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都是爹和娘
肖根儿心里一阵刺痛，当年那个满脑子奇闻怪事的精壮汉子已经完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垂垂迟暮的老人。他快跑几步，扑到炕上抱住那个几乎没有什么重量的老人，号啕大哭起来，“爹……你……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王大全老泪纵横，他也想伸手去抱这个年轻人，可是半点力气也使不出来。
三宝娘拉着刘秀和郭佳坐到炕沿上，三个女人看着沉浸在悲痛中的一老一少，脸上也都戚戚然伤感不已。
良久，肖根儿停止了悲泣，红着眼睛问，“爹，你能坐着吗？”
王大全点了点头。
三宝娘拿过两个枕头放到王大全身后，肖根儿扶着他的身子靠在上面，他拉过三宝娘坐在王大全身边，然后恭恭敬敬地跪在两个人面前，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爹娘，对不起！”，他的眼泪又流了下来。
三宝娘急忙站起身把他拉起来，用手轻轻揉着他的额头，心疼地道，“乖娃，你这是干啥呢？”
肖根儿让三宝娘坐在炕上，自己拉过一条小木凳坐在上面，抹了抹眼睛说，“三宝哥走的时候交代过我，让我照顾你们的，可是我……”
三宝娘长长地吁了一口气说，“娃啊，你的事情我们都知道，我们从来没有怪过你。”
王大全因为过于激动，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他抬了抬无力的手臂，沙哑着声音说，“根儿啊，我们不怪你，这……这都是命啊！”，说着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刘秀低着头，郭佳抱着刘秀的一条胳膊，眼睛不时地偷瞟着坐在下面的肖根儿。
三宝娘笑道，“根儿来了，这是喜事儿，你看看，这都在干什么啊？”，她瞟了一眼郭佳说，“佳佳，你娘是不是又骂你了，我刚才听你摔门，刚想出去叫你过来呢。”
郭佳心思全在肖根儿身上，听三宝娘说到自己，愣了一下红着脸说，“那个人昨天又来了。”，说完深深地看了肖根儿一眼。
三宝娘是过来人，哪能看不透小姑娘的心思。她笑着说，“根儿啊，佳佳小时候就喜欢跟你和三宝一起玩儿。三宝走了以后，她爹和她娘总是吓唬她，说你的眼睛能看见她光屁股的样子，吓得她再也不敢去找你了。”，说完哈哈大笑起来。
郭佳把脸藏在刘秀背后也跟着刘秀偷偷地笑起来。
王大全脸上也露出了笑容，他喘了几口气说，“我……我当时还和郭品原说过这事儿呢，呵呵……，那人呢，都包得严严实实的，所以……看到光屁股就觉得好奇，如果……呵呵，如果每天看到的都是光着屁股的人转来转去的，那……那还有什么意思啊？呵呵……”
三宝娘大笑，“就是嘛！包得再严实，只要我们秀儿一句话，都得乖乖地脱下来，是不是？”
肖根儿也呵呵地笑了起来，看来三宝娘这性格可是一点也没变。
刘秀红着脸嗔道，“婶啊，你说的是什么啊？我哪有那么大本事，想让谁脱谁就脱啊？”
三宝娘正色说，“秀儿，你是大夫啊，有谁在大夫面前不老实的啊？”
刘秀和郭佳捂着嘴轻笑起来。
王大全说，“你都这么大岁数了，在孩子们面前还是没个正经的。”
几个人说说笑笑，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太阳已经西斜了。
王三宝站起来说，“爹，娘，我得回去了。只要得了空我就过来陪你们。”
三宝娘神色一黯，王大全沉默了一会儿问，“根儿，你能过果儿河了吗？”
肖根儿垂下头去，内心一阵翻滚，唯唯姐巧笑嫣然的样子又出现在他心头。
三宝娘和王大全对视了一眼，对肖根儿说，“根儿，只要你跨得过果儿河，娘天天盼着你来。如果你真能跨过去了，回去问问你童家爹爹，关于小唯子的事情……，你还是回去问他们吧。”
肖根儿也没多想，点了点头，抱了抱三宝娘，拉了拉王大全的手，走出了屋子。
三宝娘把他们三个人送到大门口，正好看到郭佳的娘站在门口向这边张望。
“老郭婆子，你看啥呢？”三宝娘大声说。
郭佳脸色一白，躲到刘秀身后，不去看她娘。“我看啥？养了这么大的姑娘，跟你比我这个亲娘还亲，你说是不是白眼狼？”
三宝娘笑着说，“你也知道佳佳是你亲姑娘啊？我还头一次看见把亲姑娘硬往别人怀里推的呢。”
佳佳娘脸一红说，“三宝娘，你也别说我，等你有了这么大的姑娘不出嫁的时候，你就知道是什么滋味了。”，她转过脸看了一会儿肖根儿，忽然脸色一变叫了起来，“哎？这……这不是根儿吗？”
肖根儿笑吟吟地说，“婶儿，是我啊！我见过的这些人里面，就数你变化最小。”，肖根儿这话倒也不是恭维，佳佳娘的确没什么大的变化。
佳佳娘高兴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是吗？哎呀，根儿可真会说话。”，她瞪了自己的女儿一眼，接着说，“回来能呆多久啊？我这老丫头就和你对脾气，谁也看不上，你说这可咋整啊！”
郭佳红着脸叫了一声“娘！”，她娘却不管她，接着说，“你都这么大了，媒人都快把咱家门槛踩平了，可是你呢？一个也不看。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整天抱着那小本本当命根子一样的，谁也不让看。那里面有啥我不知道……”
“娘！你还说？！”郭佳脸色苍白，泪水顺着白晰的脸颊流了下来。
“好好，我不说了，不说了！”佳佳娘撇了撇嘴，“你娘我也年轻过。”，她又对肖根儿笑着说，“根儿，回来了就多过来看看啊。”说完大有深意地看了自己的女儿一眼，转身进屋去了。
三宝娘摇了摇头，拉着肖根儿的手说，“根儿，男人总要学着自己长大的，等你想明白了，就没有什么能难住你的了。”
肖根儿点了点头，虽然他并不明白三宝娘为什么忽然说了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血红色的夕阳斜照在一望无际的蒲苇荡上，显得古朴而壮美。
刘秀和郭佳陪着肖根儿出了村口，刘秀忽然对郭佳说，“佳佳，我还有点事儿就不陪根儿过去了，你送送他吧。根儿，回头再见啊！”说完扔下手足无措的郭佳，头也不回地走了。
肖根儿看了看夕阳映衬下的美丽姑娘，轻声说，“走吧！”
郭佳本能是“噢”了一声，低着头跟在肖根儿身后，向果儿河走去。
两人走得很慢，谁也没有说话，各自想着心事。
果儿河静静地流淌着，水面上波光粼粼，大地释放着储存了一天的热量，小风吹在脸上，暖暖的，痒痒的。
肖根儿坐在河沿上，望着河水发呆。
郭佳犹豫了一下，坐在他身边。
肖根儿回过头来看了一眼沐浴着金光的女孩，“佳佳！”
郭佳轻轻嗯了一声，低下头去，看不清表情。
郭佳和刘秀同岁，但是肖根儿从来就没觉得她比自己大，反而时时会有一种错觉，觉得她和亦然是一样的年纪。
“佳佳，你知道我为什么不愿过河来吗？”肖根儿望着河面说。
“知道，是因为唯唯姐。”郭佳轻声说。
肖根儿心里隐隐作痛，往事一幕幕呈现在眼前。他把双手插进自己浓密的黑发之中，闭上了双眼。
“都说果儿河连只羊都没淹死过，可是为什么……”肖根儿表情扭曲起来。
忽然一只柔软的手掌伸了过来，握住了他的手。
“根儿，你见过唯唯姐……她的尸体吗？”郭佳犹豫了一下问。
肖根儿颓然说，“没有，可是那有什么关系呢？她永远地离开了我。”
郭佳紧紧地握着那只冰凉的大手，眼里闪烁着柔和的光芒，“根儿，我听说……听说唯唯姐没死……”
肖根儿毫无反应，这种说法他听很多人说过，也问过童大林，可是得到的答案都一样，童唯死了。
“她再也没有出现过，死和不死有什么区别呢？”肖根儿目光空洞地望着天边。他无法理解，一个那么深爱自己的姐姐，怎么会说不见就不见了呢？
肖根儿忽然站了起来，仿佛下了什么决心一样。他拉起郭佳说，“佳佳，来，我们一起过河！”
郭佳一愣，点了点头。
两人把裤腿卷到膝盖上边，肖根儿看了看郭佳莲藕般的小腿笑着说，“佳佳，追你的人一定不少吧？”
郭佳红着脸撇了撇小嘴，不屑地说，“没一个好人！”
肖根儿笑了笑，脱下鞋子拎在手里，把另一只手伸向郭佳。
两个人手拉着拉手慢慢地在河水里向前走。河水异常温暖，踩在河底的沙石上，滑滑的，痒痒的，感觉非常舒服。
果儿河最宽的地方也只有二三十米，这一段是最窄的，只有十米左右的样子，所以两个人很快就走到了对岸。
肖根儿回头看了看郭佳，她站在河水里不愿意迈步了，紧紧地拉着他，水汪汪的大眼睛也不再躲闪。
肖根儿也没打算这就上岸，他把鞋放在岸边，然后转过身来，又走了回去。
郭佳脸上露出欢喜之色，嘴角和眼睛都弯成了月牙，乖乖巧巧地让肖根儿牵着自己一遍一遍地在河水里走来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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