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126 走廊里的维修工 二
正当阿力点头开始准备为眼前这个男人产生那么一丝同情，并习惯性地投以关切的目光的时候，那人已经低头捡起了榔锤，转移了话题，重新开始挥舞着手里面的家伙，一边不停地往下发话。
“要说活多的时候其实也挺烦人。比如昨天夜里的时候吧，就紧急办过一起，也不知道什么原因，半夜还打电话把人叫来，不是存心捉弄就是脑子出了问题。又不是什么应召女郎，深更半夜里出动……
“到那里也很奇怪，木门不知怎么，全部被打得稀烂，从中间弄出一个半米来高的大窟窿。不过话说回来，那一带住的地方可能就那样，虽然离市区还不算太远，街道却又窄又破，没几间好房子，走廊坑坑洼洼。楼道漏水，房间里面更是臭气熏天，一股死墨鱼的腥味……要不是房东叫我们去的话，说实话才懒得接手。干这一行，有时候就这样，什么地方都得跑，装修工人嘛，没好命。”
“哦……”点头这样回应着，正打算转身慢慢走开。忽然想起了什么，好像有些不对劲。总觉得哪里不符合常理。从中间弄出一个半米长的大窟窿？
“住在那里的人，想必也干净不到哪儿去吧？”犹豫着下意识这样发问。脑子里仍然在盘算着什么，以至于全然忘了自己这样问话究竟是否会很是不妥。
“可不是，又脏又臭的地方，能出什么好人。住的大多也都是一些没脸没皮的漂洋过海跑来的偷渡客，十有八九东南亚一带过来的，要不然就是什么印度、孟加拉之类的地方……像我们这样纯正的白种人，就打死也不会住那儿，一定得要挑个干净点的地方才行，哪怕偏僻一点……”
后边的没太认真听。听也怕是听得不会太懂。虽然自己并非寄居澳洲的外来移民，却仍然为这样的态度感到一丝尴尬和不悦，好像他的那番话在无意间也间接冒犯了自己一样。大约的确因为和东南亚族裔在肤色和种族上的那种亲近关系，让自己天然地对所有寄居在白人国家的亚裔人种具有一份同情心，反感那种基于种族、血统和地域优越倾向的论调。
想了想，还是决定离开，下楼早点去吃早饭为是。时间差不多已经上午11点，再不吃的话，只怕会像往常一样酿出胆结石的毛病。与其继续与这样一个带有明显种族倾向的维修工继续纠缠，还不如走为上策，趁早溜之大吉。
偏偏那人的话篓子一旦打开再也无法收手，长篇大论地讲了出来。也不管自己和旁边那个中年男人是否乐意听下去，总之自顾自地在那用那种略带激愤和不屑的语调继续这样讲：
“老实跟你讲，最反感那些外来移民了。毒贩、皮条客、扒手、乞丐、人贩子、流氓无产阶级，一个个地都往澳洲跑。为什么反感？除了不务正业不肯自食其力之外，自然也有别的道理：身上脏，手上也脏，心里头更脏，没脸没皮抢工作抢饭碗不说，还挤占医院、学校和福利院的名额。红灯区他们开的多，犯罪的大多也出自那里，总之看着不顺眼。尤其某些国家来的，就不说具体是哪儿了，劣质基因，早该被从澳洲彻彻底底地清除掉……”
门口旁边那个原本一直站着的不怎么发话的中年人，这时候忽然转过头来看了自己一眼，很快又调转回去继续手里头的干活。
那人似乎没有留意到他的这种眼神和自己迫不及待想要逃离的脚步，仍旧一边低头敲打着门套，一边自言自语地喋喋不休，“平常一般不对别人说这些的，说了也没用，而且也犯忌讳，特别是对像你这样的亚洲人……”
开始对这个人由同情变成了一些些的憎恶。一方面是由于他那种不屑一顾的听了让人感觉不舒服的语调，另一方面也确实反感这种带有明显偏颇倾向的令人反感的言辞。
终于他也抬起头来看了自己一眼，然后又很快低下，神情里却好像并没任何抱歉的意味：“没那个意思。其实也不是反感所有亚洲人，只要打扮得干净一点手脚也规矩一点就行。比如早上在偷渡区，我是说移民区的时候，那儿的房东就客客气气的，而且也是一张亚裔面孔——看着就舒服得多，虽说房间里脏了点，湿湿的暗暗的，还一股死墨鱼的腥味……”
“房东也是亚裔？”忽然间好像想明白了什么。先前的那种感受又一次出现在头脑中。尽管不是太明白到底是什么，但却偏偏有那么一种似懂非懂的领悟感。
“嗯。跟您还长得挺像，说不定刚好是一个地方过来的。那倒好，比起什么菲律宾之流的还是要强，更别提巴布亚新几内亚那种地方……”
这一次打算坚决彻底地走开。实在没必要搭理这样一个无论从哪方面看都不觉得可爱的人，更何况自己还是他所厌恶鄙视的亚裔人的肤色。但某几个熟悉的字眼再一次把先前那种感受换了起来，扩展到全身，让人忽然产生某种好奇，想要去试着去弄懂某些事情。虽然不确定那些事情跟自己到底是否相干，又究竟到达了怎样的程度和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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