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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16 深夜里的出租车 六


“结果那一整天她都没有怎么理我,吃完早餐后很快就离开了住所,直到半夜才回来。回来的时候也没有再照例亲热,钻进被窝就直接睡了过去。大概是真的生了我的气。

        “没想到第二天起床的时候她又高高兴兴地叫醒了我,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一起吃完了早餐,各自去各自的学校,没有任何争吵也没有任何的怨言,晚上睡觉的时候也只是大致亲热了一下,没有再来第二次。当时我想,这倒好,也许真的体谅我的辛劳了,这样一来自己也会轻松很多。就这样一直过了三四天,一切正常,再好不过的生活。

        “结果到了第五天又出了问题。晚上做完一次之后,她又开始恋恋不舍,用手不停撩拨着我的下体,一面爬过来亲吻起我的肩头。这么一来我又陷入了某种焦虑,虽然来第二次从身体的角度来讲并非不可,但这种苗头一开,恐怕只会故态复萌,再次陷入到永远无法填补的深渊里。于是我摁住了她的手,转过身跟她认真谈判了起来。

        “以后每天只来一次,好么。我看着她这样说。

        “为什么?她抬起脑袋盯着我问。

        “没为什么。我说。就是觉得什么都节制一点比较好。过犹不及。

        “为什么要节制?她问。你是不是不想要我了?还是喜新厌旧,在外面认识了别的什么女人?

        “我说你们女的为什么总那么多疑。每天一次难道不好么,我看着她讲。

        “她没有答话,转过身去一个人躺了一会儿。过了好一会儿,才又转过头来,对着我说:为什么你就那么不愿意为我做些什么呢。

        “做些什么?听到这句话,我有点来气。你还想让我为你做些什么?难道你就真的那么饥`渴?

        “我把第一次都给了你,为什么你就那么不肯为我做些牺牲?到底嫌我哪里不好?她的情绪似乎开始有些激动。

        “该问这句话的人应该是我吧。我也跟着有些激动起来。你到底想让我怎么样?变成另一个男人?

        “我就知道你根本不爱我。她竟然莫名其妙地哭了起来。

        “不爱你。又是这句话。听到就烦。于是我也来了脾气,恶狠狠地对她说,行行行,我本来就不爱你,你去找个又长又猛的黑人来爱你行了吧。

        “她哭得更加大声。哭了好一阵,才慢慢止住了呜呜声,翻过身去,一个人不停地抽咽着。时断时续的抽咽声让我更加烦闷,索性下了床跑去读我的英文课本,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整个第九课都已经读完的时候,才发觉抽咽声已经悄然停止,房间里寂然无声,转头再去看她的时候,已经侧身躺在被子里头睡着。我这才重新又爬回到床上躺下,在旁边慢慢睡去。

        “第二天她起床起得很晚,一直睡到我醒来的时候还在没醒来。于是我倒比往常先走一步,径直去了学校。恰好那一段时间也正好赶上期末考试什么的,临近毕业,一大堆事要麻烦,于是时间在一边准备毕业论文一边应付考试的过程中很快就流逝了,也就再没有把和她吵架的事情放在心上。虽然那几天都睡在同一张床上,但谁也没有再去接触谁,各自在各自这一边静悄悄地睡着。这样一直过了好些天,关系才慢慢缓和了过来,开始有了对话有了笑容,彼此也好像都达成了默契似的,没有再去提那晚的事。

        “接下来的几个星期我变得更忙,不但白天在外面待着,晚上也没有什么心思再去想那回事。才知道‘饱暖思婬欲’这句话是错的,应该是闲暇思婬欲才对。她似乎也慢慢接受了我的意见,没有再强求什么,只是在一旁安安静静地睡着。时间一长我倒有了想法,每逢稍微不忙碌的时候想和她亲热亲热,但她却每次都以身体不舒服为由予以拒绝,我自然也不好意思再去勉强。

        “忙过那一阵后,学期结束了,时间空出一大块,离毕业还有些日子,工作的事一向不怎么着急,于是待在一起的时间又开始多了起来。某一天的下午天气格外的闷热,简直热死人,随便在屋里站一站都是满身的热汗,恰好那边的出租房内又都没有配带空调。两个人只好一边打开阁楼的窗户看着电视,一边对着旁边的电风扇吃水果吹凉风。看了一阵,她说还是闷热得不行,说要独自一人跑去旁边的浴室里头洗澡。于是我坐在沙发上,仍旧一个人看电视吃水果吹风扇。恰好这时候手机咚咚咚地响了,听上去是她平常用的手机的来电铃声,我站起身来,满房间到处找了一遍没有找着,转了一圈,最后在床头一个蓝色的手提包里找到了铃声的源头。

        “既然她不方便接电话,铃声又一直响个不停,我便自作主张地拉开了手提包,掏出了里边银白色的手机,准备接听电话。手机屏幕上显示来电的是一个未曾标记过的陌生号码,我想大概是什么广告公司一类单位的工作邀约,要不然就是无聊的保险推销电话。虽然是陌生号码,但到底还是得接。于是我犹豫着滑开了屏幕上的接听键,把听筒放到了耳边。

        “电话本身没什么特别,她某个女同学打来的,大概很久没联系了,所以通讯录里没有再保留她的名字。电话那头问我她在不在,我说在洗澡,然后她笑着问我是不是她男朋友,怎么没有跟她一起洗,我不置可否地随便敷衍了几句,就把电话挂了。正打算拉开蓝色手提包,把手机再放回里面的时候,不料却看到了某个本不应该看到的东西。

        “包里面除了一盒纸巾、几张磁卡之外,角落里还躲着某个粉红色物体,看起来格外显眼。我有些好奇地把它挖出来,原来是个粉红色圆柱状物体,表面光滑,后面拖着一条长长的尾巴。几乎在一瞬间就明白了过来,本能的直觉告诉我那是个什么东西。一时间难以置信。这种东西大概相当于什么铀弹、UFO,听说过没见过,而且做梦也没想过居然会出现在自己女朋友的包里面。毫不夸张地说,一瞬间我几乎对整个世界的基础都产生了动摇和质疑。究竟什么是我自以为了解的什么又是我从未了解过的,什么是头脑里虚构的什么又是的确真实发生的,梦一样出现在自己眼前。就好像一个从来都完全痛恨和排斥西医的老中医,到最后却发现自己不得不接受西医手术一样,先前一直所信奉的那些信念和价值观差点集体崩塌下来。难道这就是跟我我认识交往将近一年之久,自以为了如指掌、完完全全占据了的那个她?

        “这时候碰巧她也洗完了澡,松散着头发就出来了,看到我手里拿着那个粉红色的东西,神色竟然也没多惊讶,也没有因为我私自翻她不该翻的东西而恼怒气愤。只是面无表情若无其事地走过来,背过身对着镜子,拿起电吹风和梳子开始梳理起自己的头发。

        “为什么会有这个东西?我问。声音已经在微微发抖。

        “怎么了,不能有吗。她语气淡然地回答了句,手里仍旧在拨弄着自己的头发。

        “谁送给你的?还是你自己买的?我盯着她的背影问。

        “这个用得着你来关心吗。她的语气依旧冷漠得很,听不出任何的愤怒,但我已被她的这种冷漠的态度彻底激怒。

        “遥控器在谁手上?我问。身体已经气得直发抖。

        “你说呢。她仍旧照着镜子,没有转过头来。

        “再也没办法容忍,我奋力地把那东西从窗口扔了出去,然后从包里掏出手机和其它什么东西,也砰的一声全都摔在地上,回过头来死死盯住她的背影。手机碎裂成几块散落在地上,手臂差点脱臼,肘关节隐隐作痛。

        “她慢慢转过身来,一声不响,看着我看了很久。原本我是非常激动的,但被她那样一看,不知道为什么怒气竟然全部慢慢消减了下去。也对,我当时想,又不是正式的法律上的夫妻,说到底不过是暂时同`居的情侣而已,来去都应该有彼此的自由。

        “明白了,想分就分吧。我慢慢冷静下来。反正现在对于你们女人来说,一年换几个男朋友也不怎么稀奇。说完我就直接离开了住所,重新搬进了学生宿舍里面。除了第二天早上有悄悄返回去收拾一下自己的私人物品以外,后来再也没有回去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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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这样结束了?”见他过了很久也没有再发话,阿力终于小心翼翼开口,犹豫着问道。

        “我也想就这样结束。”他喃喃自语了一句。接着又转过头忽然这样问了一句:“你说,我们的观念是不是应该改变一下了?”

        阿力没想到他会突然这么一问,一时候也有点弄不懂他的意思:

        “观念?”

        “嗯。观念。”他躺在前面的驾驶座上说,“比如以前我一直认为女人在性的方面应该被动、一直认为玩具一类的东西不应该出现在性生活里头,还想过自己不会那么轻易和她分手,甚至会她待到结婚。可是后来呢,每一件事情都证明了不过是自己的一厢情愿。自以为是、想当然的事情太多,怪不得要被这个世界伤害和抛弃。有时候想一想,像我这样的人是不是已经彻底过时了?看一看外面的世界,什么都在变,婚姻的观念,性别的观念,社会的观念,家庭的观念。以前两个人在一起的话就得谋划天长地久,现在呢,待个四五天就闹了吵了分了离了,谁也不当是一回事,好像都习以为常了一样,以至于会有人在节目上以自己被甩十几次为荣。大概这世界是变了,什么都讲究快速消费,讲究效率和心情。你说我们是不是应该坦然接受这一点?”

        “是吧。”阿力想了一会儿,犹豫着答道,“什么都在变。连以前动不动就起高球的英超赛场都变了,开始讲究地面配合。包括胸围,还有胸罩的类型和尺码,大概这世界无论什么事情都在进步。”

        “可是我想,这样一来,我们以前信仰的那些东西又都算什么,又还有都些什么用呢?诗篇,戏剧,琼瑶阿姨的小说,无数苦情到不能再苦情的歌曲,试图制造永恒的虚假幻象的电影。那些鼓吹爱情、忠贞和永恒的作品到现在到底还有没有参考的价值?如果结合和分手都只是一瞬间的话。换句话说,爱情这样的名词是不是也都该扔掉了?再找一个更合适更贴切的名词?泰坦尼克号看过吧,男人倒是掉进冰冷的海水里淹死了,女的也许悲伤两天,还唱几首疗伤的情歌,可是过两个星期不就另结新欢了?这么说来,那些沉浸在冰水中的死亡和付出又有些什么意义和价值?就为了拍一部高票房的回忆录式的电影?”

        “这世界大概不会有什么没价值的事物。没价值的又怎会存在。”阿力回答。

        “没意义的事情多了去了。”那人回答,“一战的时候西线为了打仗战死上百万人,结果僵持三年下来战线根本就没有怎么动过,死不死那些活下来的人都守在战壕里面。那些热血的年轻人如果知道他们的死亡只是增加了身后的懦夫娶到他们心上人的可能性的话,估计都要从坟墓里头跳出来了。”

        “那他们的死亡也是有意义的。减小了竞争压力,给了未参战和生还者娶妻生子的希望。”

        “那你说两个人结婚的目的又是为了什么呢?为了分享彼此间共同的财产?还是为了进行合法的**配,或者像老龄人想的那样,仅仅为了生育和传宗接代而已?男人把辛辛苦苦赚来的钱交给女人管,凭什么?女人一边收钱一边提供家务劳动和性服务,是不是一场露骨的**易?还是一场低劣古老的骗局?”

        “也不能这么说。”阿力回答,“如果说是骗局的话,不至于维持几千年。几千年的骗局,再精妙也该破产了。”

        “现在已经有了破产的迹象。”他继续说道,“西方的进步主义者们已经开始起来揭穿这些骗局。民主党已经在推动同性婚姻合法。迟早有一天,婚姻、家庭乃至两性这些东西都将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就像钻石迟早堕落成廉价工艺品一样,所有的那些观念也将全部被改写。大概我们也得与时俱进,紧跟脚步,不然迟早有一天被这个世界淘汰。”

        “可是我还没有做好那个准备。”阿力低头回答。

        “我也没做好准备。”那人回答,“跟你一样。有时候甚至觉得,再怎么追逐怎么努力也只是徒劳,永远跟不上这时代的速度和步伐。就像眼前的路灯一样,过了一个又是一个,永无止境,永远也不可能追赶上它。往往自以为很接近了,却又很快被甩在后头,一而再再而三地失落。这种情绪甚至一度让我产生了轻生厌世的念头。”

        阿力转头看向前方的车窗外,雨幕里路灯依旧冷漠清醒,排成两列由近到远望不到尽头。看似在不断接近,实则永远无法企及,仿佛近在身边,却永远游离在路程之外。自己就如同这深夜徘徊的出租车,不停地往返追逐,注定找不到归属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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