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
慕蕊的前世
大梁国国运式微,先皇暴政,民不聊生,待得先皇驾鹤西去,新皇登基时,改年号为庆德,太后授皇叔段淳王爷摄政王一位,命其辅政。
段家世代忠烈,段淳王爷的三个儿子,两个战死在沙场之上,如今膝下只有段昭一个儿子在其左右。
段昭弱冠那年,太后亲自给他操办的加冠典礼,并有意为他指婚,但是当时大梁边境有敌来犯,刚成年的段昭主动请缨去往边境。
段昭人称大梁小神将,三场战事下来,已经让敌军闻风丧胆,等到第二年开春,皇上便下令让段昭班师回朝。
未免于功高盖主之流言,段昭便推辞了皇上的爵位嘉赏,太后看他倒是识时务,就将之前没做完的事情又给搬了上来,说是江南欧阳家有女名昕,年约二八正是本家亲戚,想赐予段昭为妻,段昭不敢不受。
欧阳昕少有才名,西北小神将,江南玉娇娘,说得就是段昭与她。两家联姻,这在当时的大梁不可不谓是一桩佳话。
欧阳昕父亲欧阳海,是当今太后的亲弟弟,早年做过官,后来耐不住官场寂寞就回了老家开私塾教书育人,今日的朝堂上有大半人都是欧阳家的门生。由此可见欧阳家在大梁的地位是段家不敢轻慢的。
段昭年少轻狂,但是段家自有家训在,段昭对朝廷也是忠心耿耿,虽不愿这么早成家,但是有太后圣旨,他也就受了。
成亲当日,段昭出十里地去迎亲,不知是不是天降横祸,明明晴空万里的天气顷刻间便是大雨倾盆电闪雷鸣,迎亲队没法再往前走,无奈只好找了间驿馆暂时歇下,另择吉日再言拜堂之事。
那日晚上,为了不让新娘子感到怠慢,段昭不眠不休地守了一晚上。碍着规矩,欧阳昕没有主动出面让段昭回去,但是命人煲了汤给段昭送了去,虽没见过一面,但二人也算是因此交了心。
第二天,媒婆赶来说是要赶在午时之前拜完堂,不然就错过了最后的好时候,两队人马匆忙回城,总算没再耽误了时辰。
欧阳昕着实是有才情之人,段昭对其也是十分喜爱,二人恩爱有加,很快欧阳就诞下一子。不只段家高兴,太后也很开心,亲自为摄政王府小王孙取名为康,寓意一生平安康健之意。
当时朝廷内忧外患,摄政王身体也一日比一日衰弱,太后忧心忡忡,小皇帝也染上不知名的癔症,朝堂内外的重担一下子就落到了段昭的身上。
大梁国不过就如西山太阳,日落之日屈指可数,段昭明白,段老王爷也明白,而身居后宫的太后娘娘更是明白,这朝廷再如此下去要么拱手相让给外敌,要么就等着诸侯国起兵造反,反正到时候都是国破家亡的后果。
又是一年赏菊日,那时登高望远,段昭带着小世子陪着欧阳昕上山看风景,段昭指着断崖处告诉欧阳昕,若有一日,敌军打破山门,夺我子民,杀我族人,那么作为大梁之人,要么战死沙场,要么这断崖就是他们最后归所。
欧阳昕抱着小世子靠在段昭的怀里,柔声地说道,“若真有那么一天,我定会随夫君一同去了。”
段昭心情复杂地抱着康儿,“只怪我们生逢乱世,不得安宁,若有来生,我段昭定然还要再娶你为妻,到那时你可还愿意?”
“为何不愿意?”欧阳昕笑着说道,“而且我也相信,到了那时,天下再无战争,百姓不再流离失所,大地恢复一片安宁,人人安居乐业。夫君,那时候,我们一家人还会在一起。”
新帝四年冬,一场瘟疫成了压垮大梁国最后一根稻草,小皇帝没能撑过冬至,不过十岁,便随先帝去了,诸侯叛变,狼烟四起,战火终于在大梁国内熊熊燃烧起来。
战事紧急,段昭不得不与妻儿诀别,穿上战袍,赶赴疆场。但是国已不成国,家已不成家,他们所做的,都成无用功。段家军与叛军的对决很快就对上了。
段昭与欧阳昕分别当日,让其护卫暗中护送王妃与小世子南下去江南,自己与段老王爷披甲上马要与城中百姓共存亡。
欧阳昕行至半路又突然折回,彼时欧阳家的兵马已经兵临城下,段家严阵以待,欧阳昕崩溃大哭,最后她的父亲还是和她的夫君正面对上了。
欧阳海将欧阳昕带回军营,欧阳昕下跪求她父亲看在康儿的面上饶了段昭跟老王爷,欧阳海原就是打算利用女儿去探听段家情报,也没想过会有今日这种难堪的局面。不过他也向来敬佩段家的忠肝义胆,有人给他们求情,他自然不会对他们下死手。
欧阳大军一路势如破竹,反观段家已是摧枯拉朽之态,五百人的军队又怎么敌得过城外十万大军,欧阳海派人在城门外对段家招降,段家自知大势已去,与太后商议,未免城中百姓再遭劫难,就还是降了。
太后娘娘一身缟素,举着国玺向欧阳家投降,之后欧阳家入住金銮殿,改国号为燕,改年号为正,大梁国再不复存矣。
段老王爷是在当晚去世的,他一身重病早就不堪重负,如今看着他一手促成的结局,他纵使满腔怨恨也无济于事,当夜便去了。
燕国敬重段老王爷要为其送葬,被段昭与太后娘娘相继拒绝,他们相信,若是段老王爷在世,他也不愿仇敌来给他送行。
欧阳昕拿了通行令带着康儿来到段家,太后娘娘在段老王爷下葬之后在庆德帝帝陵前服毒自杀。欧阳昕怕段昭也随他们而去,没日没夜的守在他身边以防他也自杀。
段昭被囚在他原先的摄政王府,招了一批匠人教他手艺。正帝二年,段昭打磨出一罕见的水珠形翡翠赠予欧阳昕,得了正帝命令去江南做官,路过当日断崖,眺目骋望,最后在一片呼喊中跳下断崖,不复生。
消息传回京城,正帝一声哀叹,只叹息段昭不愧是段家的人,欧阳昕带着康儿回了江南,日日怀着愧疚与矛盾度日。
等到段康十八岁时,他带着母亲的遗体回到断崖,听从母亲遗命将她葬在当日父亲跳崖的地方。
命运轮回,总是喜欢捉弄人。谁也没想到,千年之后古玉出土,竟然会寻找媒介,主动找寻之前的主人。
慕蕊原是半魂人,受了母亲的影响,一向对自己的身世认识得很清楚,当她父亲离家出走,母亲一人扛起了整个家,原想着这一辈子大概就这样过去了,没想到最后还是遇到了张景,她命中注定的劫难。
那天许禾到她家做客,她要例行惯例去给祖宗们上香,跪在祠堂里,慕蕊一五一十地把所有事情都说给了母亲听。
“是,我见到他了,正如外祖父所说,我们二人果然很相似。”慕蕊老实地说道。
慕妈妈气愤地高高地扬起竹条,却久久也不见落下,慕蕊抬头望着母亲,轻声问道,“妈,我都已经知道了,我不怪你,你尽管打就是了,只是就算挨打我也不会放弃的,这本就是我的命不是吗?”
慕妈妈丢了竹条跪下来抱着慕蕊哭得伤心,“慕蕊,你可以不接受的啊。”
慕蕊以同样的拥抱去拥着母亲,说道,“我接受,妈,我不能逃避,而且我也相信,张景也不会逃避的,因为我们是同样的人,我们有着同一个人的灵魂。”
同一个人的灵魂。说起来多么讽刺的事情,慕蕊是个从不信前世今生的人,在她的认知里,一个人一旦过了孟婆桥,再轮回转世,他就是另外一个人,就算他有前世的相貌前世的魂魄又如何,他不会再是他。
可是她跟张景与他人不同,他们是背负着酆都大帝的使命而来的人,无论他们转生多少次,他们最后只有一个结局,那就是不顾一切地去完成酆都大帝早在千年前就已经安排好的任务。他们也只有这一条路可走,别无选择。
“你出生之日,你外祖父请来南山老刀来为你算命,南山师傅说你前世无情无心无义无德,今生便给你取名为蕊,希望你今世能够做个独当一面的人,如今你长大成人智慧谋略不比任何人差,我原以为你虽然聪明但懂收敛,可得安康一世,但没想到到头来你却要离我而去,蕊儿,若有选择,母亲只希望你能做个平凡人。”
慕妈妈哭的伤心,祖先的排位前她一直为慕蕊磕头祈祷慕蕊能够平平安安,素来感情不外露的慕蕊也开始眼睛酸涩。
“妈,对不起,女儿不孝。”慕蕊重重地朝慕妈妈磕了三个响头,慕妈妈知道自己没法阻止慕蕊了。
慕妈妈无法阻止慕蕊,慕蕊也知道自己回不了头了,那是一条不归路,踏过去,这世上就再没有慕蕊这个人。不过还好,她并不孤独,陪着她一起走的还有张景。在空中化为泡沫的那一刻,慕蕊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安宁。
从此以后,再无慕蕊,生生死死,不在凡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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