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耿耿
第40章耿耿
裴珩靠在合欢树下。
路灯太暗了，看不清他的脸。
陆苇不知道他在那里看了多久，是什么表情，再加上这几天的心伤，一时，心跳如鼓。喊了一声之后，她竟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倒是裴珩跟平常一样，带着几分没好气地问着：“跟你说话呢，你说说看，那校花有什么好的？”
这语气，真的很像被抢走玩具的孩子啊。陆苇的心情还是沉重的，但是嘴角不由得微微翘起。
她脚步轻快地迎了上去，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你怎么在这里？”
他家司机都是在北门接送的，从来不来东门。
因为东门外面除了马路，什么都没有，对面还是个在建小区的工地。
裴珩也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把手里的东西塞给她。“我猜你就是在这里，幸亏没回教室去。”
一个袋子装着的圆柱体？陆苇眨了眨眼睛，才发现居然是杯奶茶。
“你不是馋这家的奶盖吗？之前天冷不许你喝，现在天热了。看你今天心不在焉的，喝点甜的放松一下。”
因为她不开心，就去买奶茶哄她开心吗？
陆苇眼眶都热了，低下头嘀咕：“我也没有很馋……”
“嗯，你没有馋，你就是担心。”裴珩翻了个白眼，“不就是毕业吗？有什么好怕的？”
他说什么？
他用的词是“毕业”，不是“高考”？
他知道了什么？
陆苇都把奶茶插管喝了，闻言一口被呛到，咳得眼泪都飚出来了。“咳咳咳……！”
“啧，慢点！”裴珩下意识地抬手，刚要碰到她的背，又不由得蜷缩起手指。他没敢碰她，只递出纸巾。
“怎么？你还以为自己瞒得挺好？不就是你家那点破事吗？至于担心成这样？”
什么……她家的事？
陆苇又惊又怕，心跳快得都快心悸了，终于反应过来了。
哦……哦！
对了，高一寒假裴珩教她用成绩稳住宋久祥，宋久祥一直觉得她考上大学了就能挣钱给他儿子买房子娶老婆。拜这个计策所赐，这两年多来，陆苇在平东镇终于过上了安静日子。
但这是个隐雷，她高中毕业就会爆。就算高中毕业稳住了，等她大学毕业了，一定会全面爆炸。
原来……原来他说的毕业是这件事。
她、她还以为，他知道了……
这可太自作多情了。
“我……咳咳……”陆苇一时是惊慌转为羞惭，连看都不敢看裴珩一眼了，想解释又不知道怎么解释，只能用纸巾捂住嘴，假装还说不出话。
裴珩又说：“我不是告诉过你吗？都给你安排好了，你什么都不用怕。”
“我没怕……”陆苇嘀咕。
她已经不是三年前那个对外界一无所知、自身也一无所有的小少女了。她现在手上有钱，户口又是独立的，高考之后大不了将母亲的遗物一收，远走高飞，以后再也不回平东镇了。考上大学以后，她有文凭，又成年了，怕什么？
有手有脚有文凭能吃苦，什么会活不下去？
“你最好是真的不怕。”裴珩哼她，“反正你听我的，就算是毕业了，那个糟老头子也没有机会从你这里压榨什么好处，你最担心的事情绝对不会发生。现在，你只要专心高考就行了，明白了吗？我跟你保证，高考之后，我会把这件事处理得妥妥当当的，保准你一劳永逸、一身轻松。”
他很轻松地就说到了毕业，语气里没有一点伤感，更没有一丁点因为分离而产生的难过。
对他来说，毕业的分离，根本无足轻重吧？
陆苇的心又咯噔了一下，好像走在路上被石头绊了一下，狠狠地摔了一跤，痛得不行。
只有她一个人，耿耿于分离。
沈珂跟她说现在有个流行词叫玻璃心，陆苇觉得自己也玻璃心了，这一跤，把她的心都摔碎了。
她急忙点头，表示听到了，明白了。
上课的预备铃响起，适时地救了她。陆苇扭头看了一眼教室，裴珩就同时催她：“快回教室去，别担心，记住没？”
“记住了、记住了！”陆苇抱着奶茶，赶紧跑。
一边跑，一边忍着眼泪。
这是个技术活，但陆苇从小就是个忍眼泪的熟练工，忍得眼眶通红，回到教室也没有人发现。
很快就要高考了，所有人都在拼最后一把劲，谁有空看别人的喜怒哀乐？
陆苇将奶盖放在桌面上，一边忍着眼泪，一边背历史。
忍不下去了，就喝一口，用这杯从裴珩手里接过来的奶茶，压住眼底的泪意。
一节课下来，书背完了，奶茶也喝完了。
陆苇听着下课铃，看着桌上的塑料杯发呆。
她的高中生涯就是一杯白开水，沈珂是里头的茶，让她的变得韵味深长，回味留甘，绵长地沉淀着。直到她这一杯生命喝光了，茶叶也依旧留在杯底。
裴珩，是上面的奶盖。
有了他，这杯茶才会这么香甜。
可是无论她怎么珍惜，时间终究会让他慢慢地消融，不能长久地保持。
宋久祥是他担心她的最后一件事了吧？
一劳永逸……一劳永逸之后，就是山高水长，各自安好了吧？
他真是要把她照顾得妥妥当当的才行。
这一定是她最后一次为了这一点点小心思心神不宁，也一定不会让关心她的人担心。
她未来更好，才对得起裴珩这三年的照顾。
陆糯糯，你得收心啦。
陆苇警告着自己，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再也没有允许自己胡思乱想。
一高的传统，高三开始，有五次模拟考。通常来说，四模已经是基本定型，五模在考试前两天，不强-制要求所有人参加，也不批改试卷，只是查缺补漏而已。有疑问的，自己去问老师。
有些学生不想影响自己的心态，选择不考；有些学生为了求稳，会故意去做五模的试卷，让老师严格批改，让自己心里有个底。
陆苇就是后一种学生。
“……谢谢老师，老师再见。”陆苇鞠躬，走出办公室。
刚把门带上，就听到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怎么样？”
陆苇转身，先是一愣，心底忽然涌上一阵释怀，不由得低头笑了。
裴珩打量着她的表情：“看来结果不错？”
笑得这么开心。
不，她笑不是因为成绩，她只是忽然想起在一高的第一个夏天。那天裴珩也是等在这里，也是在这个位置，也是这么抱着手臂地等着她。那时候的他，也是这么关心她，照顾她的。
在很早之前，陆苇就知道，人的一生不会事事圆满，幸运和悲伤都会有终止的时候。悲伤要忘记，幸运要牢记，但千万别强留幸运。
因为，幸运是留不住的。
她能跟裴珩有这三年，足够温暖她十年，二十年，甚至一生了。
温暖是她曾经得到过得，记忆是她的，谁也抢不走，时间也不行。
这就够了啊，如果强求，这份情谊变了质，那不就是让温暖和回忆也失去了吗？
所以，陆苇选择顺着他的猜测说下去，点了头：“嗯，和预想中的一样。”
裴珩的眼里闪着微微的光，屏住了呼吸，但没有让她发现：“630？”
“嗯。”
裴珩便跟着笑了起来：“好，那你可以放心了。”
陆苇失笑，走下楼梯：“我哪有不放心？”
“是吗？”裴珩双手插兜，吊儿郎当地走在她后面。
离别的惆怅是不能消除的，但她已经学会了如何控制呀。陆苇说：“我懂得成绩对我来说有多重要，你放心吧！”
“最好是这样。”裴珩嘀咕着，三言两语跟她下了楼，往食堂走去。
陆苇的心又是一软。
她记得高一的时候，裴珩可少爷了，吃饭不是去外面的菜馆，就是去最贵那个食堂。可是自从陪她吃饭以后，虽然陆苇一次都没有要求过，但裴珩都陪她在最便宜的第一食堂吃饭。
走过操场的时候，路上的人都少了。
一高也是高考考场之一，明天就开始布置考场了，所以全校放假了。除了家里没有车不方便去考场的学生，其他人都回家了。
喧嚣的校园安静下来，只要两人的脚步声一下下地响在耳边，暑气蒸腾，像是开学那天的轮回。
那天刚来一高时，也是这么热的天气。
不过那时候，她身边没有裴珩。
裴珩……裴珩、裴珩……
陆苇低头走路，心里无法抑制地不断念着这个名字，忍不住停下脚步，转过头。
“裴珩……”
“陆苇……”
两人同时停下，同时开口，同时愣了一下，又同时说：“你先。”
陆苇抿着嘴唇笑了，抬手掖了一下散在脸旁的碎发，“你先说。”
裴珩很快地看了她一眼，只觉得她眼中还是有轻愁。“我跟你说过我会解决那吸血鬼老头的事吧？”
陆苇点头：“嗯。”
“那么，考完试你先不要回平东镇，留在市里。”裴珩跟她保证，“这个暑假，我一定帮你彻底解决，你什么都不要担心。你不用担心，知道吗？”
“嗯。”陆苇再次点头。
这是裴珩最后的关心，她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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