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二章 有文采，嘲讽起来都很上档次
绝云间。
由元素力乱流引发的黑云从璃月港飘来，呜咽低沉犹如洪水猛兽，将星穹罗布的仙境逐渐侵蚀。
失去众仙的庇护，号称‘绝云’之地，常年缭绕的白云终究被黑色掩埋，雷鸣狂风交错，毫无生气的墨灰染指在星空。
然而，有一处地界的夜穹依然静谧，威仪的仙力如同岩脊般定在此间，黑云与狂风不敢僭越。
这处被称为绝云间最美的山脉，杨柳湖泊处处彰显着生机，枫树写意，与刚刚绽开的金桂相得益彰，金与红萦绕着山涧起舞，堪称天上人间。
莲叶浮萍包裹的小岛上，一位龙姿凤目的男子独坐石凳。
石桌上盛着醇香的桂花酿，男子举杯邀月身姿茕茕，在树荫的模糊下，仿佛有三个人的影子。
馥郁的酒香入喉，顿觉神清气爽，加之絮絮飘飞的桂花香充斥着鼻翼，让人如坠云端。
此人正是从璃月港赶来的钟离，按照和易雨的契约，他会在这里静静等待，直到佳人的莅临。
钟离饮酒与品茶一样，向来很有节制，但不知何等原因，他自己都不知道浮了几大白，掺了几杯醉。
许是等待友人的紧张？又或者是暌违千年的味道？
他不清楚，就算是接近全知全能的岩之魔神，也有无法解答的困惑。
酒意正浓，钟离的眼光却清澈如水，趁着姣好夜色与孤月，手指缓缓在膝盖上敲打着节奏，优美的旋律化作轻哼声缭绕山水。
填词清晰地浮现在脑海中，过目不忘对于常人是奢求，对他来说是苦恼。
“落日长亭翠湖，七神会晤，杜康出酿垆。”
“花去古国倾覆，神陨其五，异人由此出。”
“有道穷兵黩武，千界在手，浩然长路。”
“意在九州苍生，天下得护。”
“流云清风过处，征战无数，却难解尘土。”
“水载桂花沉浮，举杯四顾，孑然形影孤。”
“无心梨园一出，怡然听书，闲庭信步。”
“请君毋忧红尘，千岩永固。”
这段旋律自他饮酒期间不知哼了多少遍，仿佛淳郁的红酒，愈品愈有趣。
曲调的确不错，铿锵隽永激昂人心，放在戏曲中也是能登大雅之堂的作品。
但钟离作为戏曲资深爱好者，阅历何等丰富，惊天地泣鬼神的神作见过不少，很难得执著于同一首曲子。
他真正喜欢的，是这首曲子的填词，尤其是高潮部分。
一首曲子想要震撼人心很难，想打开心扉更难，毕竟它不同于小说，局限性太多。
而易雨的这首曲子，恰好打开了钟离的心扉，透过文字与旋律，两人隔空交流着，如同多年来的知己。
前半段高潮叙事扬志暂且不谈，主要还是后半截，每当钟离哼过这几句歌词，心里总是莫名波澜。
流云清风过处，征战无数，却难解尘土——
既是开头，也是点睛之笔，‘流云清风’与‘尘土’暗指自己的两位友人，更有‘难解’二字，暗讽他的做法。
是啊，他作为君临天下的武神，征战无数未尝一负，得到了凡人想要的一切，却终究解不开自己的心结。
尘神归终不加掩饰的心意，钟离当然明了，但作为心怀天下的帝君，他不知道该如何对待这份情感。
他并不反感归终，甚至在万千红颜里，那道金色倩影也是极少数让他青睐的人，但他始终想不明白——
同为魔神，同样承载着苍生与国家的重量，为何还能如此多情？
对自己来说，抵御磨损已是相当艰难的事，他根本无暇考虑儿女私情。
和归终的心意相比，浮舍、伐难、弥怒三人间的爱恨纠葛，似乎都变得不那么荒谬。
作为护法而杀生的夜叉，往往不需要顾虑任何事情，单纯的杀戮就能令他们满足。
有敌人挡路，杀过去便好；身陷囹圄，杀过去便好；守护同伴，杀过去便好。
夜叉众的情感简单而纯粹，就像长满尖刺的蔷薇，连拥抱对方的权力都没有，爱更是少的可怜。
正因如此钟离才深受感动，看着后知后觉的浮舍，就好像另一个自己。
于是他破例饶恕了浮舍，花费大量心思将七殇铃和项链做成钓竿。
并非真的要惩罚，而是希望后者有天能幡然醒悟，不要落得自己这般下场。
让钟离欣慰的是，那股熟悉的力量已经踏入璃月，说明浮舍终究大彻大悟，虽然迟了点，却也不算太晚。
见证了别人的美好，虽然让他感到略微心安，可自己的心事呢？
钟离曾问过易雨，在珍视之人和苍生之间选择一方，其实又何尝不是在审问自己的内心？
很显然，他最终的选择是苍生，即使过了千年，也依旧如此。
易雨那首曲子的填词耍了个小心思，将高潮部分首字连起来，即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八字。
钟离缓缓放下酒杯，只觉一缕酸涩从嘴角慢溯到舌根，久久难以释怀。
说得真好啊…自己就像那无情流水，无法承载落花的重量，因为山势倾斜，即使想停下来驻足片刻，却也身不由己。
而他最终承受的代价，正如尾曲的第二句——水载桂花沉浮，举杯四顾，孑然形影孤。
看着杯中倒映的脸庞，钟离苦笑一声，不正是描绘的现在这副场面么？
就像他一开始评价的那样，易雨果真是个妙人，总能创造一些奇迹，甚至预测某些秘辛。
正因如此，他才能得到璃月众人的信任，才能让他暂时放下和冰神的契约，来到这奥藏山观望。
钟离不知道的是，那首歌的填词只是根据易雨当时的心境生成的，真正的作词者，其实是系统。
钟离再度举杯，想要一饮而尽。
突然间，他的手臂狠狠颤抖了一下，石杯滑落，酒水浸湿衣袍，可他浑然不觉。
大脑宕机一般发出嗡鸣声，钟离霍然起身，紧紧盯着南方升起的星辰。
即使隔着万里，即使灰飞烟灭，他仍然一眼认了出来。
黯然，沉默，垂眸，他在原地站了很久很久，却没法像对待其他仙人那样，将左手放于胸前表示哀悼。
他做不到。
淅淅沥沥的水滴打在脸颊上，先是斜风细雨，随后是大雨倾盆，将他的黑发和长鞭浸湿。
控制一方的天气，对岩神来说如探囊耳，但现在他连这份力量也维持不了。
金桂等了整整一年才绽放，美得凄零仙落。
可惜现在不是开花的天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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