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三上茅山之二上
第二天，天刚亮，罗英发现自己躺在床上。青枝师兄正坐在旁边，紧紧的盯着自己。
“师兄，哎呀，我睡着了，师父呢？我什么时候下的山呀？”
青枝道士道：“知恩呀，你把师父害苦了，你的法坛未能通过，师父现在受伤躺着呢。”
“啊，我要去看看。”
“不用去了，师父叫你好好休息好，今晚继续。”青枝道士说着，给罗英盛来一碗粥。
罗英喝着粥，不知不觉的流下了泪水。
青枝道：“师弟，你怎么了？”
罗英道：“原来修道是这么辛苦，以前整天看着师叔他们下棋，我还以为我们云里观一点都不像是修道的，整天无所事事的混日子呢。师父他老人家……，他老人家……”罗英忍不住抽泣起来。
青枝道士安慰罗英道：“不要难过了，师父不会有事的，你要真觉得对不起师父，那就在今晚度过法坛吧！”青枝道士说完又自言自语的说道：“哎！修道哪会是很轻松的事。”
“师兄，你们度第一道法坛的时候，也很辛苦吧。”
“当然辛苦，不过只要你度过了也就没事了。还有呀师叔他们下的棋是什么你知道吗？”
罗英摇摇头。
“那是神仙棋，是赤脚真人留下来的一种棋谱。云里观的每一代道士都下过那棋，只可惜……”
“可惜什么？”
“只可惜，两百年来，没有一个人能解开神仙棋。”
“有这么神奇？”
“呵呵，等你度过了第一道法坛，师父一定也会让你下的。我呀我下了几次就不想下了，反正也解不开。”
又是到了夜晚，罗英老早就等在三清殿，盘腿坐下，默默念着净心神咒。可是心里却在想：希望今晚师父早点过来，早点上山，不然等天亮了都上不了山，那就真是让师父劳心了。
不料还是和昨晚一样，玄阳师父不慌不忙的，直到快到亥时才来到三清殿。
“知恩，你已经上过了一次茅山，今晚应该没那么紧张了吧。”
“师父，昨夜辛苦你老人家了，今晚弟子不紧张了。”
“那好，那今晚就不用喝符水了。你先休息一下，为师去准备准备就回来。”玄阳师父说着就给三清尊像上了三炷香，然后转身离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阵钟声又响起。罗英抬头一看，见三清殿里灯火迷茫。静得有些可怕，只有那一阵钟声还在心里回荡，就像那钟锤敲打着心里。
“知恩，怎么样了。”
玄阳师父的声音把罗英吓了一跳，罗英扭头一看，只见玄阳师父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坐到了自己的旁边。
“师父，你啥时候来的？”
“为师已经过来多时了。咱们走吧！”玄阳师父说着就起身走出三清殿。
和昨夜一样，又是穿过密密麻麻的荆刺林后，又到了那座山，大山之上的大山底下。
“知恩呀，记住了，不许使用轻功，要一步一个脚印。”
“弟子记住了。”
“好，走吧。”玄阳师父说着就开始往山上爬去，但是今晚玄阳师父的脚步很慢。
罗英想着昨夜已经把师父折磨得差不多了，眼看今晚师父已经走不动了，真是惭愧呀。想着想着，罗英跑上前去说道：“师父，让弟子背你上山吧。”
玄阳师父看着罗英，说道：“还是为师自己走吧，可不能耽误了你的脚程。”
“师父，”罗英跪在了玄阳师父的前面，恳求道：“弟子今晚一定要上到山顶，就让弟子背上师父你老人家上山。”
“好吧。”
罗英背起玄阳师父，一步一步的往山上走去，什么狼，什么马蜂，什么鬼，都一直没有出现。
时间也不知过去了多久，罗英已经是汗水淋漓。
玄阳师父道：“知恩，走不动的话，就放为师下来自己走。”
罗英道：“走得动。”
“哎，你才十一岁，为师这么重，你就这样背着为师走，那要什么时候才能上到山顶呀。”
“师父别担心，一定能走到的。”
又是走了好半天，玄阳师父道：“知恩，你抬头看看天。”
罗英抬头看着天空，一片洁净的星空，也没啥好看的，都看多了。道：“师父，天空有什么呀，弟子从小就看多了。不好看。”
“哈哈哈，你再看看。”
罗英又抬头看着天空，也没发现一个神仙，也没发现两个月亮，连一个月亮都没有。道：“师父，弟子愚笨，真的看不出什么异样，还是和以前一样的星空。”
“哈哈哈哈哈。”玄阳师父一阵粗狂的大笑。那笑声好让人惧怕，就好像眼前的玄阳师父已经不是他本人。
罗英停住了脚步，胆怯的问道：“师父为何狂笑？”
玄阳师父嗖的一下从罗英的背上滑下来，转身走到罗英的前面，指着天空说道：“知恩，看，斗转星移。”
罗英抬头看着玄阳师父所指的位置，那北斗七星的斗柄已经移到了另一个方向。道：“这有啥奇怪的，那斗柄不是一整晚都在慢慢移动吗？”
“斗转星移，看不见它移动，但它却在移动。知恩，这就像你走路一样，虽然很慢，但只要你走着，离目标就越近。”
罗英道：“这个弟子懂得。”罗英回答的同时，心里想着，就一个普通的道理，谁都明白。
“知恩，坐下来歇息一下吧。你昨晚被狼咬的伤口疼不疼？”
“刚出来的时候还很疼的，走着走着就好像是忘了。现在被师父一提起，又开始感觉疼了。”
“哈哈，正常，专注使人忘记疼痛。知恩，先坐下来歇息一下吧。”
罗英应声坐下，这才发现已经到了山顶，急忙高兴的说道：“原来咱们已经到山顶了呀，师父。”
“哈哈哈，”玄阳师父笑着，道：“只要敢攀登，什么高山都如履平地。记住了吗？”
“弟子谨记师父的话，一定要克服重重阻拦，修成大道。”
“知恩，你回头看看云里观在哪？”
罗英回头一看，哪还能看见什么云里观，只能看见那些还没睡觉的人家，隐隐灯火，闪烁着生命。道：“弟子已经看不见云里观。恐怕是被山峰挡住了吧。”
“那你回头看看后面还有人吗？”玄阳师父说完话后显得有些异样的紧张。
罗英心想，怎么还是这句话，这句话到底有什么隐喻，想了半天，还是想不出来玄阳师父的这句话到底有什么隐喻，只得随意的回头看望一下。视线里，一样还是那些闪烁着生命的灯火，罗英想到，那灯火应该也是人，没人哪来的灯火呢？道：“师父，弟子眼睛看不见人，但是心里看见了人。”
罗英以为这样回答应该没错，没想到玄阳师父像是愤怒到极点一样，嗖的一下站起身来，道：“知恩，走。”
“哦，师父，让弟子背着你走吧。哎呀，终于可以回去了。”罗英显得有些高兴，又忘记了疼痛。
“知恩，法坛未度，不是回观，是继续走。”
“还要走呀？”
“还没完呢，大道的路上，这才走了多远。走。”玄阳师父说着就往山的另一边走下山去。
罗英心想，下山呀，下山好。便跟随着玄阳师父走在后面。
“入道三道山，，斗转星移，轮回不完，前方渺渺无去路，知恩道士度不度？”玄阳师父的语气更加悲伤得抖颤，几乎抖颤得接近了唱腔。
无去路，这是什么路呀。罗英不防玄阳师父会突然问上这一句，来不及想无去路是什么意思，只听见后面一句度不度，随口就回答：“度。”
“走。”玄阳师父果断的说一声后，就往前面走去。可前面已经是一个悬崖。
“师父小心呀，前面是悬崖。”罗英急忙上前拉住玄阳师父。
不料玄阳师父说道：“知恩，你既然要入道，有可能大道修不成，却沦落到了无尽轮回的漩涡。那不是万丈深渊，而是无尽头的深渊，无尽头的轮回。但你既然选择上，你既然不怕那无尽轮回的漩涡，你还怕什么？走。”说着就挣开罗英的手，往那陡峭无路的悬崖走去。
罗英又上前拉住了玄阳师父，道：“师父，难道修道就真要如此？难道为了度过弟子的这道法坛，你就真要走过这悬崖，如真是这样，那弟子不修也罢，师父如真往这悬崖走去，那弟子以后就不再有师父了。”
要知道前面那悬崖压根就是一条无路的陡壁，要走过去就只有一条，那就是跳下去，可是跳下去以后不死也得残废。这让罗英怎么忍心让玄阳师父跳下去，只能放弃不度这个法坛。
“知恩，你可以不度这个法坛，可以放弃修道。但为师不能呀，为师既然带你走到了这个地步，只能往前了。法令已经叫了，不能回头。”玄阳师父说着就要纵身跳下去。
罗英一把抱住玄阳师父，跪到了玄阳师父的面前，哭着道：“师父，为什么呀，为什么你不能回头？我们不度这个法坛了好不好，弟子怕师父这一去，这一去……”
“知恩，这是为师的责任，为师既然带你度坛，就要完成自己的责任，至于你，你可以回头。”玄阳师父说话的语气已经是告别生死般的语气了。
“师父，弟子问你一句。”
“说。”
“那些师叔和你度法坛的时候，太师父是不是也跳下了这个悬崖。”
玄阳师父摇摇头，道：“知恩，这是你的法坛，路是你自己走的，你管别人的法坛是个什么样，每个人的路都不一样，但都是他们自己选择的，你选择了入道，为师选择了带你度过法坛，这就是路。”
“那青枝师兄呢？青枝师兄度法坛的时候，师父你是不是也跳下这悬崖。”
“知恩，”玄阳师父大喝一声，厉声道：“为师说了，这是你的法坛，别人的法坛与你无关，也不会一样，你还要为师怎么说明白，难道你要为师违背道义，陷入轮回的漩涡吗。”玄阳师父说话间，已经吆喝得连口水都喷出来了。
“好吧，弟子不问了，但弟子也放弃修道了，弟子不是怕死，但弟子不忍心看着师父跳下去。”罗英说着就伤心的哭起来。
“为师说了，你度不度是你的事，你可以回头，但为师不能回头。”
“那就是说，不管弟子放不放弃，师父你老人家都要跳下这个悬崖。”
“不错。”
罗英擦干眼泪，果断的说道：“既然是这样，与其师父一个人走，不如弟子也跟着去，落到九泉，也好有个人照顾师父。”
“好，走。”玄阳师父说着就绕开罗英往悬崖跑去。
“师父……”罗英紧跟其后，双双跳下了悬崖。
罗英被一棵大树的树枝挡了一下，又掉到了地上。掉到地上后，赶紧叫道：“师父，师父。”
只见玄阳师父慢慢的从一旁爬过来，看得出一条腿已经摔断。“知恩，知恩。”
“师父，”罗英赶紧去扶起玄阳师父，道：“师父，都是弟子把你害成这样。呜呜……”
“知恩，把为师扶到那边。”
罗英把玄阳师父扶到了另一边坐下后，替玄阳师父看看腿伤。
“知恩，你看看，这苍茫大地，有平路，也有险崖。为什么你要选择走险崖？”
罗英哭着道：“师父，走，弟子背你回观？”
“呵呵，”玄阳师父冷笑一声，道：“观？观在哪里，你还能找到我们的道观吗？”
罗英四周看看，道：“找不到也要找。”
“知恩，你知道这是哪吗？你知道咱们怎么回去吗？你快四周看看有没有人吧。”
罗英四周看看，什么都没有，只有漆黑的一片，刚想说哪来的人，不料一回头突然看见有火光闪烁。高兴得叫道：“师父，弟子看见了那边有人家户。”
罗英以为玄阳师父会高兴，不料玄阳师父诶的一声，猛拍一下大腿，道：“知恩呀，那哪是人家户，那是火烧山呀。”
罗英再一细看，果然不是住家户，而是火烧山的样子，而且那火好像是越烧越猛，看样子不过一个时辰，这地方便会成为一片火海。
“师父，既然有火烧山，就一定是有人纵火，待弟子看看，是不是附近有人家户。”
“好吧，你去看看吧。”
罗英四处转悠看了半天，哪来的人家户呀，不过倒是找到了一个小湖。只见湖水在星空下清澈如镜，这下好了，那火烧过来也不会有事了。赶紧叫道：“师父，师父，这边有湖水。”
罗英把玄阳师父背到湖边，用树叶给玄阳师父打来一点水。
玄阳师父一把将罗英的水打掉，皱着眉头，道：“这明湖它不是湖，这水怎么能喝呢？”
罗英不解玄阳师父的话，心想师父不会是被摔傻了吧。道：“师父，这就是湖水呀，先喝一口吧。”说着就又去摘树叶。
“知恩，”玄阳师父厉声说道：“为师都说了，这不是湖水。你怎么还想取水呀。”
罗英回头道：“师父，那这不是水，这是什么？”
“这是咱师徒两的一面镜子，你怎么能把咱们的镜子喝下肚子里，人不能没有镜子，有了镜子才能监视着自己。”
罗英心想，师父呀，这个时候你就不要讲什么大道理了，还是先保命吧。懒得听玄阳师父的，只顾摘下一张树叶，又去盛水。
水盛到玄阳师父的面前，玄阳师父道：“为师说了这是镜子，不能喝，你要喝你自己喝。”
“师父还没喝，弟子怎敢先顾自己。”
“哎！”玄阳师父叹了一口气，道：“知恩，在你之前，为师只收过一个弟子，便是你的青枝师兄，青枝度坛时并没有走到这个地步。”
“都是弟子不好，让师父你受苦了。等下那山火烧过来，我就把师父背到湖水里面，等天亮后，咱们再找路回观。”
玄阳师父冷笑一声，道：“路，哪来的路，知恩，难道你还不明白，你的法坛已经度到了无路的境界？”
“那总会有路呀，不是都说船到桥头自然直嘛，这世间哪会有无路的地方。”
“有路，便是前面这一面镜子，难道你要进入镜子，成为一个虚无的人吗？那火就快烧到这个地方了，为师宁可被火烧死，也不会跑到这镜子里面成为一个虚无的人。”
“哎呀，师父，都到这个地步了，你怎么还那么固执呀，弟子懂得你说的那些大道理，但是咱师徒还得先保命呀。虚无也好，真实也好，没命还怎么修道呀。”
“知恩，为师告诉你，咱师徒两只能等待着被火烧过来，要是大难不死的话，法坛可度，要是死了也就是天意，你要是敢把为师背下那一面镜子，那为师不打死你才怪。”
师徒两就这样耗着，直到大火烧过来，两人都还在争论。
罗英管不了那么多了，背着玄阳师父就走进了那片湖水，哪知湖水里面是淤泥，师徒两都陷入了淤泥里面，慢慢的往下沉，爬又爬不上来。
罗英大喊：“救命了，救命了。”
“知恩，别大喊大叫的了，这地方哪来的人。这是咱师徒两的命，为师早就告诉过你，这不是湖水，这是一面镜子，你偏要把为师背进来。”
罗英越是伸手去抓玄阳师父，两人越是下沉。眼看水面就要淹住玄阳师父。最后一刻，玄阳师父说道：“知恩，法坛未过，法坛未过呀。”说完后人已经被水淹没。
罗英也是听完玄阳师父的话后，也被湖水淹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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