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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权的意见让部队减少了不必要的损失,李团长派了一个连的兵力专门负责隔离患病的群众和医护人员。他命令用缴获的汽车把需要隔离的人员全部拉到城内一块空地上,里里外外建起三道封锁线,每道相隔五十米,里面的人不许出来,外面的人也不许进去,送饭送药都安排专人负责,每次都要经过严格的消毒,碰到有什么事情需要汇报的,全部隔着很远通过喊话解决。
敌人投毒的水井也已经找到了,李团长让人用大石块盖起来,城内其他水井和公共设施全部派人轮班守护,防止敌人再次投毒。
部队加紧了巡逻,一连两天城里没出什么大事,老百姓也逐渐平静下来。在这两天时间里,丁连山和李明浩对很多以前疏忽和遗漏的地方进行了侦查,始终没能发现敌人半点踪迹。泗水城就这么大,老百姓对鬼子恨之入骨,这些人躲到老百姓家里的可能性根本没有。即便是他们剑走偏锋,但这里家家户户几乎都是家徒四壁,谁家里要是平白无故多出几个人来,周围的邻居很快就会发现,不会没有人举报的。
丁连山和李明浩绞尽了脑汁,该去不该去的地方都搜了一遍了,甚至连妓院也没放过,除了这些地方以外,敌人还能藏到哪里呢?一天不把他们揪出来,泗水城就一天不得安宁,谁知道这帮坏蛋还会干出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周权躺在床上,双手枕在脑后,把这些天来的经历在脑海中重新过了一遍,每一幕都特别的清晰,就像是昨天刚刚发生过的一样。第一次接受任务来到这个陌生的地方,天意安排他碰上了楚青,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就好像事先编排好的一出大戏,跌宕起伏,云诡波谲,而他就像是个蹩脚的龙套,被奔流而下的泥沙和石块夹杂着上下起伏。楚青因他蒙难,偏巧张县长就应运而出,不仅救了楚青,还帮着独立团拿下了县城,这一切难道都仅仅是巧合吗?如果真是这样的话,这个国民政府的县长就应该是自己命中的贵人!
想到张县长,周权心里猛的一惊。张府深宅大院,只有县长和一个老佣人居住,因他对部队攻城作了巨大贡献,独立团从团长以下没人敢贸然打扰,敌人要是藏在他家里肯定是再安全不过了。他噌的一下从床上一跃而起,随手抓起短枪就往外冲。正在外间议事的丁连山和李明浩见他慌慌张张的样子,以为哪里又出了问题,跟在身后喊道:喂,你到哪里去?周权边走边说,拜访一下那个张县长。
俗话说一语惊醒梦中人,丁副书记和李科长也立即恍然大悟,这些天想来想去,怎么就没想起这个县长大人呢?二人也连忙拿起家伙,跟着周权一起往外走。
来到大街上,丁连山和李明浩一左一右把周权夹在中间,这么火急火燎的很容易引起别人的注意,作为一名侦查员任何时候都要波澜不惊。“是不是应该买点东西,总不能就这么空着手去吧?”丁连山说。人家可是咱们的大恩人,攻下泗水县城的功臣,共产党人虽说不搞礼尚往来那一套,但聊表一下心意还是应该的。
说着话三人来到一处杂货铺前,买了两盒点心,二斤白酒,用一根绳子扎在一起,看起来是寒酸了一点,但礼轻情意重,非常时期,有那么个意思就行了。
穿过中心大街,张府高大的门楼已立在眼前,大门紧闭,守卫的鬼子早已不见踪影,只剩下那一对石狮子还威武的蹲在两旁,怒视着过往的人群,显示出主人的身份与众不同。这次不用再翻墙而入了,丁连山走上前去,轻轻拍打着红漆大门。过了良久,门从里面开了一条缝,一个年过花甲的老人从里面露出半个脑袋,你们找谁呀?
丁连山双手抱拳,老人家安好,敢问张县长可在府上,麻烦您给通报一声,就说学生丁连山拜访。这个老佣人耳朵好像不太好使,微微驼着背,目光空洞的看着丁连山。丁连山只好又大声重复了一遍,老佣人才颤颤巍巍的进去通报。
时间不大,一阵匀称的脚步声从院内传来,大门一开,张继泽身穿中山装,胸前挂着孙总理胸章立在门前,朗声说道:“贵客临门,有失远迎!”看这风度气质,俨然就是当任的县太爷,与前几日初见时的老态龙钟判若两人。
张县长胸怀民族大义,在我危难之时出手相助,今日特来登门拜谢,多有打扰。丁连山也是教书先生出身,和这个学究县长很能谈的来。张继泽仰头一笑,惭愧,惭愧,老朽一介酸儒,连县衙都让日本人占了,要说谢应该是我感谢你们才对。
二人客套了一番,一起来到客厅说话。双方分宾主落座,张继泽让老仆给客人沏上茶水,客气的说,战乱时期,还有点陈年的普洱,也不知几位能否喝的习惯。丁连山端起茶杯轻嗅了一下,普洱养胃健脾,是难得的好茶。张继泽微微一笑,端起茶杯在面前举了一下,冲周权和李明浩说,请。
周权从未喝过这种茶,打开杯盖,里面半杯浓稠的液体泛着一层油光,喝上一口味道更是怪异,有如隔夜的剩稀饭一般。他把一口茶含在口中,又不好意思吐掉,勉强咽了下去,就再也没有勇气去喝第二口。
听说外面这几天并不怎么安宁,老百姓染上了一种怪病,不知是真是假?未待丁连山开口,张继泽抢先关切的询问起来。丁连山把茶杯轻轻放到桌上,说道:“张县长足不出户,也知天下大事,对泗水民众之关切可见一斑。鬼子被我们打败了,却留下几个隐藏的特务,这些坏蛋在水井了投放了病菌疫苗,老百姓喝了井水,不少人得了病。不过,上级已经派来了医疗队,患病的百姓已经得到妥善的安置和救治。”
张继泽对丁副书记的回答似乎很满意,不断的点着头,目光中满是赞许和鼓励,俨然就像听下属在汇报工作一般。医院里的事情也是日本特务干的?是的,我们一时疏忽,让特务钻了空子,现在正在全力搜捕。哦,抓到了没有?还没有,我们会尽力的,一定要还泗水老百姓一个平安。哦,那就好,那就好。
周权不免心中暗暗发笑,这一老一少,说话跟唱戏的似的,文绉绉,酸溜溜,自己和李明浩一句话也插不上,想站起来走两步,又觉得不太礼貌,只能干坐着。
“丁先生到府上可有什么吩咐?老朽一定尽职尽责,全力去办。”张继泽突然转了话题。周权和李明浩根本就没注意听他在说什么,丁连山却隐隐觉得这话好像哪里有些问题。什么叫你一定尽职尽责,现在是人民的天下,你一个过了时的县长能尽什么职责?还真不把自己当外人呀。
“没什么,没什么,代表组织来向张先生表示衷心的感谢和诚挚的慰问,您为泗水解放立下了汗马功劳,泗水人民是不会忘记你的。”丁连山恳切的说,话语间不知不觉已把张县长换成了张先生。
“你我都是一家人,千万不要客气。有什么老朽能尽力的,丁书记尽管吩咐。”张继泽显然也听出了端倪,尴尬的干笑了两声说。
丁连山也觉得自己架子端的有些大了,也改口说:“您是前辈,吩咐的话实在不敢当。就是想到您这里随便坐坐,看看生活上可有什么需要照顾的。有什么困难的话,您尽管开口,我们一定想办法解决。”
丁连山话说的诚恳,张继泽也不再拿腔捏调,他转过头看了一眼老仆,老董,你那个亲戚的病怎么样了?谁也没有在意,原来这个姓董的仆人一直就在张继泽身后站着,老董腼腆的笑了一下,微微摇了摇头,看样子好像是个哑巴。张继泽不好意思的说,老董跟着我好多年了,名为主仆,实为兄弟。前几日他一个远房亲戚从乡下过来,不想遇见打仗,受了点伤。我们老哥俩平时连吃饭都是问题,也没钱给他治病,多亏了老董会一点医术,只能给他简单包扎一下。既然贵军来了医疗人员,请方便的时候给帮忙治疗一下。
丁连山顿时就起了疑心,怎么会这么巧?这边一打仗,那边就跑来个受伤的。“病人在哪里,我先看看再说。”丁连山故作关切的说。
张继泽起身说道:“跟我来。”领着几个人转过回廊,来到后院一处偏房前,老董打开房门,里面床上躺着一个人,正面朝墙壁侧卧着。听见门响,那人微微动了一下。
张继泽坐在床边,慢慢掀起被角,指着腰上说,当时城里乱成了一锅粥,他吓的不知所措,在大街上乱跑,被鬼子从后面打了一枪,差点死在外面。丁连山走过去慢慢解开绷带,一股污血顿时流了出来,天气炎热,伤口已经开始溃烂。又在那人额头上摸了摸,有些烫手,看样子是伤口发炎引发了高烧。可是这个人一直紧闭着双眼,一声不吭,又不像是昏迷过去的样子。
“得抓紧时间治疗,再晚了会要命的。你们两个,把他抬上,送到医疗队去。”丁连山对周权和李明浩说。二人刚要动手,那人突然开口说话了:“我……哪里……也……不去。”说完,双手紧紧抓住床边,周权试了几下,怎么也掰不开,只好无奈的笑了笑,站到一边去了。
“唉,这孩子,就是这么拗。要不你看这样可行,能不能给找点消炎药,让老董给他弄一下就可以了。”张继泽商量着说。丁连山点了点头说:“我回去就想办法,我们受伤的战士也很多,医院又遭到了敌人破坏,药物也很紧张,试试看吧。”
从张继泽家里出来,丁连山对周权和李明浩说,这个人有问题,看出来了吗?周权摇了摇头,只是觉得这人有些执拗,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可是又说不出问题出在什么地方。
丁连山说:“他身上的枪伤根本不是鬼子的三八大盖打的,倒很像是我们的汉阳造。还有那个老董,从他包扎的伤口来看,以前应该是当过兵的。张继泽也不简单,是个典型的政客,以后咱们和他之间少不了还要有一番口水官司要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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