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55 中餐馆的紧急会晤 二
“害怕？”
“嗯。”阿力望着在凌晨的灯光底下身前浅棕色的桌案上摆放着的自己的手腕，很明显，随着身体的再度寒冷，又开始止不住地在轻微颤抖，努力想要去制止这种透露出内心紧张和恐惧的表现可是却毫无成效，整个手臂连同自己的双唇似乎都已经有些超出神经元的控制，不再受意志的牵引。
“喝杯水冷静下。”老板坐在餐桌对面发话。顺便指了指位于身后边的饮水器。
站起身来绕过餐桌椅走到后面倒了杯热水，用尽量平稳住的手腕握着放回到了餐桌上头，重新在餐椅上坐下。仰头喝了两口，温热的茶水重新通过苍白的舌苔直灌食道，顺着心脏处一路进到了肠胃底下。一股反射性的暖和感随即从胸腔扩散出来，蔓延至全身，温热的感触充斥整个僵冷的躯体。手腕因此慢慢止住了颤抖，情绪也因此比先前略微安定了下来。
抬头再次朝餐馆里边的整个四处打量了一眼，明晃晃的灯光照得眼前的景物一片冷清和寂静，浅棕色的木质桌椅反射出的隐隐的光芒更增添了这种明亮，餐馆里面整齐摆放着的桌椅一个个安安分分地排列周围，在灯光的照映底下透露出某种奇妙的沉默的气氛。那种无声的空前冷静的沉默让凌晨的灯光也显得那样的漫长而望不到尽头，让自己快要忘记了时间的概念，好像仿佛永远要停留在这个冰冷寂静的凌晨的夜晚。
再往玻璃大门的外面扫视了一眼，与餐馆内明亮的灯光相比，外面的街巷显得是如此的黯淡和多余，像是电影里面不起眼的被完全排除在画面之外的配角，餐馆四周漆黑的玻璃墙映射出灯光底下一众排列的桌椅的身影，暂时将外面的黑暗和冷风完全隔绝在了外头。抬头往旁边瞥了一眼，望不到街巷外面的状况，只剩下自己模糊的侧脸倒映在漆黑的玻璃窗上连同餐馆内的景物黯淡成一片，没有夜景，只有漆黑的玻璃窗和自己的侧影，仿佛又重新回到了过往乘坐的深夜火车的车厢那样的场景里头。黯淡的玻璃倒影将明亮的餐馆内部空间团团围裹住，就算是有千军万马在黑暗冰冷的外头大概暂时也不会贸然闯进，打扰到此刻自身的安静冷清。这样一想，身体稍微放轻松了一些，内心原有的那些惶恐和慌乱也不觉变得缓和了不少。
谨慎地考虑了片刻，还是决定将看到的所有那些状貌原原本本地说出口。尽管那些画面仍然不免来得有些恐怖有些怪异，但大概只要自己慢慢讲述出来，就不会再觉得怎样夸张，就好像再大的恐惧一旦用语言描述出来也就丧失了原本的重量一样。
“从来没见过的某个人。”握紧手中的纸杯这样回答，“坐在到处漂浮的断肢的空间的左上角，全身白色，头上戴一顶尖尖的白色的帽子，将近有半米来高。坐在一朵白色的类似于莲花状模样的东西上面，也同样漂浮在半空里。”
说这些的时候，嘴唇已经差不多完全止住了颤抖，虽然声音还是不免有一些紧张，没办法完全在冰冷的环境底下镇静下来。
“什么样貌的？”老板眯着眼发问。
“脸看不清。好像闭着眼，除此之外全身上下是一身白。瘦瘦的，脸色好像有点苍老有点疲倦。一声不响，一直闭着眼沉默，难以形容的神情。”
“像那样坐在半空中也没掉下来？”
“没有。”又低头喝了一口纸杯里面的热水，略微稳定了回答的声音，“在旁边那些东西打着转的时候也一直一动不动地坐在左上角的半空，没有任何的牵引，也不见任何有在底下支撑的物体。”
“是有些不可思议。”老板伸手捂住了嘴，顺便打了个长长的哈欠。似乎仍然很是有些困倦。
放下还剩一半热水的纸杯，默然地点了点头。
凌晨五六点钟的灯光底下，脑子里隐隐然仍然有一些疲倦和晕眩，同样也急需要睡眠。也对，回想起来，自从深夜里两点多自己从生驹山的半山腰醒来后，一直到现在超过三个小时都处于内心的紧张和困惑之中，难免有点精神疲劳。
在等待老板回应的这半分钟时间里，又低下头拿起纸杯喝了两口热水。喝完剩下的那半杯水后，口中原先的苦味果然减轻了不少，被热水所冲淡，舌苔和下颚底下变得不再那么发麻，甚至开始尝到原本寡淡的纯净水里所暗藏的甜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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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板长长的哈欠在凌晨的灯光底下终于打完，一只手仍然留在餐桌上勉强支撑着脑袋，另一手慢慢揉着朦胧的睡眼发话：“你知道不知道，你刚才讲的那些让我不得不联想到一个人。”
“谁？”
“米洛岛的维纳斯。”
在脑海中慢慢回忆搜寻了片刻，依稀记起了大概是有过那样一个名字：“好像的确听说过。”
“嗯。”老板也仍旧在餐桌对面点了点头，“被弄断掉的胳膊手臂不是。大半截漂浮在海里。说不好就是从哪座雕塑上掉落下来的也不一定。”
“是有点像。”阿力点头。然自己看到的，很明显是，活生生的从人体肢体上分离出来的手臂，涂着指甲油戴着金色戒指的都有，并不是单纯从哪个雕塑上切割下来的那样简单。
“那么你认为，那些在半空里打转的那些手掌和脚掌又是怎么一回事呢？还有同样漂浮在半空里的那个人。难道还真有能脱离物理原理让自己漂浮在半空中的人存在？”
“不明白。所以才跑来跟你说这些，想听一听你的意见。”这样回答。受他的哈欠所传递的情绪所感染，阿力也开始明显感觉到一丝困倦，但身体仍然有些兴奋有些紧张，再加上头脑深处某个地方仍然在隐隐发痛，这种情况下恐怕就算是非得想睡也很难睡得着。
“没什么意见。”老板在灯光底下这样答话，“暂时能想到的就这么多。我能给你的建议就是现在先跑回家去好好睡上一大觉，等明天早上起床了以后再想。”
“怕是不容易睡着。”这样回答，视线看向他仍旧那张布满疲惫的皱纹的脸，“受到了警告和恐吓，今晚怕是再难以睡着。”
“什么恐吓？”
“暂时不方便讲。”
两人都没有再发话。陷入了同样的疲劳和困倦之中。凌晨的灯光从头顶明晃晃照耀下来，冷清的光线照得餐桌的桌面异常的沉默，空气更加地发凉。勉强开动疲倦的脑筋，在心底大致盘算着现在的时刻。不出意外的话现在大概已经是将近凌晨六点，接近黎明天亮的时候。看样子自己的确是应该返回家好好睡上一觉，等一切都完全清醒和冷静下来之后再做决定。
正打算起身向老板道别，老板却已经开口慢悠悠发话，尽管语调在灯光底下仍然满含着那样疲惫的睡意：“虽然不明白你是从哪儿看到的那些东西，具体又受到了怎样的惊吓，不过依我看，所有的那些奇怪诡异的画面很可能也只是为了增加你内心的恐惧感，以便达成目的而已。暂时不要慌乱，不要轻举妄动，回家睡一觉再讲。虽然暂时还不清楚你所说的那些东西漂浮的原理，还有那个人具体恐吓你的动机。”
“说的有理。已经太晚，就不再打搅了。”说完这句，站起身来离开了桌椅，迈动脚步开始朝餐馆外头走去。走出餐馆的玻璃大门的时候，凌晨冰冷刺骨的凉风又一次从漆黑幽静的街巷后头吹了过来，时间不出意外已是六点，天色按理说早已该微微发亮，但抬头望去，却仍然只是黑蒙蒙的一片，漆黑的天色甚至比来时更加隆重了几分，阴沉沉的天际浮动着黯淡的隐约浮云，沉重得好像随时有可能从头顶整个塌落下来。
将汽车驶近郊外的住宅，把车仓促大致停好然后以最快的速度跑上楼进了住宅里面，有意不打开房间的灯光便转身锁上了房门摸黑爬进了卧室，将门窗整个关好然后用冰冷的棉被将身体给团团裹紧捂好。在房间里浓重到彻彻底底的黑暗里头暂时忘掉了那段时间，不论多大的冰冷和恐怖都暂时被隔绝在了外头，只剩下冰冷的身体仍然在棉被底下因为兴奋和凉意而不停轻微抖动。也许的确让那人所说，自己应暂时什么都不管先好好地睡上一觉。至于所有其它的那些事件情况到底如何，又应如何去面对和处理，暂时都已无暇去考虑，只有等到明天再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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