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醒来烧烤
凌晨的微风吹着窗帘的拉绳,绳子在空中一漾一漾,折弯打在装了消音隔板的墙上,一点声息也没有。微微的星光洒落下来,隔着窗纱,将窗台装点得犹如梨花灿烂。
躺在床上的陆有毫无睡意。“唉,一百多万,要不是小舅舅说漏了嘴,我还不知道呢。光靠老妈去卖点烧烤,一辈子也还不清呀。当前的首要任务是弄清脑袋里出现在的这个系统,早点想出办法去赚钱还债。”借债的人虽然出于良心,但总归会收点或多或少的利息,一百多万,每月的利息都不是小数字。陆有还没问有没有借高利贷,如果有的话,就更难应付了。
陆有抿了抿嘴,脑海里一股细微的力量点了点视界右下方的鱼钩标志。
“没有装备渔具。”还是这个声音,看来这个标志一定要有钓竿才行。
再点点另一个肥鸡屁股标志。视界突然被一个文本框填满。文本框的最上方是金色的“烹饪”二字,下面一个长条形小方框,方框右侧有着1/600的字样。很明显,这个一个等级为六百级,现有等级只有一级的烹饪技能。陆有看着这个1/600的数字,想起昨天激活这个技能的场面,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
陆有的母亲顾秋萍在出售了小饭馆后,为了维持生计,买了一辆三轮车,做起了打游击式的烧烤生意。
新技术开发区管理是以欧洲发达国家的管理模式为标准的,舅舅所在的小区附近经常有城管巡逻,顾秋萍只得到三公里开外的斜湖镇上去。斜湖镇正好位于城区与新技术开发区的临界点上,被两个区一北一南地夹在中线偏西的地带上,即不属于蓉市城区,也不属于新区,属于开发比较晚,经济状况歉佳的湖中区。
这个地理位置得天独厚地使斜湖镇产生了一个轰轰烈烈的产业。因为城区的改造和新技能开发区的建设,几乎所有的拆迁房全集中在了这个两不搭的小镇,小镇里小区林立,光是一个“菊花苑”的小区名,就直接从一区建设到了十二区,更何况还有更多其它名称的小区。拆迁房当时是按照地皮来补的,城区改造时,几乎每家都有院子;而新区建设时,换的都是当地农民的水田池塘菜地,所以几乎每家人都被补到了七八套房子。
城区的住户是不愿意离开市内的,虽然补了房子也不愿意去住,宁愿买市内的高价商品房;而新区的本地人补了太多房子也住不过来。于是,就催生了斜湖镇最为热火的产业:房屋租赁。这与城市化进程中大量涌入城市的农民工以及刚毕业的大学生的需求一拍即合。斜湖镇人口一时间直线上升,外地人口几乎占据总人口的百分之九十以上。人口的增长又催进了商业的发展,但限于农民工的消费水品,斜湖镇因为商业发展成了以小商品“小、廉、快”和商业环境“脏、乱、差”为特色的畸形大镇。总之,是人员组成非常复杂,管理杂乱无章的局面。
烧烤正是属于“小、廉、快”的食品,而“乱”也正符合顾秋萍游击式无证商贩的需求,因此,顾秋萍这位本来优雅的小饭馆老板娘,在斜湖镇以一百五十元的低价租了一个车库寄身,每天推着三轮车,加入了光荣的逃税大军中。
陆有醒来的那天,母亲并不在身边。当接到舅妈电话的妈妈跌跌撞撞地推开门,站在他面前放声大哭时,陆有差一点没认出来这个白发苍苍,形容枯瘦的老太太就是自己当年站在柜台边回眸一笑,顾盼生姿的母亲。
时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而母亲这是被岁月忽如其来又接二连三的打击给磨成了粉末,撒落在潮湿的地底,成了干瘪的樱桃,成了干枯的芭蕉。
然而,顾秋萍还是坚强地等到了她的儿子的苏醒。
哭完的顾秋萍让陆有安心住在舅舅家养好身体,转身出门,继续推着三轮车回斜湖镇上去了。身后,陆有的眼泪夺眶而出,怎么也擦不干。母亲,是儿子一辈子也还不完的债呀。
母亲每天傍晚时分就来看儿子,再也没哭过,总是笑嘻嘻的,说:“小有呀,不要急着出来啊,养好身体比什么都强。”然后又让儿子坐在床头,摸着儿子的头说:“小有呀,头还痛吗?医生说你大脑里还有什么东西没取出来,说是电脑里的芯片什么,可把妈急死了。你现在感觉到脑袋里有东西吗?”有时又摸着儿子的手脚,“小有呀,你看你现在太瘦了,别听你舅舅的话看什么书,多吃点,没事就去小区里走走。”每当这时,陆有的眼光不由地往母亲的头发上飘。
银丝如雪。
陆有也总是拉着妈妈的手,一个劲地点头:“好。我把自己养成一只熊猫。”
“这孩子,说话没个正形。”顾秋萍的眼睛都快笑成一条缝了。“好了,我该走了。”她撑着腰站起来,蹒跚着走了。
养了十来天,陆有总算觉得身体有了力气,干瘦的腿渐渐丰满起来,不像前几天一摸就能摸到骨头,短时间走走路也不成问题了。看着母亲又一次告辞离开,陆有就想去看看母亲做生意的情况。他知道自己向母亲提出同去,是根本得不到答应的。
坐电梯下了楼,抬头已是黄昏,西边太阳已经下山,只有一片明光还在小区的各座楼顶晃着。陆有看着母亲蹬着三轮车从小区里出去,想追上去又心有余而力不足,只好摇晃着身子,一步一步地跟过去。等他出了小区门,母亲的身影几乎要看不见了,不过陆有还是知道,这条路是通向斜湖镇的。
等陆有晃到斜湖镇,已经是两个小时后了。斜湖镇近几年来扩展得太快,各种商业中心点缀在小区间。路灯亮起来,各个商业中心也亮着,马路上行人不断,大多是工厂下班回家的归人,骑着电瓶车在陆有身边呼啸而过。陆有一时间竟然不知道往哪里去,他所熟悉的斜湖只是母亲开小饭馆时他周末陪着母亲来买菜的菜市场,以及当时抓捕顾玥同学的一些网吧所在地。别的地方基本没去过,何况这么多个商业中心都起来了,谁知道母亲会去哪个地方。
陆有坐在路旁树下的水泥墩上,擦着两鬓的汗水,仔细地想了一想。以前在网吧前卖烧烤的人多,但大部分是固定的店面,母亲这个游击车烧烤,恐怕是竞争不过他们的。还有就是小商品市场人多,但一般在白天,晚上就打烊了。还有什么地方人流量大呢?车站?那里有交警,估计母亲不太敢去那里。游乐场?小孩子多,但父母一般不会让孩子吃烧烤。超市门口?大家出来时都拎着东西,想吃估计也腾不出手来。
会在哪里呢?陆有挠了挠头,有点为难。
“唉唉,这位哥哥。”陆有想起母亲常说的“路在嘴上”,干脆直接把路过的一位小伙子给拦下来了。“问个事,你知道附近哪有一个白发老太太推着三轮车卖烧烤的?”
小伙子还穿着蓝色的工作服,看起来挺精神的。“卖烧烤的?”
“嗯嗯,是个老太太,满头白发。”陆有赶紧补充。
“让我想想。”小伙子抓了抓后脑勺说。“噢,想起来了,是不是醒来烧烤摊?”
“我不知道叫什么摊。你说的这个在哪里?”
“在联合广场那边见到过,味道还不错。你不会是慕名前来吧。”小伙子疑惑地问。
“谢谢哈,我去找找。”陆有说完拨腿就跑。
联合广场是斜湖镇最大的广场,中间还夹着条步行街,小餐馆和各种服饰店充塞其中,白天还少人来,一到晚上,这里就比较热闹。五年前,这里还没有步行街,相对比较清冷。
刚到联合广场,陆有一眼就看到了母亲。她的那一头白发,在广场的聚光灯下,显得犹为耀眼。她就在步行街的隔离带前,几个隔离行人和车辆的大理石墩子成了她放置材料的案板,三轮车上架着烧烤架子,架子上烤着一堆串好的肉串,正滋滋地冒着青烟。母亲忙着起货,上料,翻滚肉串,加油,添加香料,应对不同人加不同的酱,收钱,额上一层密密的汗,顺着脸颊往下淌。
“老太太,鸡翅好了没有,快点呀。”
“唉唉,来了来了。”顾秋萍一阵手忙脚乱。虽然忙乱,但顾秋萍觉得忙得开心。儿子刚昏迷时,顾秋萍守着病床痛苦了好久,医生告诉她,她儿子身上的伤口虽然看起来吓人,但内脏没有大的损伤,开刀修复后就能休养回来;但后脑被各种爆炸物嵌进去了,在开了一次刀清理了一部分玻璃镙丝等乱七八糟的东西后,发现还有一些物体与大脑神经纠缠在一起,观察下来大概是电脑硅片之类的东西,手术难度非常大,极有可能造成脑死亡,即使成功了,以大脑的损伤程度,也会成为傻子或植物人。如果不做手术,也许能活下来,但以后必然会有很多后遗症,头痛头昏,严重的话会瘫痪。
顾秋萍下了很多决心,也没有狠下心来让医生做手术,她实在不敢冒着失去儿子的风险。虽然儿子也仍然在床上躺着,没有半点要醒的样子,但医生说,儿子的脑部神经一直在活跃状态,甚至比正常人还活跃,醒过来的希望很大。
顾秋萍就这样死心踏地地守着。钱不够了,把小饭馆卖掉;再不够,借钱,受尽白眼也心甘;还不够,丈夫出国打工去——直到丈夫失踪的消息传来,顾秋萍坚持守下来;仍然不够,我还可以卖烧烤。
儿子现在醒了,但那笔债不能让儿子背着,还得我这个母亲扛起来。而且儿子醒了还要营养,不好总让他舅舅掏钱养着。
顾秋萍就这样快乐地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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