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虚真
那一拨人马直奔到镇上，便问去百户王全贵的府邸。
王全贵不知所然，但听家丁来报，说其中有把统军职者。把统比百户高一等级，王全贵不敢怠慢，赶紧出门相迎。
王全贵一出门，却见是一个道士打扮的人领头。
那道士五十岁左右，双眉如刀，两眼更是如刀光，仿佛视一切就如朽木。一张弓形嘴，正是倒置在鹦哥鼻下。三寸胡须还尚未白，唯一能看出他年纪的便是那额头深纹，似乎深得藏着很多东西。
道士还未下马，见王全贵出来，便将一支拂尘插在马鞍上，问道：“请问这小镇可是施主你管辖？”
王全贵答：“在下小小百户，不知各位是……？”
“贫道乃武当山虚真道人。三年前有一对母子上山求道未果，贫道多方打听，方知那一对母子便是居住在此镇。”
一听是武当山的道士，王全贵赶紧送上笑脸，要知武当山可是朝廷撑腰的地方，大明历代皇上都对武当山有修建，小小一个百户，当然得罪不起。赶紧回话：“这个王某实在不知，不知道长为何要寻那一对母子？”
其中一位把统回道：“这就不是你该问的了。”
王全贵看着那把统，道：“把统大人说的是，卑职也只是随便问问。不知几位把统怎么和这位道长走到了一起？”
“放肆，你不知道虚真道长乃是钦天监正官吗。我等是虚真道长的护卫。你快回忆一下，看看三年前你这镇上有无人出过远门。”
王全贵想了一下，道：“还真是有一对母子出去过，不过他们可不是去武当山，而是去寻他丈夫，他丈夫参军了。”
虚真道人眼神一动，道：“你跟着她们去的吗？”
“回大人，下官没有去。”王全贵听说虚真道人是钦天监正，就改了称呼。
虚真道人道：“既然没去，你怎么知道她们母子就不是骗你的呢。”
王全贵想了一下，莫非就是苏庆霜母子两去了武当山？便对虚真道人道：“也不知是不是道长所说的那二人，不如去看看便知。”
“有劳百户大人领路。”
王翰跑出来道：“爹，他们是谁呀？你们去哪，我也要去。”
王全贵赶紧向虚真道人陪笑道：“这是犬子王翰，不懂礼数，冒犯了各位大人，还望见谅。”
虚真道人：“童言无讳，百户大人自便。”
一行人就直奔苏庆霜家里来。
苏庆霜母子送别鹤正寿老人后，闷闷不乐的回到家里。刚坐下没多久，便听见门外马蹄声。
“就是这里了。”王全贵道。
听见是王全贵的声音，苏庆霜开门出来看看，只见一行官兵，还以为是罗债有了消息，再一看，诶，那不是武当山的那个虚真道人吗，他来干嘛？
虚真道人看见苏庆霜后，下马拱手，道：“施主可否记得贫道？”
苏庆霜记得当初在武当山，虚缘道人要对罗英下手，就是这个虚真道人及时出手阻止，所以对这个虚真道人也没什么不太好的印象。直接回道：“当然记得，武当虚真道长，不知道长为何突然来此。他们这是？”苏庆霜说着看了一眼周围的官兵。
虚真道人奥了一声，道：“贫道不才，被皇上委以钦天监正官。”
苏庆霜不懂什么钦天监正官，不过一听说是皇上委任的，肯定名堂不小。
刚好罗英也走出来，听到虚真道人的话后，便说道：“修道之人入官，其品已不正。”
虚真道人看见罗英后，眼神一闪，似是有些暗喜。道：“几年不见，这小孩已长大不少啊。贫道自知修行之人不便入官，无奈武当山历代以来享有皇恩，皇上这一降旨，贫道也是不好托辞。”虚真道人说话间虽不露表情，实则已被罗英这句话震撼不小。
苏庆霜道：“道长说的也是。”
虚真道人道：“当日两位上我武当求道，无奈掌门师兄不纳，这几年来，贫道一直觉得有愧于心，大道之门当为众生而开，经过多翻打探，才寻得两位，贫道今日前来就是想弥补过失。”
苏庆霜道：“莫非道长想收我家罗英为徒？”
虚真道人道：“正是如此。”
虚真道人此话一出，在场人无不闻之惊讶。堂堂武当虚真道长，居然不远千里来收一个徒弟。
苏庆霜想着，虚真道长这种在修行界里有其一无其二的大德道士，能做罗英的师父，甚是难得。加上这虚真道长现在又是皇上钦赐的官员，罗英能跟着他，一定是前途无量。
一旁的王翰斜视着罗英，心里在想，这小子有什么本事，还能让这么一位人物前来求他为徒。我王翰可比他强几百倍。
众人没有料到的是，罗英却不答应。只见罗英两手一拱，道：“劳烦前辈不远千里而来，不过晚辈已去过一次武当，求道未果。这也可能是冥冥中注定晚辈与武当无缘。”
苏庆霜没想到罗英会想都没想一下，就抢在自己的前面果断的拒绝。便是轻轻叫了一声：“罗英？”
罗英道：“娘难道忘记了老爷爷的话？”
虚真道人也没想到罗英会拒绝，他以为平自己武当二号人物的身份，加上又是钦天监正官，罗英肯定是高兴还来不及。没想对方居然回拒得如此轻松爽朗。但虚真道人仍是神情淡定的走到罗英身边。道：“不仅是人长高了，就连悟性也长出不少。”说着就伸手按在罗英的头上。
谁都不知道虚真道人这一按乃是暗藏玄机，他的掌心刚好就在罗英的百会穴上。只见他眉头一锁，惊呼一声：“这小孩的杀气怎么全消了？”那表情像是失望至极。
虚真道人无意的这一声惊呼，倒是宁苏庆霜感到意外，心想，怎么虚真道人好像很在乎罗英的杀气一样，更是对罗英没有了杀气感到很失望似的。苏庆霜一下子也搞不清楚虚真道人为何如此，但还是实话说道：“我家罗英吉人天相，有缘碰见一位神仙，神仙把他的杀气给封住了。”
虚真道人心想，封住杀气就得阻死经脉，而眼前这个小孩的气色一点都不像是经脉被阻断的人。实在是想不通，又一次伸手按在罗英的头上。又是一惊，怎么这孩子的彭琚虫只有两条？难道他真碰见过神仙？
没等虚真道人想明白，罗英便走开两步，道：“前辈的法术真是高深，就这么用手在晚辈的头上一按，就什么都知道。”罗英此话是话中有话，表面是一句简单的童言，实则是试探虚真道人。你虚真道人怀的什么心？要如此假装抚摸别人的头，实则是去试探别人的杀气。
虚真道人越发觉得这个罗英太是聪明，用语言暗讽自己，却不让旁人听出来，更是让自己难以把话圆说过去。
此时，虚真道人正盯着罗英看，忽然，他紧锁的眉头一开，自语：“原来如此。”
大家都不知道虚真道人说的‘原来如此’是什么意思。只见虚真道人伸出两手，左手食指竖立，右手四指扣住左手竖立的食指后，又把右手拇指掐在食指骨节上。
众人只知道虚真道人是在扣手印施法，但都不知道是什么法。只有罗英一眼就认出来这是智拳印，智拳印属于破咒印，这老道士想干嘛？
原来虚真道人见罗英的印堂有异样，仔细一看，原来是有一道手印在里面。当即就想着，莫非是这道手印封住了那七杀之气？谁会有这么大的法力用手印封七杀之气？不管他，先把那道手印破开看看，于是便使出智拳印。
虚真道人扣好手印后，便开始提气运法力，没想到的是那智拳印刚到罗英的印堂，就被一双无形的手用天魁印给打回来。虚真道人急忙撒开智拳印，换成了外缚印又攻过去，不料那双无形手又以天威印还击。接着又换日轮印，无形手便用天佑印。几个回合下来，无论虚真道人换什么手印，罗英印堂里面的那双无形手都能轻易给顶回来，而且那手印之快简直是虚真道人难以置信的。
“怎么可能？谁能有这么大的法力。”虚真道人低语一声。
直到这会儿，苏庆霜算是看出来了，这个虚真道人好像是想解封罗英印堂上的仙符。罗英更是看了出来，不冷不热的说道：“前辈真是法力高深呀，顷刻间就使用了智拳、外缚、日轮、狮子、不动明王，这么多手印。只是这些手印好像不是武当山的吧。”罗英说话间心里却暗自嘲讽：哼，想破我老爷爷的仙符，不自量力。
虚真道人大惊，他大惊的不仅仅是罗英印堂里面的那道手印为何有如此大的法力，同时也大惊罗英为何知道这么多手印。大惊之余，还是镇定道：“真是福气呀，小施主能遇见高人指点，真是难得呀。”
苏庆霜明白过来后，也是不冷不热的说道：“既然我家罗英觉得与武当山无缘，那就请道长早些回去吧，道长不是还有皇命在身嘛。”
虚真道人怔了一下，道：“也好吧，那贫道也只好回京了。”
王全贵之子王翰走到罗英身边，道：“不识好歹的东西。”
罗英懒得理这个王翰，要是换做以前，杀气未被封住的时候，怕是一拳就打出去了。但是现在的罗英没有脾气，更没有杀气。
王全贵听说这虚真道人还是钦天监正官，早就想找机会巴结。见虚真道人收徒未成，便上前假意给虚真道人拿住马绳，趁机说道：“大人做了钦天监正官，昼察气象，夜观天文，也是劳累不少。”
虚真道人道：“为了皇室，为了天下百姓，贫道劳而有悦。”
王全贵见话头接上后，又继续说道：“若是大人想招一位入室弟子使唤，犬子王翰也算是有些悟性，就不知大人……？”说到这里，王全贵故意留下半句话。
虚真道人哼了一声，道：“百户大人看贫道像是使唤人的那种官宦吗？”
“不不不，大人误会下官的意思了。”
“告辞了，百户大人。”虚真道人作了一拱，就要上马。
罗英想趁机杀一下王翰的锐气，呼的一腾身，从王翰的头顶跳过去，落到虚真道人的马前，道：“前辈慢行，请前辈上马，一路保重。”
在场人无不是大吃一惊，没想到眼前这个不足十岁的小子居然有这么好的轻功。
虚真道人锁紧眉头，看着罗英，半晌后才点点头，道：“能否告诉贫道是谁传你这般身手？”
罗英呵呵一笑，道：“晚辈不敢欺瞒前辈，真的就是一位神仙。”
苏庆霜不喜欢罗英显摆，叫了一声：“英儿。”是想把罗英唤回去。
场中最最惊讶的应该是王翰，他心里想着这个一直被自己欺负的罗英，居然也有这么两下子。要是自己也能碰到一位好师父传教，必然比这个罗英更加厉害。可眼前的这个虚真道人很明显不想收自己为徒。王翰越想越是觉得高人难得，既然眼前有一位，就应该抓住机会。
虚真道人惊讶之色还没下去，突然，王翰跑上前来，扑通一下跪在马前，道：“如老神仙肯收我为徒，我王翰做牛做马，一生孝敬老神仙。”
还没人称呼过虚真道人老神仙，王翰这一声老神仙还真把虚真道人叫得有些心悦，只看他那紧锁的眉头已经变成舒展，便已知道其内心。
但王翰哪里知道虚真道人收罗英那是另有目的，这王翰不知其中缘故，还以为虚真道人就是为收徒而来。不过这也不是王翰笨，包括其他人也都不知道虚真道人打的是什么算盘。
既然虚真道人的真实目的不在收徒，那么即使王翰的一声老神仙把他喊得眉开眼笑，恐怕也不会因此结上一场师徒缘。不过虚真道人还是伸手把王翰扶起来，抚摸着王翰的头，道：“难得你也有这般悟性想从道，不过眼下朝廷正是用人之际，好好念书，将来不负这般志气。”真是好得不能再好的一句推辞。
没想到的是，虚真道人把手缩回去后，突然又放回到王翰的头上。而这次放回去的手已经不是抚摸，而是静静的不动。
王全贵看在眼里，心里暗喜，莫非虚真道人有意收自己的儿子为徒了？
只见虚真道人慢慢的把头转向一边，脸上露出一丝怪异的笑意，嘴却轻轻的吐出两个字：“贪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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