，让郭榆重新想起，他现在是死了。
就在那口棺材里。
他凄然一笑，飘向棺材。
刚坐在上面，咔嚓！
抬棺的一根棍子断了！
那人不防备，一个酿跄摔倒在地。其他三人也被这力道扯着，猛地向前一拽。
棺木翻了，压在倒在地上那人的身上。
只听一声惨叫，眼前的变故，惊得众人愣在原地。心里莫名都有些发慌。
抬棺的时候出现意外……这不是好征兆啊……
芸娘也被棺木撞得扑向前去，还没来得及喊叫出声，脸已经砸在地上。
还是萍姐儿最先反应过来，见大家都愣住不动，咬咬牙，先跑过去拉起芸娘。
又去推棺木。
这都是来帮忙的，阿爹已经死了，不能再节外生枝让来帮忙抬棺的人受伤出事。
奈何她力气小，推不开。急忙喊，“大家快来帮忙呀。”
众人七手八脚去抬棺，无奈人太少，那人又被压在棺木底下，没法支根棍子使劲。
刚抬起来一点，又脱力。
扶春一时不察，被郭榆蹿到前面队伍里去。
便赶紧在暗中使力，试图将棺木托起来一点。她轻轻抬了手指。
竟然没抬动？
她皱了皱眉头，加大力气，再抬。
抬不动。
扶春这次惊讶了，叫上许同初两个人一起抬，还是无济于事。
再看看郭榆，他也急得团团转，在跟前绕来绕去。
扶春看到这一幕，突然明白了。
郭榆给他家人带来的灾祸，已经开始了。
还波及到其他出现在他身边的人。
而且，扶春没办法补救。
她叫郭榆，“你过来。你离他们远一点。”
郭榆看看抬棺的众人，再看看扶春，嗨呀一声，离远了些。
棺材能抬动了！
扶春拉着郭榆的胳膊，拽着他向反方向跑了好远一截。
大家轻轻松松抬起棺木，拉出被压在底下的人。
尽管萍姐儿反应快，号召大家帮忙，营救及时，可那人的腿还是受伤，不能行动了。
离村子已经有点距离，再回去叫人，一来一回，就来不及在午时之前下葬。
商量之后，萍姐儿最后一拍手站出来，“我来！”
“不行！你一个外嫁的女儿，怎么能给你阿爹抬棺？”别人还没说话，芸娘先叫了起来。
“阿娘，那你说眼下怎么办？是在午时之前下葬重要还是不让外嫁女抬棺的规矩重要。”
芸娘被女儿一番话问到了，她不知该怎么回答，便拔高声音，显得自己很有理的样子，“你这孩子怎么跟娘说话呢！白养你了，一点也不孝顺，都不知道你在夫家是怎么丢人现眼的！”
“阿娘。时间来不及了，你是打算午时之前下葬还是在这当着大家的面和我吵架？”
萍姐儿听到芸娘的话，脸上的表情都没变，她只是又问了一次。
“你这么能耐你怎么不早点回来伺候你爹，这会人都死了你在娘面前装什么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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