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17
周权终于被人从麻袋里拉出来,扔进一个大屋子里。室内一片狼藉,地上胡乱扔着些木块和纸片,墙上贴着几张纸,看起来像是值班表或物资进出表之类的东西,因为太黑也没能看清楚。靠窗户的位置摆放着一张三条腿的桌子,桌子上压着一块残破的玻璃板,下面压着一张美人照:抹着血色的口红,搽着粉色的胭脂,杏核大眼,双眉如黛,最为迷人的是左侧脸颊上那个深深的酒窝和嘴角露出的淡淡的笑容。
周权觉得有点眼熟,但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既不是港台歌星,也不像内地名角。这种装扮虽然老套,但脂粉下透出的那种雍容华贵的气质却不是现在那些歌星名角们能装扮出来的。
他用衣袖将玻璃上的灰尘擦了擦,见照片下方还有几行小字:某某同志惠存,胡蝶赠。周权忽然之间如醍醐灌顶一般明白过来,这是民国影后胡蝶的照片,没想到在这个地方还能见到。胡蝶当红的时期距今至少也有七八十年了,怎么还有人收藏这么老的照片?从落款来看,这是一张胡蝶亲自签名的照片,说明这个办公桌的主人与胡蝶关系非同一般。
周权正在为这个迟暮的美人惋惜之际,一个中年男人推门走了进来,满脸堆笑的拉住他的手紧紧握住:“老刀同志,让你受惊了。”
他妈一群神经病!周权心里骂道。
“下面的人不懂事,抱歉,抱歉。”
“看来你是他们的领导。”周权说。
“不敢,不敢,鄙人姓张,军统岭北站站长。你叫我老张就好了。”
“你们把我弄到这里干什么?”周权没好气的说。
“老刀同志,你千万不要误会。您不远千里来到岭北,我们岭北站全体同仁倍感荣幸,怎么也要尽一下地主之谊,聊表我们岭北站的一点心意。”老张客气的说。
那就是请我来做客喽,周权心里说。可是有把别人绑架来做客的吗?
“这我可不敢当,也没时间,老婆孩子还等着回家过年呢。”周权说。
“哈……哈……,看不出来先生还是个性情中人,佩服,佩服。”老张夸张的笑着,“谁说干咱们这行的都是冷血动物,老刀同志就是个例外嘛。”
“我再跟你们说一遍,我不是什么老刀,也不是你们的同志。俺姓周,大名周权。”周权不耐烦的说。
“痛快!这么多年了,有多少人想一睹老刀同志尊荣而不可得,今日张某何等荣幸,不但把阁下请到我这小小的岭北站,还承蒙阁下告知尊姓大名,在下简直有点受宠若惊了。”
“我一共还有不到二百块钱,你们费劲心机绑了个穷鬼,让你们失望了。”周权说。
“钱我们不要。老刀同志如果缺钱的话尽管说一声。”
“哦,那你们想干什么?”周权这回真的有点吃惊了。
“哈哈哈……,老刀同志,不,周先生,请您来当然是指导工作。当然,岭北站庙是小了点,但周先生既然来到这抗日第一线,在下就斗胆请您指点一二,还望周先生不吝赐教。”
“呵呵,我一个农民工,能给你们赐教什么?你可真会开玩笑。”
“农民工?农民工是什么意思,是周先生的公开身份吗?在下才疏学浅,还是第一次听说。”
“农民工嘛,怎么跟你说呢,就是靠本事吃饭,挣血汗钱的人。不像某些人,满嘴仁义礼智,一肚子男盗女娼,净干些鸡鸣狗盗的事,大发不义之财。”
“哈……哈……”张正发又夸张的笑了起来,“周先生果然伶牙俐齿,骂人都不带脏字,在下佩服,佩服。”
“骂人我可不敢。我只不过是说,咱农民工说话办事一是一,二是二,从不拐弯抹角,更不装神弄鬼,故弄玄虚。”
“既然周先生这样说,那在下就开诚布公。真人面前不说假话,请教周先生,此次岭北之行所为何来?”
“呵呵,你的问题还真不少。”周权笑了笑说,“不过,我可以不回答吗?”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张正发笑的直不起腰来,用手指着周权说,“周先生,哈哈哈……,您大概忘了这里是什么地方了,也忘了在下是干什么的了。我有一百种方法可以让你开口,你信不信?”
“我当然知道你是干什么的,可老子就有这么个拗脾气。”和大多数农民工一样,周权也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
“哦,看来周先生是不相信在下喽?岭北这个地方虽然地处偏僻,但各种设备也是一应俱全,并不比中美合作所差多少,周先生要不要一一领教一下?”
“呵呵,随你的便。”
“那好吧,何队长!”
何启峰笑容满面的走了进来,冲老张敬了个礼说:“站长有何吩咐。”
“麻烦你带周先生参观一下。”
“好说,周先生,这边请。”
望着周权的背影,张正发忽然觉得十分不安,一种被出乎意料的顺利掩盖了的,隐藏在内心深处却又时时呼之欲出的局促和不安。眼前的这个年轻人真的是老刀吗?一个人的身份可以伪装,但他的修养和学识是无法伪装的。和老刀虽然素未谋面,但以老刀的身份,接触的应该都是达官显贵、社会名流,要想在这样一个圈子里隐藏下去,并且从这些人身上得到所需要的情报信息,那么他就应该有着和这些人相似的言谈举止和生活习惯,否则,一天也不可能生存。而眼前的这个年轻人,很明显长期生活在社会底层,充满率性和天真,没有半点上流社会的矫揉造作,怎么可能是共党的高级特工呢?
周权前脚刚走,张正发就把马立明叫了进来,这个共党联络员该不会耍什么花招,偷梁换柱吧?他必须再次确认一下。
“马先生,你确认这个人就是老刀?”
马立明心里其实也充满疑问,但迫于形势,他一直不敢有半点表露。按照约定,接头的时候应该是这样:
他进入第三车厢,老刀同志等他走到跟前的时候说:“来包烟。”
“要什么牌子的。”
“有老刀牌的吗?”
“有,正宗的英国老刀。”
“这个牌子好。不过,我更喜欢哈德门。”
“俗话说老刀,老刀,上山能拦虎,下海可斩蛟。老刀牌比哈德门要好的多。”
对上这几句话之后,老刀同志会起身向前走,然后说:“一派河山千古秀。”
他再答:“三合河水万年流。”
马立明把刚才的接头过程重头至尾回想了一遍,接头暗语似乎没有什么出入,只是顺序有些颠倒。这个老刀没等自己走过去,就主动向他招手,显得很着急的样子,而且把他的词抢先说了,弄得他不知怎么办,只好说老刀同志该说的词。
他真的是老刀吗?如果说是,那么作为党的高级领导,不应该是这副火急火燎的样子,如果说不是,接头暗语又没有半点差错,马立明一时之间也难以判断。
“马先生,……”张正发见马立明发呆,又提醒他说。
“我敢拿脑袋担保,他就是老刀!”马立明斩钉截铁的说。
“没有任何问题?”
“没有任何问题,所有的接头暗语一字不差。”
“哦,你先下去吧。”
马立明的话让老张心里仅存的那一点侥幸又重新占据了上风,也许是自己多虑了,当大家都把老刀想象成上流绅士的时候,他偏偏反其道而行之也不是没有可能。高,实在是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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