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永不放弃
癌症是可怕，它的影响力甚至还要超过死亡。它给的感觉就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这种生不如死的感觉让绝大多数的癌症患者绝望。一旦得了癌症，就基本意味着一个小康家庭被打回原形，家庭矛盾也会慢慢激化，那沉重的经济负担也是矛盾的诱因，原来良善之人也可能在折磨中慢慢地变得令人恐怖起来。
“你陆子叔，的确是得了脑癌不假，可他的症状也不只这一项，他还有高烧不退，他头晕眼花，他一天到晚地想睡觉。你陆子叔是陆子叔，你是你！陆子在外面经常坑蒙拐骗、偷鸡摸狗，他得脑癌那是他的报应！可你不同，你这么善良，怎么可能得癌症呢？”母亲再次开导着海山。
母亲其实是很讨厌丈夫的那个朋友陆子的，据她所知，陆子虽然在外面豪气大方，很讲势头，但在家里对自己的妻子却不好。喝完酒后喜欢耍酒疯，胡搅蛮缠他的妻子，也不管妻子方不方便，愿不愿意。如果妻子稍有不配合，就动手打她，在酒精的作用下，也经常把她打得遍体鳞伤，逼得她经常来找英子来诉苦。
甚至英子认为，就是这个人把自己的丈夫给带坏了。因为他经常在丈夫面前说‘女人天生就该打的，不打不会长记性’。海山初中毕业的那个暑假，景良破天荒地打了她们母子二人，这多半也是拜陆子所赐，是他教会自己的丈夫，在愤怒中打人是最好的发泄愤怒的方式。因此，英子就更讨厌他了。
可当她知道陆子得了癌症时，英子在震惊地同时还是第一时间心软了。当她去探望他，看见他有气无力地躺在床上，脸上布满挥之不去的死气的时候，她一下子就消除了她的成见，赦免了他的亏欠。人都要死了，再恨又有什么意义呢？
这人活着真奇怪，人活着是一堆肉，死后是一堆骨。到现在，这个成为骨的愿望都渺茫的得狠。因为一旦死后就得立刻被烧成一堆灰。几天前还是好好的肉体，几天后就成了一堆白灰，这让人感叹唏嘘。
有时候英子也会想，这人活着真的没什么意思，特别是她们这些默默无闻的农民，他们无声的来，辛苦地干完农活后，又无声地走。三五年的光景就会被身边的人们彻底忘记，仿佛根本没有存在过。
“不都说‘好人不长命，坏人活千年’吗？我很善良，那我就应该是好人吧，也许我也活不长了。”海山突然想到，就说了出来。
‘好人不长命，王八活千年’。的确，当母亲听到海山这句话的时候，一时竟无法反驳，甚至心里还闪过一丝恐惧。如果真应了‘好人不长命’这句话，她还真是不能接受。
“哎——，关海山！我现在发现你真的有点倔呢！”母亲给海山的一句话给呛住了，心里闪过一丝恐惧的同时，更闪过一丝愤怒，她不忍心看到海山这么自己诅咒自己，“干嘛老往坏的方面想！你管你是好人还是坏人，总之你是不会得癌症，不会死的。”
“我感觉六子叔很好。”海山见母亲发火了，也没有心思去争辩好人与坏人的问题，而是直接转移了话题。“他打过野鸡野兔给我们吃过，他也很爱狗，还喂我们家阿虎吃过很多东西。”
当海山再次回想起了死去的陆叔叔时，第一时间竟也想到了他是十分爱惜狗的。作为一个爱狗的人，心又能坏到哪里去呢？他也许是打老婆不假，但那多半是酒精在作祟。人家酒驾撞死人还不用担当谋杀的罪名，只是罚几个钱、坐几年牢就解决了，打个人还真不算什么大错。
而且在这个国家，几千年来的传统就是能打老婆的，陆叔叔作为一个受传统影响至深的农民，作为一个没有接受现代教育的农民，打老婆似乎也是不可避免的事情，这是这个时代强加给他的影响，他应该说是避无可避。
听到海山的话后，母亲的态度也突然软了下来。人都死了，自己还惦记人家的坏，这样做的确是有点可笑。
“唉——其实你陆叔叔除去酒后打人外，人还是不错的！人嘛，也没有什么坏不坏的。没有谁敢保证自己就是绝对的好人，也没有谁愿意承认自己就是个坏蛋。你陆叔叔他得了癌症也只能说是天意，是他命不好。他这么快地就死了，应该也算他的一种幸运，这也省了好多的痛苦。人活着，千万不要多想，就这样慢慢地过吧。”
“陆叔叔是不是有半身麻木的症状？而且也有头疼的毛病？”海山又开始纠缠起自己的病了，他以前只是听父亲模糊地讲了他的症状，他要在母亲这里再次确定。
“你这个孩子怎么总是这样！你是不可能得癌症的！脑子里不要多想！明天就带你去检查，省得你疑神疑鬼的！”母亲见海山还是这么倔强，很是生气，她气海山不爱惜自己的身体，整天的胡思乱想。
‘话不投机半句多’，两人再次陷入沉默。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个吹着口哨的声音由远及近。口哨的节奏很欢快，有经验的海山立刻就听出来了：这是父亲斗完地主回来的口哨声，而且听这欢快的节奏，十有八九是赢了钱。
当父亲进来时，正好碰上母子俩四目相对的沉默，这诡异的气氛一下子就让父亲感觉出来。父亲不是不细心，有时只是懒得去细心而已。
“怎么呢？你们这是在吵架吗？”父亲笑眯眯地问着，“你们母子俩不是关系很好吗？怎么也有吵架的时候？”
因为父亲喜欢在外面玩一种叫‘斗地主’的扑克牌游戏。家里长期就只有海山、母亲和狗。因此，海山和母亲的关系比和父亲的关系显然是要好上不少。这让父亲很羡慕，尤其是当海山越长越大，对他这个父亲的荒唐事也更加清晰地了解之后，对父亲的态度也就更加冷淡了。这种冷淡多少也让他心里有点不安，可偏偏他又控制不住自己打牌的习性，一天不打就难受。
“斗！斗！你就知道斗！哪天你不把这个家给斗散了，你心里就不快活。”母亲见父亲笑眯眯地样子，心里顿时生起了无名火。刚刚自己劝解海山失败的挫败感一下子全转化成怒火发泄在父亲身上，倒霉的父亲一下子也就成了出气筒。
“好好的，又发什么神经？我可没有惹你们母子，干嘛冲我发火？再说我斗地主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呢。”父亲辩解，并没有生气，因为他今天赢了钱，很是高兴。
“孩子的事你可曾关心过？不都是我一个人在管吗？孩子说他左半边脑子里疼得厉害。孩子还说他右半边身子疼，都不能动了。孩子怀疑他自己得了癌症，跟你死去的那狗朋友陆子一样，得了脑癌。”愤怒之下的人们是没有多少理智的，母亲在讲海山症状时，对他的症状也夸大了不少，顺带又把陆子拿出来贬了一顿。
“癌症？哈哈……”面对母亲明显的攻击，父亲竟然还笑了。看来父亲今天心情的确很好，看来今天父亲的确是赢了不少钱，至少得赢200元以上，才有这个免疫一切言语攻击的效果。
“你这个脑子整天没事就喜欢想东想西的。癌症？癌症真是那么容易得的吗？得癌症的都是那些快要死的人，是那些黄土已经埋到肚子以上的人才会得的。”父亲没有理睬母亲的话，因为他知道，一旦他理睬起来，就是没完没了，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都会被她一一翻出来，然后一一数落他一遍。因此，他直接开导起海山来。
“对啊！海山！你不可能得癌症的，癌症都是中老年人得的。”父亲的话让母亲突然醒悟，也不计较父亲打牌的事情了，跟着附合着安慰儿子。
“那些快要死的人？也许我就只能活到十八岁，也许我就属于那些快要死的人呢？”海山冷冷地回答，面无表情，脑子里似乎早已经认定了自己得癌症的事实。
当一个人执拗时，他的思维是陷入某种混沌状态的，外界再多的劝解都是无用的。这正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的原因。
海山的话也终于犹如刀子一样把父亲从赢钱的得意中拉了出来，回到了现实。他再次仔细地观察海山，终于认识到海山这次思维的非同寻常，近乎痴魔的状态。仿佛儿子后面正有一个恶魔正在控制着他的儿子，不断地给他灌输着死气。这种感觉很熟悉，仔细一想，竟跟他见陆子的感觉是一模一样。
“爸！妈！如果我真得了癌症，我会悄悄地找个地方自杀掉，你们千万不要来找我。如果你们真的找到了，就把我的器官卖掉，还能给你们赚点钱，也当我还了你们的养育之恩吧。我死后，你们再生个弟弟或者妹妹，也就当从来没有我吧。”海山四周望着这破烂的房子，望着这似乎刚刚从泥土里拉出来的房子，心里一阵酸楚。
海山知道，如果自己真这么不幸，家里是绝没有这个经济实力去医治他的。况且脑癌同其它癌症不同，脑是人体最重要的部分，也是最神秘、最脆弱的部分，直到现在人们对脑的研究也还是太少太少了，想治好几乎不可能。即使他幸运地活下来，也总是会有后遗症，要么呆，要么傻。呆傻的海山对于父母来说，更加是一个沉重的负担，他可不能为了活命而成为这个负担。
“不准瞎说！”父母这次出奇地异口同志地阻止，海山自杀的念头强烈地冲击着但她们的思想。
“不要瞎说！要得癌症也是妈妈得，你不会得的！”母亲心痛了，有什么痛能比自己的儿子想要自杀来得痛呢？她一把这个比她还高却一脸幼稚的儿子搂在怀里，眼泪哗哗地流了下来。
“不！妈妈你不能得病，妈妈得健康地活着。”海山听到自己的母亲把癌症往自己的身上拉，要替他受罪，心里剧烈地疼痛，一下子从痴魔状态中醒来。木然的神情溃散了，取而代之的也是泪流满面。
父亲在一旁也是泪眼朦胧。他还清楚地记得他朋友死去时的那张土黄色的脸，眼睛呆呆地望着天花板地一角，死死地盯着，连断了气，自己的眼睛都没能合上。陆子的一家在他过逝后，也就算是破碎残缺了，永远复不了原。同理，他们家肯定也经不住一次死亡的打击。只需要一次，这个家肯定也会碎裂开来，永远不可能再这样地聚在一起。
“不要哭！哭什么！”父亲强忍着悲伤，恕吼着，男人主心骨的作用在这里充分体现出来，“海山可能是不舒服，也是和陆子的病症很相像。不过情况还没有确定，就这么哭哭泣泣地，自己吓自己，就算没有什么事，也会吓出个什么事的。都别哭！不准哭！明天！明天我就带海山去医院去做个全身CT，先检查了再说。”
“别说是现在没有确诊，还不清楚是什么病症！就是得了癌症又能怎样？癌症发现得早是有得治的，就是砸锅卖铁我们都会给你治！别想着自杀，你要自杀，我们一起陪你！你就是我和你妈的一切！我们绝不放弃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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