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红莲业火（十三）
到底是谁要渡劫根本就不言而喻，许泽悲哀一笑，继而陷入昏迷之中，隐约间不知是谁在哭，再醒来的时候陆判跟无常都守在他床边。
“你们为什么在这里？”许泽心底虽然知道些什么，但他并不愿意承认，“陆判，我又为什么会在这？”
陆判素来严肃，对着阎君的时候却如同长辈一般，虽然阎君是洪荒之神，但是因着常年居住天宫的缘故，对于人间杂事不是很懂，到了地府之后一直是陆判在旁协助他，一直跟在阎君身后，从没离开过。
“许泽，天庭来了旨意，你既已成仙，就去天宫报道去吧。”
陆判从床头边的锦盒里取出一道明黄色的圣旨交给许泽，“天宫的人来传旨之时你仍在昏迷之中，我就自作主张替你接了。”
许泽颤抖着双手接过圣旨，哑着声音说道，“陆判，我不走，我不走！我要去找他！”
陆判将他按在床上说道，“明天之前，你离开这里，许泽，以后天高路远，别再回来了。”
陆判离开了，许泽握着圣旨静静地靠在墙角，他的院子里静悄悄地，连落叶飘零的声音他都能听的一清二楚，这在以前是绝对没有的，他知道这是他修为进化的结果，自从成了仙体，他似乎练就了隔着院墙就能看到外面世界的能力，他看到有人对着他的院门指指点点，窃窃私语，满目鄙视与愤恨。
许泽知道这也许只是自己的想象而已，但是陆判离去之时的眼神简直就如影随形，如锥刺股，他闭上眼都能感受得到地府之中的人对他的恨意。
凡人修仙，需要成功渡过天劫，许泽并没有过。
人间魔教之人盗得神火火种，许泽擅自出手帮助人间犯了天条，天庭震怒，引来天雷，他原就是魂飞魄散的结局，但是阎君为他改命，强行为他渡劫，他成了仙，可是阎君不仅替他担了天怒，还给自己惹了麻烦。
天神渡劫与凡人不同，除非自我消亡或者元神俱灭，否则天神寿命与天同齐，不老不死，不生不灭。
阎君是上古之神，生于洪荒，天罚之下，天雷近不了他身，天火烧不死他，那么加之于他的天罚只有轮回。
天神的轮回相当于自我消亡，虽然修为不会减弱，但是轮回之后的神要遵守人间秩序，生老病死，生生世世，直到他重新醒悟改过，或者天规重定。
许泽带着圣旨离开地府那天，神荼郁垒过来送他，看他一副落落寡欢的模样就开导了他两句，最后说道，“酆都自小养在东岳大帝座下，他对东岳大帝向来敬重，此次一去凡间也不知几时能回，你若有心就代他多去帝宫走走吧。”
在天庭领了仙牌之后，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许泽竟被分到了东岳门下，在去帝宫的路上，他看到了一人素衣白裳被人在后面驱赶着像是人间牢犯一般。
“仙童那人是谁？为何穿着如同犯人一般？”许泽问道。
领路的仙童看了那人一眼，就低眉顺眼地回答道，“是天黎帝君，触犯了天条要被发落到凡间去了。”
“轮回？”
“不是。”仙童回道，“是去云深海看护红莲业火。”
许泽再想问些什么，仙童都不再作答，许泽心中惴惴，想着等见到了东岳大帝一定要问清所有事。
心境然而不等他到帝宫，东岳大帝就受了帖子去南海听经去了，这一走就是十年。天上一日地上一年，酆都下界早不知已经轮回了几世，东岳这离宫打乱了许泽想探听酆都转世之地的想法。
直到许泽翻遍了宫中典籍，心境平和下来之时，东岳方才回宫，等到帝君召见，许泽这才沐浴焚香前去叩拜。
跟许泽想象中的不同，面前的东岳大帝毫无仙人的高高在上之态，闲适地靠在藤椅上看书，反倒像是自家长辈一般和蔼慈祥。
但许泽还是不由自主地绷紧心脏，不知为何，眼前的人给他一种很危险的感觉。
“参见帝君。”
许泽拜下，东岳从书上移开目光，说道，“可还适应我帝宫的生活？”
东岳大帝一开口就是不怒自威之感，许泽立刻明白了这是在给自己压力，他不敢怠慢，回道，“谢帝君关心，许泽还好，很适应。”
“嗯，那就好。我这不比地府热闹，若你待得闷了可去天府宫看看，你想知道的，他可以告诉你。”
许泽抬起头来感激地望着东岳大帝说道，“谢帝君。”又发现不妥，急忙垂了眼睑。
东岳也不怪他，只问道，“天庭之上无论大小仙人，皆有官职，或是掌管人间琐事，或是掌管天宫杂事，你呢，你以后有何打算？我看你仙根不错，但天资尚缺，若是没其他算计，就去水华殿内做个掌事好了。”
水华殿，酆都大帝的寝宫。
许泽自然谢恩，东岳大帝留了他又说了会话便让他离开了，许泽第一时间去了水华殿，却发现殿内冷冷清清，无一丝人气，许泽自嘲一笑，看来他这是被放逐了吧。
自从入住水华殿，许泽丝毫没有懈怠，晨昏定省供奉酆都帝君，水华院内有一荷塘，只有水，没有其他，他向百花仙子讨要了些种子，又在听经之时带回了些锦鲤，将其养在荷塘中，每日细细照看。
院前院后皆有桃桂，他亲自将他们修剪了番，不出时日，水华殿一下子变得生机盎然起来，引来不少仙友前来拜访游玩。
许泽是个能言善辩之人，又幽默风趣，不多时就与他们打成了一片，人情往来越发地频繁，这个时候，许泽送到天府宫的拜帖终于有了回音。
司命星君是个不错的职位，官小名气大，因为手上管着所有人的命运，大罗神仙也不敢得罪他，也正因如此，天府宫的殿门也极为难进。司命好友不多，酆都东岳算两个，其他的人来往的不算多，再加上他深居简出，路上偶遇的机会都很难得，所以许泽才不敢表现得太过轻浮，等时机成熟了才递得拜帖。
饶是如此，他也不知递了多少回才得了回信。
司命好茶，擅棋，许泽到的时候，他还在研究下一步棋。
“黑子前无退路，不妨以退为进。”许泽建议道。
司命眼一亮，按着许泽的说法，僵局果然被打破了。
“你懂棋？”司命对许泽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许泽坐到了司命的对面。
“略懂一二。”
“哦~”司命扬高了尾音，面无表情说道，“略懂一二就能看破我久久看不透的棋局……”
许泽自认自己棋艺平平，但一些简单的棋局他还是能看懂的，所以他实在不能相信传说中嗜棋如命的司命星君会被最简单给为难住。
可能许泽并不知道司命星君确实嗜棋如命，但同样的也是出了名的臭棋篓子。
“不敢不敢。”许泽连忙说道，“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定是星君深陷棋局之中所以才看不透，在下也只不过是误打误撞罢了。”
司命命人收了棋盘，说道，“玩笑而已，不用紧张。”
许泽悄悄地呼出了口气，说是不用紧张，实际上他感觉到司命几乎要开始对他捋袖子，这气场让他不得不怀疑是因为他无意中揭开了他不会下棋的秘密。
“星君还喜欢养花？”许泽看到屋外花坛中盛开的牡丹，说道，“好艳丽的花儿，我在百花仙那里也没看到过这种花。”
司命星君轻笑道，“不知你可听过枯骨生花？这朵牡丹是由白骨化成的。”
“白骨？”许泽甚奇。
“你瞧。”司命星君执起一枚棋子扔向花坛，花坛之处很快长出一杆花茎，继而结出花苞，最后开花，艳丽非常。
许泽将目光定在棋盘上，问道，“这些棋子都是白骨打磨出来的吗？”
“是。”
“那枯骨从哪来？”
“上神羽化得来。”
司命解释道，“上古之神式微，千年之后天庭之中羽化的洪荒之神会越来越多，直到最后天下再无神族。”
许泽又问道，“神仙的寿命不是与天同齐的吗？怎么可能会凋零地如此之快？可有解救之法？”
“天地万物皆有命数，我不过就是顺应天命的小仙而已，哪有能力与天对抗。”
许泽仍不解，司命星君明白说道，“无论是人妖魔神鬼，皆是上苍的玩物，神族发扬之时，人魔鬼妖皆不会再超出所限范围之内，一旦越线，那么人间必有战争，然后迫使人间重归平衡。”
“可是如今神族大势已去，那么其他族类必会崛起。妖魔势力壮大，竟盗走致邪之物占为己有，若是人妖一战，妖魔得胜，那么上天会让神族让出资源奉予他们。到时候神魔两分天下，人类便会成为上苍作为弥补平衡的牺牲品。”
说着，司命眼中光芒愈来愈灰暗，“酆都看出了此间奥秘，才会第一个踏出了神族的格局，入了凡世。他耗尽修为将红莲业火封印在云深海，妖魔没了与神火的连系，他们就没了与人类一斗的力量，如此，他们便落败了。”
“红莲业火乃是神物，若是得了火源的认可，那么使用者可凭空取火，所以当日你只将他与魔教教主隔离开的做法是没用的，酆都也知道这些，所以他才会封印神火。”
许泽追问道，“即使如此，那他又为何会获罪？他不是救天下的功臣吗？”
司命说道，“天意如此。我说过了，神族气运已尽，随着人族不断地壮大，上神会逐渐凋零，而这些神仙中，首当其冲的便是洪荒众神。酆都作为洪荒一者，他既已没了神力，那么就没有了存在的价值，轮回是他最后的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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