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那个他（二）
“许禾，我爸走了。”张景似乎怎么喝都不会醉，看到许禾的人，听到许禾的声音，他意志清醒地给许禾一字一句地说道，“就在今天，我爸重新上任的路上，出了车祸，当场死亡。许禾，你说我该怎么跟我妈提这件事？”
张景父亲出殡那天，家里来了很多人，有许禾不认识的，也有他见过的。每个人都穿着黑色衣服，神色肃穆来给张爸爸送行。
许禾跟在母亲身后给张爸爸鞠躬，看着供台上摆着的黑白照片，许禾眼泪哗地一下子就流了出来，他明明记得就在几天前张爸爸还对他有说有笑，给他祝福，转眼人就没了。
“嫂子。”之后就是家属谢礼，张景掺着母亲在一旁给他们回礼，许禾妈妈上前一步扶着她的手，想要说什么最后也只能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说一句节哀顺变。
张景母亲就像一下子老了十几岁一般，但是面对吐糟的变故，她却硬生生地撑了下来，她跟张景两个人在家庭支柱倒下之后就变得很坚强。
“景哥。”站在妈妈身边，小声地喊了一声，他刚刚哭过，虽然擦了眼泪，但还是没掩饰住肿眼泡的事实。
张景伸手给他擦去了眼泪，许禾才发觉自己又哭了的事情。
“别担心，没事的。”
那年张景十九岁，一下子从一个少不更事的孩子成独当一面的大人。许禾就看着张景胸前别着白花，进进出出地忙里忙外，他想跟着张景帮他忙，张景就让他帮忙看着沈天。
沈天是张景小表弟，只有七八岁，一直闹着要找姑父和姑姑，许禾管不住他就吓唬他，“你再不听话我就叫张景来治你。”
沈天就乖乖地不哭不闹了。
前前后后大概忙了一星期，张景许禾就要返校了。返校那天一大早，刚拿到驾照的蒋跃就开车来接他们，张景跟母亲分别，二人都无其他话语，车开出家门百米后，许禾从前视镜里看到张景母亲还站在原地目送他们离开。
那是大学第一年，张景失去了他一向爱戴的父亲。
回到学校之后，他们就立刻开始军训，因为缺了一个星期的训练，他们一开始就跟不上节奏，调整了一天之后，蒋跃跟张景就赶上了训练，唯独只有许禾，训练过半了，还时不时地同手同脚，这在警校里面是个大忌讳。
为了帮助许禾及早跟上进度，不耽误方阵演练，张景蒋跃分工合作陪着他练习走方阵、踢正步。
许禾实在是一块朽木，他所有的运气都花在了考警校上，接下来就要多倒霉就有多倒霉，直到一个月后方阵演练，许禾都没有调整好状态，结果因为他，他们那个班得了倒数第一。接下来好一段时间，大家都没给过许禾好脸色，只是许禾能说会道，倒是跟大家很快打成了一片。
因为是警校，学校的管理制度很严，每天六点半就要起床早操，吃饭的时候还要清点人数，许禾一开始就坚持不下去，但是张景跟蒋跃两个模范尖子生实在容不得他有半点懈怠，只要许禾一有怨言，张景他们就一左一右地架着他逼着他完成任务，久而久之，许禾也就从吊车尾冲到了火车头。
大三过后有两个月的暑假，张景跟着工作了好几年的学长做社会体验，每天跟着学长跑基层，每日与家里人联系也都是手机短信。
张景不回家，许禾跟蒋跃就联系得多了，二人时常到市里的拳击馆切磋两招，之后就随便在大排档点两个菜，叫几瓶啤酒两个对着吹。
喝到兴头上，蒋跃就拍着桌子跟许禾畅想未来，许禾装着喝醉的模样，醉眼朦胧的听他说话。
蒋跃边说边笑，笑过之后就愤世嫉俗，言语之间说自己怀才不遇，许禾就拍马屁，说蒋跃是警校数一数二的人，就算毕业下基层都能比他人升官升得快，蒋跃就说张景跟许禾，家里有背景自己又优秀，若是真要比，自己肯定比不上。
许禾觉得烦了，就一头栽到桌子上装睡，蒋跃自己又喝了两瓶酒，叫了一代驾把许禾送回了家。
等许禾回了房间，他就吹着口哨去洗澡，闲来无事就给张景发信息，两个人聊着最近发生的趣事，说到后来，张景就给许禾打电话，然后第二天一大早许禾就去给张景充话费。张景把钱记着，隔两个月就把钱一块还给他，然后许禾又把钱取出来买东西去看张景母亲。
蒋跃出事第二天，蒋跃妈妈连夜乘车来了学校，到了之后就跟警察解释蒋跃不可能犯罪的事情，但是蒋跃之事是人证物证具在，更何况蒋跃已经畏罪潜逃了，所以说蒋跃犯罪的事情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了。
蒋跃妈妈在保安室里哭得死去过来，给蒋跃还有其他打了无数电话，留了无数语音，仍然联系不到人。
“蒋姨，你先别急，我给你找个地方住下，我跟许禾再去先先他。蒋跃不是那种人，别说你不相信，我们我们也不相信。”张景跟蒋妈妈说道。
许禾也帮忙说道，“现在虽说最重要的事情是联系到跃哥，蒋叔身体也不好，家里前前后后大小事情还得要你来忙活，在找到跃哥人之前，您可得保重好身体才行。”
蒋妈妈虽还想在学校等消息，但是她心里也知道一味地等下去根本就不是办法，只好照张景他们说的在外面找了房子住下去，只希望蒋跃能有一天可以主动联系他们。
一个月过去了，两个月过去了，蒋跃还是没有消息，而且警方不仅没找到蒋跃，就连毒贩们也没抓到，事情就这样成了悬案，蒋妈妈心如死灰，只能回了老家。
蒋跃消失了。警校的优秀生竟然是犯罪嫌疑人，这件事情让张景的学校上了好大一个新闻版面，一时间，社会上对警校的讨论说什么的都有，而张景跟许禾也成为学校的“特别关照人员”，这一系列的事情让许禾极为不爽。
“张景，我们快离校了吧，你有打算去哪吗？”
大四即将毕业时，张景他们非常忙碌，又要实战演练又要准备毕业答辩，好不容易闲了空，许禾就跟张景在拉面馆吃了顿饭。席间，许禾状似无意地提起一句。
张景往面碗里扒拉了好多辣椒，整个碗都红的如同烧红的烙铁一样，许禾一看就觉得辣嗓子，但是张景就眼也不眨地几口就把面条给吃完了。
“我留在本市的警区，先给老前辈打个下手。”张景回答道，看许禾有一下没一下地挑面条，挑了又放下，就问道，“你怎么了？”
许禾放下了筷子，叹气道，“你还记不记得蒋跃？”
张景漠然不语，蒋跃这个人，他怎么可能会忘。
“景哥，你是不是到现在还相信蒋跃是个好人？”许禾扬起嘴角，好似玩笑道，“蒋跃刚到我们大院的时候，你对他有多好，怕他不合群，就拉我带着他跟大院的孩子一块玩，可他呢，跟其他人混熟了之后有感谢过你吗？”
张景皱了皱眉，问道，“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什么？这句话应该是我问你才对，景哥，你在想什么？”许禾咄咄逼人，眼神犀利地盯着张景，“你别以为我不知道，这大半年来你一直偷偷地打听蒋跃的消息，景哥，你是不是认为蒋跃他……”
张景眸色一沉，掏出钱放在桌子上，喊了一声“结账”，就一把拽起许禾，二话不说就出了门。
张景在生气，许禾知道，许禾也憋屈，他是在为张景鸣不平，一个喂不熟的白眼狼，值得别人为他费心思？
回到了宿舍，张景紧紧地关上门，将许禾往凳子上一按，居高临下地问道，“作为一名合格的预备警员，最基本的职业操守是什么？”
许禾一撇嘴，“你别拿这些来吓唬我，我没做错。”
“没做错？呵！”张景声音低沉，眼神可怕，许禾从来没见过这个样子的张景，看他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许禾，你从前年纪小，做什么我都让着你，但是你去年就成年了吧，成年人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你自己心里没个算计吗？”张景严词厉色地训斥道。
“你想得没错，我是相信蒋跃，我不相信他会为了私利出卖自己，我是相信他到现在还是我们的兄弟，对，我一直就相信他，我信任他就像信任你一样。”
张景太过冷漠，言辞间对蒋跃的袒护让许禾气得浑身发抖，他一把推开张景，指着张景鼻子骂道，“是是是，他蒋跃是好人，你张景信任他你也是好人，就我许禾他妈的不是人行了吧。”
许禾气疯了，最后连张景跟他道歉都不听，打开门就冲了出去，结果他关门的力气太大，一不下心就把张景的右手给夹住了，张景在后面喊他的名字，可是许禾什么也听不见跑出了宿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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