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闭门弟子
整个国家堂停课封锁。
一帮人稀稀拉拉下山,都在学堂里等着禁军和巡防军的消息。
顾徵是修宴背下来的,他俩走在最前头,鲜血一滴一滴流了一路,众人麻木地踩着顾徵的血往前走,连自己脚下是血脚印都没有察觉。
衿黎整个人都有些恍惚,坐在位置上仿佛整个人都是抽空灵魂。
沉闷严肃的学堂里无人敢出声,都一个个缩在自己的位置上。
顾徵也在靠角落里,巡防军副将走的时候,给他拿了几瓶药粉,而后南佐帮他包好了伤口,他现下整个人是清醒的。
这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国教堂后山上却全是火把,整座山被扫荡似的一片片勘探。
只是没有还消息传回来。
就在崩溃的众人快等到崩溃的时候,学堂的帘子突然被人挑起,进来的却不是巡防军或是禁军。
一个闻风赶来的老先生。
这让刚打起精神的衿黎顿时又萎靡下去。
可当那人慢慢走到灯下,露出真容,人群间突然就炸了锅——
这,这不是几乎快有五年没露面的国教堂院长吗?
事情这么大,院长都被惊动出来了?!
但他不是云游去了吗?
衿黎曾上过院长的课,见老师来了,木偶一般僵硬地行了个晚辈礼,脸上依旧无神。
时隔三年,她又感受到了那种绝望的感觉,顾徵带来的那种绝望。
依旧是这样痛彻心扉。
“殿下。”老院长颔首,算是见过。
接着在他身后就突然传来盔甲摩擦的声音,再接着就是皇帝驾到的通报。
简琮卷帘进屋,他听说国教堂出了大事,放下手头事马不停蹄就赶来了,看见皇姐这宛如死人般的脸色,顿时暴起,下一眼又看见老院长站在中间,深吸一口气把怒火压下。
屋里稀里哗啦跪下一片。
“陛下。”即便对着简琮,老院长也是站着的,他拱了拱手,礼貌道,“陛下往国教堂安排进来这样一个人,如何不先与老朽商量一下。”
他指的是顾徵。
简琮听到这个名字气就不打一处来,但由于是老院长问的,也只好阴沉着脸,低声道:“迫于形势。”
他瞅了老院长一眼,见他精神矍铄,一副从容不迫的模样,想必是对今晚发生的事了如指掌了。
老院长颇有威严地环顾四周,最后定睛在顾徵身上:“老朽不是责备陛下,而是确认一下事实。”
简琮对顾徵是厌恶到了极点,只站在衿黎边上,盘算着怎么治他的罪。
可就在这时,老院长站到顾徵面前:“你就是,顾徵?”
目光深邃,仿佛一眼就能看破人心。
“是。”
老院长又问:“你可知那两个刺客何方人士?”
众人的目光一下子聚焦在顾徵身上。
他怎么会知道?他不是晕过去了吗?难不成其中还有问题?
顾恺之当即往前走了一步,眉头紧锁。
顾徵又在打什么算盘?
接着修宴的手,顾徵坐直身子,在众人目瞪口呆的表情中,不知为何微微一笑,惨白的脸也多了份光彩。
除了简琮、衿黎等知道他过往的人,其他学子均是被这一笑吓得心惊肉跳。
你哭也好,怕也罢,就是别笑呀!和这压抑的环境格格不入!
可顾徵偏生挑起了唇角,脸上那道渗着血珠的伤痕又为他平添了野性,一身粗布月色衣袍被血色浸染,一道道晕开,带着一种诡异的美感,莫名透着几分清贵高冷的意味,他就像山巅之处覆满的银雪一样,倚着泣血似的晚霞,俯瞰众生。
众人看见他就仿佛看见了一匹孤狼。
顾徵缓缓开口,声音轻而平静:“一人南汇,一人西陵。”
他怎么这么清楚?
简琮性子急,刚要开口就被老院长打断了。
谁都没想到,老院长眼里居然流露出淡淡的欣赏之色。
这让众人又是一惊!怕不是我眼瞎看错了吧?!
“孩子,你告诉老朽,你是怎么认出他们的身份的?”老院长话里带着一丝赞赏,和蔼可亲。
其实并不是永远的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尤其当所有人都被仇恨和往事迷了眼时,他们是鬼神难辨的,只有身在局中的人,才最清醒。
“南汇刺客腰间挂了毒药,西陵刺客袖子里藏有暗镖。”
“很好。”老院长淡笑着点头,“你把南汇刺客腰间的毒包和西陵刺客的暗镖都扔到山崖下了?”
“嗯。”
什么毒药,什么毒镖?怎么老院长和顾徵说的话他们都听不懂?
“明白了吗?”老院长转过身,面向衿黎、简琮和顾衍之,见他们一脸疑惑,无奈地叹了口气。
“这孩子救了你们呀。”
???众人头上全是问号。
老院长不急不慢解释道:“既是刺客,怎么会毫无准备就进行刺杀?他们总有最后的保命招式,如果刺客来自南汇,身上必定带毒,如果刺客来自北陵,袖口间必有暗箭,北陵和南汇一个爱制毒一个爱偷袭,这两点,我不必再跟众位多说了吧。”
“西陵的手段,顾三将军尚能抵抗,如若南汇刺客一旦用毒,怕是在场的人,都会无一幸免吧!”老院长停下来,淡淡地扫了众人一眼。
“你们尚不知刺客从何而来就先入为主猜忌顾徵,此为一无知;既身不在险境却又不分青红皂白给人定罪,此为二无知;不辨孰是孰非,以怨报恩,此为三无知;知失去亲人悲痛而无所作为,此为四无知;身为王者只会意气行事不能查明真相,此为五无知。”
最后两句,老院长是对着衿黎和简琮说的。
众人不敢吱声,一个个乖乖听训。
这可是老院长啊,四国之内都是德高望重的,别说指点了,就是被骂一句也会受益匪浅!
好家伙,人老院长真给面子,骂了五句!
老院长伸手从桌上拿起了一只毛笔,转向顾徵,欣赏之色溢于言表:“你很聪明,也很勇敢,更重要的是,你比任何学子都多了一种他们身上没有的东西。”
他顿了顿,微微一笑,说出了一句震惊全场的话:“你,可愿做我的闭门弟子吗?”
什么?这人犯了错,还能被老院长亲自收做闭门弟子?众人一副活了八百年都没遇到这么奇葩事情的表情,嘴张得都弄塞下一整个鞠球。
衿黎、简琮听是听明白了,却没想到老院长会直接收徒。
天哪,这可是绕老院长的闭门弟子啊!天大的荣耀!
“院,院长?”
“你选错人了吧院长!”
老院长手心朝上,把手里的笔递到了顾徵面前:“拿着,就算是我徒弟了。”
尼玛还想个屁啊!缩在角落的沈清川嫉妒的把自己的紫木狼毫都撇成两截。
顾徵却还是在低头思索,过好一会儿抬眼,他没有接过老院长的笔,反倒是伸手把老院长的手顺推了回去。
老院长握着笔,定定的看着顾徵,像是已经料到他会这样回应,没有太多惊讶,也并没有恼怒,还是笑眯眯的。
顾徵语调平平:“我不想您闭门太早。”
艹!真给脸不要脸!
如此无礼!
人家老院长看上你是你的福气,你这是以什么身份在对院长说话?!
顾徵淡淡一笑“您老看的这样清楚,怎么会看不透所谓的天意呢?”
老院长挑眉:“我的眼光一向很准,也不喜欢砸自己的招牌,既要收你关门,就不会在意这门是早还是晚才关。”
“可是天命不可违呀。”顾徵的话轻飘飘的,好像风一吹就会散掉。
顾徵看了一眼明陆离,他满脸阴沉,丝毫没有联想到天象上去。
大概还在想回去怎么收拾明承。
老院长突然开怀大笑起来,苍老的声音又沉又低:“好小子,你知道老头子我向来是不信天命的,既然我偏要和上苍抢人,你,我是收定了的!”
南佐在边上挽着双臂,看好戏似的哼了一声:“那您可要做好心理准备了,我们驸马爷当年在北境可是很抢手的。”
“哈,我老头子这辈子没怕过谁。”老院长笑了起来,“就算你之前有过师父,我也不会比他差到哪去。”
“不见得。”修宴抿嘴。
“您不后悔?”顾徵抹掉脸颊上的鲜血,盯着老院长的眼睛。
大有反客为主的意思。
“你上一个师父后悔过吗?”老院长回道。
顾徵沉默片刻,终于慢吞吞抽走了老院长手中的笔:“师父。”
“好!”老院长甚是欣慰地拍了拍顾徵的肩膀。
但他好像忘了顾徵就伤在肩膀上,他这使劲一拍,不仅是顾徵伤口裂开,就连他的手上都沾满了血污。
“老头你可要做好心理准备。”南佐生怕老院长没听明白,重复道,“我说了我们驸马可是个大红人。”
“放一百个心在肚子里吧,老朽不至于那么差。”老院长不甚在意地摆了摆手,根本没把南佐的话放在心上,然后转过头对着呆滞的简琮。
“陛下大概不记得幼时在国教堂的事了吧?”
啊?怎么突然提这个?简琮一愣。老老实实承认自己不记得了,那都是五岁前的事情,谁能清清楚楚记得呢?
老院长没有强求,意味深长地看了简琮和衿黎一眼:“有心人会记,眼明人会看,所有真相都在面前摆着的时候,却是最难理清的。”
南佐抽了抽嘴角,您老能别故弄玄虚了么?请正视一下自个儿宛如浴血奋战的文人青衫可以吗?满身的血手印搞得像签了什么死契一般。
也是,这老头儿刚刚才和主子签了“卖身契”,自己还不自知。
后面有倒霉的地方呢!
什么意思?简琮和衿黎疑惑脸。
而老院长却像得了天大的便宜似的,哼着歌儿就走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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