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想我当年青铜时
雪之寒原。
身处奕州与北夷之间。
隶属奕州管辖。
这是一片常年积雪的雪原，一年之中至少有十个月是在下雪，这里的雪比北夷之地的雪还要刺骨寒冷。
这么严寒的地方，自然没有人愿意住在这里。
但这里也是各地来往商客的必经之地。
想要一天之内穿过这片雪原几乎是不可能的。
于是乎，一家莫名其妙地一夜间建成的莫名客栈出现在雪原正中央，为来往客商提供遮风挡雪之地，来往的商队汇聚在这里，这个客栈可真是热闹非凡。
*
四年前
渊景帝国奕州雪之寒原莫名客栈
今天可真是个好日子，包括雪狼的商队共计五队一百八十人入住本店，突破了往日的入住记录，客栈老板似乎十分高兴，本店美酒一律全免，客喜而笑把酒言欢，其喜洋洋者矣。
有个人自告奋勇献出一只火狐，供各位大哥赌博，胜者为王，拿走火狐二话不说，败者罚酒三杯，另赏献狐者金币一百。
各位大哥都是百万级人物，自然不差这点钱，大家洋洋得意，争先恐后地抢赌火狐，场面异常高涨，正当大家赌得非常尽兴时……
客栈大门猛然被打开，外面的飞雪飘落进来，风声灌入客栈内部呼呼作响。
众人急忙向外看去，只见一个流浪剑客领着一个八九岁的短发少年走进客栈。
这二人毫无杀气，看起来就是两个毫不起眼的路人。
众人于是重归刚才赌博的高涨氛围之中，只有店里的伙计迎上前去。
这两人便是时哉和添星。
时哉微微向后一看，外面白雪纷飞白雾茫茫，转眼间大门便已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关上了，似乎很严实任何风力都不能把它吹开似的。
伙计似乎见过些世面似的，对这种不像是自然风所为的气场见怪不怪，“二位客官，请问是打尖还是住店？”
时哉扫视深陷赌局的众人，平静的语气里听不出一丝异样，“住店。”
事实上凡是来到莫名客栈的旅客，都是住店的，因为没有人能够只是在这里吃个便饭就穿出了雪之寒原的。伙计每次这么问得到的普遍回答是：“我们打尖有用吗？你也不用脑子想一想！”这个人的回答比较平和，看来应该与这些人不一样。
“二位请随我来！”
伙计在前面引路，绕过前面仍在沉溺在赌局中的人群，向不远处的楼梯口走去。
添星望着前面的人群，好奇的眼神在火狐上徘徊半晌，然后转到一个黑暗角落，突然大呼道：“少叔，那不是苍伯吗？”
时哉顺着添星的目光看去，但见一个衣衫褴褛的红发青年扶着酒坛醉里朦胧地摆了摆手，“呵，你们好！”
伙计眼神里流露出一丝不屑，“两位也认识这个废物？”
添星眨了眨眼，“废物？苍伯他怎么了？”
“在凤南坡被阁总管费去双手，就落魄成这个样子，现在他的双手连筷子都抓不稳，你说好不好笑？”
“阁总管？”
“你连大名鼎鼎的阁总管都不知道啊？那个人就是峦州第一富商伏龙起的管家胡阁，胡阁的实力世人皆知，这小子不知死活去凤南坡练手，这下好了，下半辈子只能这样了。”
苍伯有点不高兴了，但现在的他没胆子明目张胆地说自己不高兴，只是幽怨地说道，“你们就别讨论我了。”这语气似乎是在撒娇一样。
苍伯拍了拍酒坛，“伙计，再来一坛酒。”
“苍伯大爷，因为这一坛酒你还没给钱，所以无权申请下一坛酒，你能坐在这里占据一桌之位已经是我们老板忍受的底线，千万不要以为以前自己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就可以为所欲为，我们要的是现在。”这位伙计似乎很能说，苍伯一瞬间哑口无言。
“既然这样，那我就好好睡一觉吧！”
“苍伯！”添星正要去叫他时，肩膀被时哉轻轻按住。时哉用眼神示意他，先不要理会这个人，这个没有骨气的人。
“二位，我们继续走吧！”
*
“苍伯，你醒醒，你醒醒！”添星不停地摇晃着苍伯的身体，弄得苍伯没办法好好继续睡下去，便睁开眼睛，眯眯瞪瞪地说道：“干什么呀？”
“起来，以前的你可不是这么堕落，快起来！别再这么消沉下去了好吗？”
“呵……我这是堕落？我这是消沉？堕落也好，消沉也罢，反正我现在很舒服，以前的事我不想再评论，那么多是是非非，都让它过去吧！”
“你倒是很大方啊！你的尊严就这么被别人践踏在地吗？你的勇气呢？”
“我的尊严在这里。”苍伯指了指自己的心，“好了，我要继续睡了，你别再打扰我了！明白吗？”
“苍伯……”
*
哼，尊严，早在那时……
*
苍伯在雨中被一个更厉害的角色扭断手筋，扭在地上被大雨浇着就像一条落水狗一样。
*
……就已经丢的一干二净了。
*
在这种浓厚的赌局气氛中，人们深陷其中难以自拔，根本就没有人发现，大门已经开了一个小缝，那个他们认为是个废物的苍伯走出了客栈，似乎想要凭借一己之力走出这个鬼地方，但是衣衫褴褛的他没走几步便被冻得神经麻木，昏倒在雪地里。
客栈里面的人们只顾自己享乐，根本就不把苍伯的死活放在眼里。
只有一个流浪剑客走到了已经被冻僵的苍伯身边。
*
“好热……”苍伯扯掉盖在自己身上的厚重棉被，睁开双眼盯着眼前红彤彤的火炉，“再这样烤下去，我就熟了。”
坐在火炉对面的正如苍伯所料，正是时哉。
“普天之下也只有你能救得起我。”
“我很想知道你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你也跟那些人一样总是问些迂腐不堪老掉牙的问题，这样好玩吗？”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呵……原因很简单，我嫌以前的生活太单调，一心想要怎么偷怎么抢怎么调虎离山欲擒故纵，为了偷得更高超我都把兵法翻烂了，我太疲倦了，就在我想要过一个安安静静的生活时，那个阁总管不知从哪冒出来帮了我一把，扭断我的手筋，这小子还挺狠，我到现在都拿不起筷子呢。他帮我找到了我梦寐以求的生活，哪天我要亲自登门造访谢谢他。”
时哉微微一笑，只说了三个字，“说实话。”
别看这三个字数量少，但是它们质量高，一下子就把苍伯弄得十分无语。
“你怎么知道这是假话？”对方是时哉，他也不好意思继续假话连篇。
“以你的性格和智商根本不会考虑到这。你能落魄成这样的根本原因就是你丧失了对生活的希望以及对梦的追逐。”
“你是在试图唤醒我吗？”
“难道你不认为你深陷迷阵吗？”
“深陷迷阵又怎样？我已经无力抵抗了，只能随波逐流。”
“这可不像你的作风，我记忆中的苍伯可是一个放浪不羁乐天派积极向上的三好青年。”
“别给以前的我贴那么多标签，那都和我没有关系，没有关系了！你知道我被胡阁那家伙扭断手筋那一刻我在想什么吗？我在想，恐怕以后的我要和以前的我分道扬镳了。”
“你生活的勇气呢？”
“我都这样了，哪来的勇气？”
“跟你说这么多，我只是想告诉你，你的自尊、自信、希望、勇气，都不是别人能够决定的，这一切，都得看你自己，你若想活，没有人能杀得了你；你若想死，无论别人怎么救你，你永远也活不了。世界上最恐怖的力量并不在于表面的强硬，而在于心，它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叫信念。”
苍伯盯着火炉中不断颤抖的紫色火焰，扬了扬眉，站起身来，“和你聊天很愉快，有时间的话下次再聊。”
苍伯打开房门，走到二楼栏杆前，一眼便看见正在兴致勃勃地赌博的人群里出了点小状况。
“你这个小兔崽子，吃了雄心豹子胆了居然敢来偷火狐！”一个外貌看起来像头嗜血的野狼的黑衣壮汉拎着一个八、九岁的短发少年大声呼喊，“我今天就剁了你！”
壮汉挥起身后的狼刀，向短发少年脖颈砍去。
苍伯回头看向时哉，看他这么闲情逸致地喝茶，似乎对添星很放心而并不打算帮忙。
苍伯扭回头看着就要被那个雪狼商队头领砍死的添星，眼神里充满着无动于衷。
*
一刻钟前
“你为什么就不去偷呢？让大家看看你的实力，你的尊严并没有被他们践踏在地！”添星十分愤慨地说道。
“偷？好费劲的，我已经厌倦了，我要睡觉了，别再打扰我了。”
*
现在
巨大沉重的狼刀径直地砍在壮汉脚下的桌子上，瞬间桌子被劈成两半，壮汉一下子摔在地上，他急忙爬起来，发现自己的狼刀上并没有意料中的血迹。
那个孩子不见了。
此时此刻的添星就在苍伯的旁边惊讶地看着苍伯，“苍伯，你怎么……？”
苍伯右手抱腰左手拄着下巴，“我只记得，我被废去的只有手筋而已。”
瞬步跟手筋似乎没多大关系。
苍伯微微一笑，走下了楼梯，不想走过大半个楼梯时，客栈大厅里的所有灯光全部熄灭，只听有人高呼：“有人抢走火狐了！”之后再没动静。
苍伯只觉得手心里爬上来一个毛茸茸的活物，径直地往苍伯脖子里钻，苍伯顿时感到浑身发热，内心深处涌出一场无比强大的能量风暴。
灯光再次亮起，整间客栈大厅里只剩下雪狼商队了，还有一大堆已经中刀还未流血的尸体。
壮汉饶有兴致地看着苍伯，以及他身上的火狐。“苍伯，刚才是你从我身边偷走火狐以及那个孩子的吧！”
苍伯微微一笑，“是我，又怎样？”
壮汉冷笑道：“看来你已经恢复了一些元气，不过似乎还是有点不熟练。我可以给你个机会，做我的手下怎么样？”
“你这是在侮辱我吗？要我去当只会说没有用的空话从来做不了实事的你的手下？”
“你难道还搞不清楚状况吗？你现在只有两条路可走，第一条，你当我的手下，我可以饶你不死，我们一起为这个雪狼商队打拼，你会有一个很好的前程的；而第二条就是，我杀了你，取走火狐，再杀了那个孩子，杀掉所有人扬长而去，这样你肯定会不甘心，所以我特意为你准备了第一条路。你应该觉得自己很荣幸。”
“呵，我不当大哥好多年，就已经有这么多小弟自称大哥了。”
壮汉沉默半晌，挥刀而起，“看来你执意要选第二条，作为这个世界上最后一个欣赏你的人，我有这个权利送你一程。”
壮汉眼光一闪，疾步走到楼梯口一刀向木制楼梯劈去，一股精湛的气流从刀锋上疯狂涌出，撞毁整个楼梯，幸好苍伯闪得快，早先一步跃到二楼，要不然他不是摔在一楼被壮汉再补一刀死翘翘了，就是被刀气贯穿身体一命呜呼了。
只不过，他可是苍伯啊！苍伯是谁？天下第一神偷手，绝对的第一速度。
他可以躲过几乎全部的攻击。
楼梯被猛烈的刀气切成木屑散落在地，顿时灰尘四起，壮汉猛然透过灰尘直奔二楼跳来，挥刀向苍伯脚底砍去。顿时一股极为强大的气团闪现而出，苍伯未等作出规避动作就被撞出了二楼，紧接着又被撞出了客栈，向上飞去。
苍伯一直飞到一百丈的高空之中才停下来，缓然落去，火狐很不老实，在苍伯的背上四处乱窜，最后勉强挤进了苍伯的怀里。
苍伯微微一笑，手心不知何时闪出一把四方枫旋刃，身影疾速向下落去。
整个雪狼商队破瓦而出站在客栈砖瓦之上，静候可怜的苍伯前来送死。
壮汉看苍伯即将落回地面，愤然而上，挥起狼刀向倒垂落下的苍伯头部砍去，苍伯挥刃相迎，四方枫旋刃撞击在狼刀上，激起的大量气波瞬间将客栈的砖瓦冲碎，客栈一下子变成了没有肉的骨头架子，梁木还在坚持。
苍伯轻笑一声，旋刃一扭，顿时火光四射，从碰撞处迸出数十道火光径直地穿过身在客栈屋顶的那几十个雪狼商队队员的身体，瞬间灰飞烟灭，连惨叫声都来不及叫唤。
壮汉睁着又如牛眼大的眼睛，似乎是大吃一惊，怎么可能？
苍伯并没有给壮汉惊讶的时间，翻身一转连续不断地踩在壮汉脸面上，几十道火光闪烁不断，身体里的经脉被火光切成了几万段，而表面却一点也不破相。最后苍伯翻身一跃，一脚踹在壮汉的胸口上，壮汉顿时喷出大量鲜血，在长空中划过一道亮丽的红色，撞在房梁上摔下地一动不动。
苍伯轻然飘落在地，拍拍手，“自大的家伙，总是死得很惨。”
“苍伯，”添星来到苍伯面前，仰起娇涩的脸蛋，“你真的找到自己了吗？”
“你放心，我的什么自尊、自信、希望、勇气、信念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都回来了，现在的我是一个全新的我，一个比以前还要放浪不羁的我，添星，你不用担心我了。”
添星高兴地跳了起来，“太好了！”
苍伯突然喷出一口血，半蹲在地，添星见状大惊，“苍伯你怎么了？”
苍伯按住添星的肩膀，“添星，我要你明白一件事，当我落魄无助的时候，是谁给了我希望你知道吗？是你。当我看见你被那个壮汉抓住的时候，我突然觉得我的心缺失了一块，我是那么想要保护我能保护的人啊！添星，有你在，我才能恢复原来奋发向上的活力，你就是我们的希望！”
“苍伯，你不要有事，我才不是什么破希望，我只希望你能好起来。”
“添星，答应我，无论以后发生了什么，你都要这么开开心心快快乐乐的，好吗？”
“我答应你我答应你，苍伯，你不要有事啊！快点好起来。”
苍伯长舒一口气，“这我就放心了。”手掌一垂，苍伯摔倒在地，一动不动。
添星不停地摇晃着苍伯的身体，想要把他从黑暗的深渊之中呼唤回来，却无济于事。“苍伯，你快点起来，快点好起来，天底下还有那么多东西没有偷呢，你怎么忍心睡过去呢！”
流浪剑客走到添星身边，一言不发。
在他眼神深处闪出一道亮光。
“添星，他会好起来的，相信少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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