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母爱伟大
两人一狗在茅屋里也不知道哭了多久，只知道很久以后，自己肚子饿了，知道又该到了吃晚饭的时间。
食欲真是个不要脸的东西，不管你心情多糟，它总是厚着脸皮准时来到，催你吃饭，不吃就让你饿得难受；人也真是个没有骨气的东西，时间一到就得在食欲的催促下，准时吃起东西来，容不得一顿饭的落下。
海山一度想着，人活着真是麻烦，每天都得不断地吃喝，不断地排泄，来保持身体的平衡。还是神仙快活，神仙不吃不喝也不拉，就能长时间地活着，还有着不受现实拘束的法力，而且神通广大。可这世界上真的有神仙吗？海山不确定，至少他是没有这个运气亲眼所见的。
不过，海山记得父亲曾经告诉海山：他是见过神仙的。在夏天的一个繁星满天的夜晚，父亲见到漆黑的天穹上，突然天门大开，五彩霞光飞出，极为漂亮。而且他还看到很多神仙在天上俯视人间。父亲讲得很真切，海山听得很入迷。自那时起，海山也就不断地抬头看夜晚的星空，他仰望过星空无数次，失望的是他并没有见到过父亲所描述的天门大开，五彩霞光的情景，一次都没有。
海山拿着这个事去质疑父亲，父亲的解释是：只有极端有福的人才能得见这种天门大开的景象。言下之意，海山是没有这种极端福气的。
海山不平，唏嘘不已。可他仔细回想一下，也的确如此啊：海山住了这么长时间茅屋，心灵备受扭曲，这可不是有福之人的表现。虽然自己的父亲也是住了这么长时间的茅屋，但他的自尊心却能丝毫不受影响。他能开开心心地住在这，开开心心地去街上的人去打麻将，还能以海山的优秀的成绩跟街上人去吹嘘，获得别人的羡慕，这种傻里傻气的性格本身就是一种福气。
通过父亲的例子，海山对福又有了一个更深层次的理解：原来有福不是你生活的多么富足，多么地有权有势，而是不管在什么环境下，都能以一颗平常的心去对待，并乐在其中。经济贫穷不代表没福，心态健康地活着，甚至傻里傻气地活着，这本身就是一种福。
妈妈也曾告诉海山‘人活一张嘴’，人活着所有的意义都是在填饱这张嘴。已经初步读过圣贤书的海山，对这种观点是极不赞同的。因为圣贤书里就指出，人活着的意义还有很多很多：正义、公平、国家、爱情等等等等，人活着可不只是为了吃而活着。妈妈听到海山的观点，并没有多做评论，只是朝海山鼓励地笑笑，点了点头，也没有要辩驳的意思。
不过海山最后也不得不承认，追求这些东西还是得建立在吃的基础上，没有吃饱喝足，没有生命的维持和延续，这一切的伟大的追求就毫无意义。而现在她们母子面对的，正是这生活即将失去意义的景象，这个家又将何去何从呢？
锅也没了，碗了也没了，米散落了一地，板凳也坏了，原本好好的生活被父亲这么一折腾，一切似乎都再也难以维持下去，这日子似乎也没法过了。不过，在英子的认知里，男人都是这副得性：愤怒起来也都是六亲不认；更有男人还好色，好色起来也是六亲不认。她早已习惯这世界上的男人的面目，也逐渐麻木了。可她又能怎样？无论怎样，她还有一个孩子，这生活还得继续过下去。
很久以后，母亲默默地站起身来，默默地拿起扫帚和簸箕，默默地收拾起来。争吵也好，打架也好，满地狼藉也好，吵吵闹闹过后，生活总是得继续下去的。
就此离婚吗？没有，她从来没有想过。那个时代的女人离婚对她们来说是大忌，不到最后一步，她们是绝对不会想到这最后的打算。她们还有孩子，她们就算不为男人考虑，不为自己考虑，她们也得为自己的孩子考虑，一旦离婚，最受苦的还是孩子。做为景良十几年女人的英子，顶多只能把离婚当成对他的打击和威胁，却并不能上升到行动。再说，她们那个时代的女人，也见惯了男人打女人的情景，也见多了男人生气时砸东西的情景，所以对于这些丑陋的家暴行径也早已经习以为常、见怪不怪了。
“不管你愿不愿意，只要人还活着一天，就得吃饭，就得继续过下去。受苦也好，幸福也罢，都得活下去。”
这是妈妈最后对海山说的话，海山也深深地记在心里。很快海山也默默地跟母亲一起，收拾起这个残破的家了起来。阿虎见自己也帮不上什么忙，坐在那里还碍手碍脚地，索性也跑到自己的窝里，重新站起了自己的岗位来。
就这样，该收的收，该捡的捡，该扔的扔，该买的买。慢慢地，这个家又魔法地整齐了起来，重新散发出新的生机。整理完后，妈妈又问海山：
“你恨爸爸吗？”
“恨，我当然恨！”海山咬牙切齿，拳头握得紧紧地，“爸爸他不务正业，让你吃了那么多苦，让我们一直住着这个破烂玩意。就这样，他还打人，他简直就是十恶不赫。”
“让你住这个破烂玩意的不还有我么？我也是这个家的家长，你住这破烂东西，我也有责任。”母亲淡淡地回答海山。
“妈妈你不同，你干的那些活，我都看在眼里。你一天累到晚，你又有什么错？而爸爸整天就知道打牌、抽烟，与一帮狐朋友狗友在外面，以做生意的名义出去鬼混，混完了，也没见他带几个钱回来……关键他还打你，他凭什么打你？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他。只要我活着的一天，我这一辈子都会恨他，”海山想到父亲还那么狠地打了母亲，顿时心里的火气更旺了，“从今天开始，我再也不喊他‘爸爸’了，说到做到！”
“胡说！”英子面对海山的关心，她很感激。但听到海山对丈夫的强烈的恨意时，她立马出面制止，“他再怎么不好，始终都是你父亲；他再怎么不好，始终都养育过你。没有他，也就没有现在的你。我不允许你这么说你爸爸，更不允许你这么恨他。要恨，也只有我能恨，而你不能。他对你的养育之恩是你一辈子也报答不完的。”
“我不管，我就要恨他，一辈子恨他！我就要一辈子恨他！我不会再喊他‘爸爸’，永远不会！”海山很果决拒绝母亲的劝导。
“人在活着的时候，都会犯错。我以前也恨过我父亲，也就是你外公，但直到有一天他突然死了的时候，我才发现，那些恨是没有什么意义的。你爸爸今天发火，是‘恨铁不成钢’的缘故，他是关心你的。这几年的年成不好，也让他比较心烦，才有今天的这次爆发。其实，你爸爸心并不坏。”英子讲着自己以前恨自己父亲的经历，也为自己没有能让父亲知道自己已经不恨他，让父亲含恨而终而一直感到悔恨着。
“他最好去死，死了一了百了！”气头上的海山根本听不进母亲的建议，仍就激烈地反抗着。
“啪——”一个响亮的耳光稳稳地落在海山脸上，母亲狠狠地抽了海山一巴掌。
“如果你不听我的，就给我到外面跪着反醒去。”母亲怒了，言语很坚决，“无论怎样都不要恨你父亲，他毕竟养育过你。要恨也不是你来恨，你是他的晚辈；要恨也只是我来恨，我是他的平辈。我能恨，你却不能。”
海山迷糊了，在迷糊和更加地气愤中走到外面的大树下，走到狗窝边，挨着阿虎并肩坐下，眼泪再次流了下来。
他不知道妈妈的意思，可无论他理不理解，他都收到了一条关键的原则性的东西：他不能再恨爸爸了。
刚刚还愤怒至极的母亲，在涉及原则上时，在涉及到孝道时，总是没有丝毫条件可讲。
母爱伟大！这也是中国的孝道为什么一直得以流传的几千年的原因：一方面有着父亲严厉的权威；另一方面还有一个宽容理解、循循善诱的好母亲。
很大程度上来说，海山的家庭之所以能继续维持下去，而不致于分崩离析，全是海山母亲的功劳。母亲的宽容、顺从、吃苦耐劳的优质品质是这个时期全天下的母亲所共有的品质。这对于家庭的稳定，对于孩子的正确世界观的树立都有着巨大的影响，甚至对于整个社会的安定和谐也有着不可估量的作用。
海山坐在茂密的女贞树下，享受着女贞树带来的清凉，脸上火辣辣的疼痛在夏日微风的轻抚下，似乎也减轻了很多。他一直在着磨着母亲的话，虽然他还不能理解，但也做为一个信条慢慢地铭记于心。海山深爱着自己的母亲，也深深地同情着自己的母亲。母亲的话，即使是错的，即使是他不能理解的，他也是极少去违背的。
现在的海山真的弄不明白母亲的话，他忧郁而深沉地望女贞树那些碧绿的叶子，望着它那灰色的枝干，愣愣地发呆。剧烈的思维在脑海做着艰苦的斗争。
恨与不恨？这的确是一个问题！
树顶上一块不起眼的光滑的玻璃片，很快也吸引了海山，这是海山第一次看见这个，海山很想知道那是什么。但是它所在的位置实在太高太高，高到海山已经完全没有要取下来看看的想法。他当然不知道这其实是个摄相头，不过，当时的他根本也不知道摄相头是什么东西。
最后，他认定那根本不是什么玻璃片，而是某种不知名的甲虫的壳所反射的光的效果。如果这个甲虫能飞下来，让他看看这神奇的水晶般的背壳，那就再好不过了，可这终究只是一种设想。
海山一边搂着阿虎，一边望着那个奇怪的东西。阿虎也很乖，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任由海山抱着她，轻轻抚摸着她。阿虎的体重比现在的海山还要重，毛绒绒又厚实的感觉让海山觉得很踏实。
就这样，海山含着眼泪好奇而空洞地盯着着那玻璃片一动不动，自己则再次思考起刚才所发生的一切，思考起母亲的深奥难懂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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