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枫叶庄主 三
他对着月光仔细一瞧,缓缓摇头。
阻隔在庙门处的包括帮主蔡羽在内共有四五十人,俱都是武林好手,可是眨眼间不及防备就被一人轻易越过,进入庙内,虽然觉得谭飞出手在先,令人不及意料,也不禁佩服适才对方所露出的一手不凡。
蔡羽目中精光闪烁,凝视站在庙内的谭飞,心想:“此人号称剑法无双,在中州所向无敌,适才和他只交了一手,只怕拳脚功夫不在我之下,我在江湖人称八面神手,拳掌功夫最强,他若能拳脚功力和我旗鼓相当,一旦施出剑法自然更占优势,此人端的了得!”心底思虑,面上显出不甘。
外面马上的秦梦问道:“大哥,看出什么端倪了么?”
谭飞凝视半响,摇头,“看不出,这人应该死去不久,伤口的血迹还未凝干,只是好像并非死于外伤,而是死在内伤。”说完,将周兴德尸体放下,正要挪步,瞥眼间发现一个萎缩在角落的落魄少年。
“这人是谁?”
蔡羽见他发觉那个幸存少年,急忙闪身进殿,挡在面前:“一个流浪小叫花而已,无关紧要,不知为何呆在这里。”
谭飞见这个少年蓬头土面,脸上又红又肿,似乎刚刚被人打过,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儿,虽觉得奇怪也不在意,转头道:“蔡世兄,兄弟有一句话想要当面问问,不知当讲不当讲。”
蔡羽道:“谭庄主尽管开口,在下知道必答。”
谭飞道:“当年在江浙召开武林大会,曾听大家伙说起阁下武功,人人称颂,在下佩服的紧,很想交交你这个朋友,但有些事情可能涉及到贵帮隐私,贸然相问,得罪莫怪。”
“你是想问秘笈的事?”
谭飞点头。
蔡羽说道:“青阳秘笈天下闻名,武林哪个不想得到,如果一旦有人知晓这个东西的确切所在,恐怕除了秘笈的原主人之外,没有哪个门派帮教会袖手旁观,我们江南帮自然也不甘落于人后,只是想不到,嘿嘿,似谭庄主这等有名人物居然也想染指,看来天下的学武人都一般,只要见了高深秘籍比见了黄金白银还眼红,不分彼此。”
谭飞笑道:“学武人以武为生,若有人看到这等东西,谁能不动心,本是常理,算不了什么。只是怕就怕,祸端潜于福分,争斗源于秘笈,如果秘笈是假,不过空穴来风,引得江湖人人为此争斗实非武林之福,我谭飞既然身为武林一分子,就应当为武林做些事,尽力所能及之事,不管秘笈是真是假,若因此害得江湖人心不稳,死伤非命,实在不是什么好事。”话语凛然,带着正气。
蔡羽悠然一笑,拱了拱手,“谭庄主大仁大义,的确名不虚传,我等这些混江湖的人自然不如,可是说了这么多,似乎跟我们江南帮没多少关系,不知你到底要问什么。”
谭飞道:“江湖上都说秘笈藏在这个姓周的身上,他既然死在这里,如果所言非虚,那么东西说不定已经落入害死他的人手上,难免令人怀疑,话虽然冒昧了些,蔡世兄觉得兄弟说得可对?”
蔡羽面色沉下,冷冷道:“这么说来,谭庄主是怀疑那本秘笈落在了我身上?”
谭飞不置可否。
蔡羽心道:“这人既名声高,武功又强,不好招惹。既然让他在这里见到了周兴德的尸身,我若不说明白,反而更引得他怀疑了。”当下,一笑道:“看来谭庄主不远千里来江南,果真是为了这件事。不瞒你说,我们此番出来的确也是为了相同目的,唉,只可惜,不知道哪个混蛋造的谣,说什么青阳秘笈在周兴德身上,不仅害得这人丧了性命连我们江南帮也空走一趟,那也罢了,若是因此被人再造谣说那本秘笈落在我们身上,让江湖上的人都打起我们的主意,不冤么?封兄弟,你将如何追这个姓周,这个姓周的又杀了咱们多少人,沈兄弟如何死在他手下,咱们又为何会在这里,详细给谭庄主说一说。”
封雷擅长言辞,将整个经过说了一遍,半个环节都不拉。
谭飞这才明白,见到大批人密麻麻站在此处,手举火把,个个脸上都有颓丧不甘之色,看来那本秘笈的确没落入他们手中,又一想,“这个蔡羽号称八面神手,人称江南第一高手,不是普通人物。他一见我,始终全神戒备,惴惴不安,枫叶庄和江南帮向来无过节,若不是他得到了东西,为何对我如此提防。”只是,秘笈到底在不在蔡羽身上,自己总不能搜他的身,那本秘笈若不在周兴德身上便罢,若是在周兴德的身上,那么现在定然落入蔡羽的手中,又一瞥间见他身后数十人虽然不是很多,但个个健壮剽悍,气势汹汹,尽是好手。
自己武功虽高,究竟对方人多难斗,适才和蔡羽交手一招,明白此人实力不凡,若是双方一旦起了争斗,后果不好预料,便微微一笑,“蔡世兄是江湖一帮之主,自然说话算话,兄弟哪有信不过的。既如此,刚才打扰了,告辞。”
他回到马上,秦梦看了他一眼。
两人话不多说,连骑向南驰去,啼声哒哒,转眼间连銮铃和马蹄声也听不到丝毫。
两骑马刚去不远。
树林子外又响起一阵趟子车走动声响,隔着离此处有上百米远。
蔡羽不知有什么人又来到,怕是图谋秘笈来的,便向封雷一示意,两人飞身赶到林外见大路一队人马行过来,为首有十余骑,大多都是衣装劲束,后面尾随多辆车,车辕插着松油大火把,照得车身颜色都能看清,啼声和车辙咯咯声混合,在夜色显得清晰入耳。
最前面一辆大车插黄色三角旗,在火光照射下,写着“万通镖局”四字。
“嗯,是万通镖局?”
蔡羽道:“原来是京中有名的大镖局,怎么夜晚行路到了此地。”
封雷道:“我让几个轻功好的兄弟跟过去看看,查查对方有什么底细?”
蔡羽摇头,“算了,如今寻找秘笈要紧,不相干的事,咱们少理会。”
两人隐身树林,一直瞧着这行人马全都走远,这才纵身,迈步而回。
蔡羽到了土庙外,吩咐道:“将这小孩带走,慢慢问他。”
属下人听令,两个汉子抓起缩在角落的凌小二衣领,将他拉了出去。
当下,一行人离开土地庙,在荒郊野林露宿一晚。
第二天明,众人步行走了十里到了一处山岗,山岗背后的树林拴着一群马,十多名大汉看守,这些马匹均是江南帮离开帮舵路上骑行所用,众人上了马,一名帮众听从蔡羽吩咐在马上挟着凌小二,带他同行,离开林地。
江南帮总舵在苏北,距离太湖有段路程,蔡羽一行人沿路向北到了无锡城。
无锡城景色秀美,热闹繁华。
凌小二被抓到这里,虽然万分不愿,他从小在临近太湖的小渔村长大,十多年去过最大的地方也就是距离家数里远的新湖镇,无锡这等大城市怎是小小的镇子可比。来到这里好似到了另外一个世界,眼见城中街道人来人往,车水马龙,商铺高层,酒楼饭店,两边百货小摊,商品应有尽有,琳琅满目。他眼花缭乱,这般情景连想都没有想过,渐渐,看得痴也痴了。
押着他的大汉见他这般呆样子,觉得好笑,伸掌在他脑袋瓜子打了一记。他正瞧的入神,“哎呦”叫了一声,怒视对方,问:“干嘛打我?”
大汉笑骂:“臭小子,这么繁华的地方,你这个乡下土老帽从来都没见过吧,若是在土地庙就丢了小命,现在还有机会能看这花花世界。”
凌小二怒道:“管你什么事,你不让我看,我偏偏看!”扭头不理对方。
那大汉见他顶嘴,忍不住又要出手打他。旁边的封雷瞪了一眼,那大汉额头流出冷汗,再不敢出手。
一队人马穿过西城门,日过中午,众人在一家酒楼歇息,楼内宽广敞亮,客人坐了不少,酒保伙计来往吆喝呼叫,上菜上酒,人烟川流不息。凌小二下了马,站在街道门口,望着眼前来往的车辆行人,杂货把耍,一时看也看不尽,对哪个都好奇无比,忘了走路。一名大汉伸手推搡,他差点踉跄栽个跟头,被人一抓肩膀直接提了进去。总之,这一路没少挨苦头。
酒楼门口旁侧一排聚集了十多辆空镖车,车上舱盖都用帆布盖起,看起来空荡荡没什么物品,东廊的屋檐下斜插一面半米长的绣金黄面镖旗,旗帜上写着“万通”二字,押镖车的人也在这家酒楼落脚歇息。
蔡羽和封雷停下脚步,认得对方的招牌。
两人转目向楼内看去,见到大厅靠东的四张桌子,已经坐满了人,有三四十人团团聚在一起,正吃喝得不亦乐乎,旁边的伙计兀自不停的上前端菜送酒,甚是忙碌,其中一张桌子六七人身穿浅黑衣衫,看样子像是万通镖局的走路镖师,其余则是跟随的属下趟子手,样貌普通。蔡羽见这些人都是寻常镖师,也不在意,向后一挥手,门外的大汉跟随他进来。
酒楼本来人不少,又突然进来数十人,原本宽敞的客堂显得拥挤起来。
跑堂店小二见大批客人来到,连忙过去招呼,蔡羽说了两句话,店小二殷勤将众人引到西首空出的几张大桌,封雷对跟随进来的凌小二,吩咐手下人道:“看好这小孩!”
四名大汉点头,带着凌小二挤在一张板凳。
可怜凌小二瘦弱身子被夹在四名大汉中间,半点不能动弹。
其余人挤了三张桌子,蔡羽和封雷坐在相对宽敞地方,点了酒菜。
封雷回头望了望,说道:“大哥,我看清楚了,是咱们见过的万通镖局车队。”
蔡羽道:“真是巧了,有好手在内么?”
封雷道;“坐在东面靠窗的那张桌子其中一人我认得,是万通镖局的有名镖师,名叫陈全海,这人江湖上号称一字刀,刀法听说不弱,好像是镖局属下四大高手之一。”
蔡羽问:“哦,这次押镖带头的是他?”
封雷点头,“瞧样子应该是,其余高手好像没在这里。”
蔡羽稳然端坐,并未理会。
东边镖局的一行人只顾吃喝,谈论路上见闻,并未注意外面进来的人。忽然,外面又传来一阵銮铃声响,马蹄声停顿在酒楼门外。脚步声,又进来一男一女。这两人和蔡羽等人一照面不禁微怔,原来正是昨夜在土地庙会过的枫叶庄谭飞和秦梦,两人身后带着一个八九岁的少女。
谭飞看见蔡羽,微笑拱手一抱拳,并未说话。
蔡羽既然见对方有礼,也不能怠慢,拱手答了一礼。
封雷等人假装没有看见,各自埋头吃饭。
在这里和江南帮人又相遇,谭飞夫妇二人也是意外,见对方不愿声张,当下也不多说,忽然,拉着秦梦手的八九岁小女孩伸手一指,脆声道:“妈,你看,那个不就是昨晚在土地庙见过的小哥哥么,他怎么也在这里?”
秦梦顺着女儿手指的方向看去,原来她指的是坐在江南帮一众人中的凌小二,眼神动了动,这个蓬头少年昨天好像记得曾经在土地庙见过,并未在意,当时只以为是个普通流浪儿,却不料此刻居然和江南帮众人混在一起。他穿着破烂,加上身材稚嫩,本来无法引人注意,但是夹在一群衣装劲束的江湖大汉里面,就十分显眼,跟随谭飞夫妇的小女孩眼尖,一眼就瞧了出来。
谭飞夫妇也对这小孩有印象,不知为何会被江南帮的人带到这里,有些奇怪。
“妈,你看这个小哥哥被好几个大人夹在中间,吃不到东西,多可怜,你去救救他吧。”小女孩又道。
秦梦伸手,打断了女儿说话。
蔡羽等人听那小女孩说话,心底微微一动,担心谭飞夫妇知晓自己抓拿这个少年的企图,连忙停下吃喝,戒备盯视向对方。
谭飞见江南帮人瞧自己的眼神不善,向妻子打个手势,秦梦会意,两人不再去瞧对方,转身带着女儿向里面走去,显得各不相干。蔡羽等人见谭飞不来干扰,这才放心,当下在酒楼内,双方各自寻位就餐,权当不见。
小女孩跟着父母坐下,始终对被拥在人群里那个小男孩感兴趣,眼睛好奇看着。正巧,凌小二也向她看过来,两人目光相触,小女孩见凌小二蓬头垢面,脸上青一块紫一块,似乎被人打过,眼中还好像带着泪痕,全然一幅可怜兮兮的样子,不禁甚是同情。
她望着凌小二,凌小二也望她。
过了会儿,她忍不住伸手向凌小二轻轻一招,要他过来这里。
可是凌小二被夹在身边人中间,哪能轻易动弹,更别说走过来。
秦梦见女儿一直向对面的小男孩招手示意,说道:“琳儿,坐着别乱动,这里人多,胡乱伸手,招惹了人怎么办?”
那叫琳儿的小女孩听了母亲的话,吐吐舌头,再也不敢轻易伸手,转过头见凌小二还瞧着自己,冲他做个鬼脸,意思是笑话他被挤在人群里的可怜样。
凌小二见她样子,觉得有趣,呵呵的一傻笑。
砰,这一笑,脑袋上顿时挨了一拳,旁边大汉喝道:“狗小子,笑个什么,乖乖坐着还不老实。”
小女孩见他又挨打,忍不住噗嗤一声,这次是咯咯地笑了出来。
酒楼内,依旧人来人往,十分热闹。
东首靠近窗口桌子的六七人,那红脸汉子便是万通镖局镖师陈全海,一面吃喝和身边人聊得畅欢,喝了几杯酒后,豪性大发,大声笑道:“老四,上次押镖,你还记得咱们哥几个路过山东枣庄遇到劫路土匪的事么?”
另一人笑道:“怎么不记得,那东虎岗强盗仗着人多,居然敢来劫咱们万通镖局的镖,当真是不知死活,对方想动咱们陈大哥保的这批货,耀武扬威,说听陈大哥的一字刀在江湖名声不小,不跟咱们为难,只要将货留在原地,乖乖送咱们走人,否则一个都饶不了,让咱们提着脑袋走路。”听到这里,陈全海得意一笑,嘿然道:“他奶奶的,就凭几个地痞流氓一般的货色,也能让我姓陈的将手下保的镖丢了,当真太阳从西边出来,日后老子这一字刀还在江湖上混不混,吃不吃镖局子的饭了。奶奶的,老子当时二话不说,一刀出手,就把那大言不惭的混蛋脑袋削下来,看看究竟是他让我提着脑袋走路,还是我让他提着脑袋走路。”说完,哈哈一笑,喝下一杯酒。
一人连忙道:“何止李老大说的一刀出手那么简单,他们后来的人连刀还未砍下来,就被接连取了性命,其余吓得一哄而散。嘿嘿嘿,老实说,我走镖这么多年,还没见过这等窝囊废的劫匪,陈大哥在江湖上盛传的一字刀那是绝对差不了的,除了咱们镖局里威名赫赫的林总镖头,谁还能有陈大哥的这份本事!”
“对,对!”
又一人道:“不是这帮劫匪窝囊废,是因为陈大哥的武功厉害,别说这帮半点功夫不懂的下三滥小毛贼,便是咱们坐在这里的几个兄弟,有谁不佩服陈大哥的本事?”
跟着人接道:“不是我吹牛,咱们万通镖局号称天下第一大镖局,威震南北,除了总镖头的英名之外,下面便属陈大哥在内的四大镖师了得,咱们跟陈大哥走镖在外,一凭着总镖头的名号,二凭着陈大哥的本事,管他娘的**白道,绿林劫匪,谁还敢过来动咱们一根毫毛,从此走镖太平无事。就凭这个,今日也得再敬陈大哥一杯。”众人喝酒说笑,十分热闹。
其余人也纷纷向中间的陈全海敬酒,看来此人是这批镖师中地位最高的人,武功自然也最强。
附近的江南帮人也在,听了万通镖局陈全海的话,不禁转头视去。江南帮在苏浙一带盘踞,虽然还算不上专门干劫镖行当的绿林匪盗,不过毕竟出身江湖帮派,从事劫掠富绅的事情并非没有干过,此时听了万通镖局一伙人喝完酒自吹自擂的话,忍不住目射寒意,有些敌视。
封雷坐在那里,缓缓喝了口酒,将酒杯重重在桌面一放,说道:“妈的,陈全海号称一字刀,凭着万通镖局林南天的名号在江湖混了多年,林南天是了不起,可这人不知到底是否有真材实料,改日当好好会会他!”
蔡羽面如平常,毫不在意,只是不时瞥视坐在一边的谭飞夫妇。
西首人群,越谈越畅快。
陈全海昂然坐在中间,听了适才被人说起生平最得意之事,满面红光,举杯大笑,正笑着,忽然感觉门外有一阵风向自己吹来,笑声停顿。坐在他身边的镖师也纷纷转头向外看。不知何时,酒楼大门的门帘掀起,一阵风像是循着脚步吹了进来却不闻半点声响,紧跟着,两条人影一晃,像是两片树叶般被吹了进来。
快的令人称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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