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三章 你说她不听话吧，好像又很乖？

　　古街巷口，已是一副门可罗雀的惨败景象，衣物、霄灯甚至贵重的珠宝随处可见，被高空上的漩涡不断卷起、湮灭。
　　暗蓝色的陀螺遮住星空，仿佛随时都会降下，巨大的压迫感让人无法呼吸，俨然一副末世终焉的绘卷。
　　有一道白色长袍的身影在青石街道上踽踽独行，丝毫没有受到头顶上空吸力的影响，身形单薄消瘦，却给人一种山岳般的既视感。
　　帽檐下一双金色的龙目若隐若现，若有人在旁，会发现其中背负着那么多的沧桑与慨然，横跨千年的情感如同潮水般泛滥。
　　上一回人们遭此大厄，还是在归离集的时候吧？白袍人眼中掠过一丝哀怜。
　　追忆流转，善良的神祗惨死战场，加之天灾泛滥，岩之神被迫带着遗民朝着南下迁徙，以神力改变地形，打造出璃月港的雏貌。
　　为了不让悲剧再度发生，那位岩王帝君和众仙立下契约，护佑璃月整整三千七百余年。
　　璃月是七国中与神同行最久的国家，从此民情鼎盛，土地丰饶，铸就一座提瓦特最大的商贸之都。
　　以那位岩神命名的货币统一度量衡，车同轨，书同文，行同伦，大陆上所有生灵对这座国家趋之若鹜。
　　然而，仙人时代的落幕，加之天理释放的磨损，令仙人们逐渐淡出人类的视线，连那位岩神也萌生了退台的想法。
　　祂因此做出抉择，亲手策划一场自导自演的“请仙典仪”，并和那位失去仁爱的冰神签订‘终结一切契约的契约’，从此萧然离场。
　　这位睥睨天下的武神没有料到，在众仙庇护下的璃月，成长始终是缓慢的。
　　三千年的时光或许让这个国家变得能够独当一面，可在面对远古魔神之时，依旧没有多少抗衡的资格。
　　白袍人徐徐前行着，祂在思考，内容正是此行的目的——
　　即使身为魔神，也能像奥赛尔那样不罔不顾，沉浸在杀戮之中，可作为一国之主，每步棋都必须走得谨慎细微。
　　因为祂已再不是一个人，祂背负着整个国家的子民；祂可以不敬天，却担心子民受到天罚。
　　这种束手束脚的感觉没有给祂带来半分苦恼，从和那个少女建立第一份契约开始，这位武神彻底懂得了心怀天下的责任。
　　祂完全可以在漩涡魔神复活之时就将其镇压甚至灭杀，可一旦那样做就意味着背离了最终的契约。
　　冰神怪罪举足轻重，祂真正担心的是出手后对命运轨迹带来的影响，天理操纵的丝线被搅乱，甚至会影响整个璃月。
　　祖龙，可窥一国之气运，祂隐隐看到过星辰的轨迹，那副霍乱的景象，就连祂都感到触目惊心，这才是一直踌躇不定的缘由。
　　白袍人感到脚上传来莫名的疲惫，终于停下步伐，微微抬手，凝出一颗岩锁方块的雏形。
　　“如果是你的话，该怎么做呢…”
　　祂的话语声喃喃，像是在问天，又像是在拷问自己的内心。
　　忽然，一道哭泣的嘤咛声萦绕耳畔，祂几乎是下意识地迈出脚步，身形出现在百里之外。
　　白袍人蓦然抬眸，一缕讶异闪过宝石般的金瞳，这里处在漩涡最中心的位置，许多地面上的物体被吸力强行扯入高空，甚至有一个扎着麻花辫的小女孩。
　　她用羸弱的小手死死抓住二楼高的晾衣绳，低低地啜泣着，小手已经磨出了血印，终于耗尽了气力，在漩涡的吸力倒飞起来！
　　白袍人脚掌点地，半个呼吸间完成了两次位移，稳稳地落在地面上，臂弯里抱着失魂落魄的小女孩。
　　“没事了。”白袍人帽檐下的嘴角勾起温和的笑意。
　　小女孩紧紧攥着眼前人的衣角，像是被话语声惊醒，立刻止住了哭泣，抹了抹脸上的泪渍。
　　“谢…谢谢你。”
　　白袍人打量着女孩，一袭青衫因拉扯显得有些破烂，身体各处也沾染着尘土，显然不久前仓促地奔跑过，甚至甩了几跤，
　　祂的语气带着疑惑：“为什么你没有和大人一起离开？难道他们丢下你了？”
　　小女孩连连摇头，麻花辫随着摆动左右起落：“不是的，我是自愿留下来的。”
　　“自愿？”
　　白袍人目光有些讶异，这句话从不过八九岁的小女孩嘴里说出来，有种奇怪的违和感。
　　“嗯嗯，爸爸妈妈还有爷爷都认真问过我的意见，我说想要和璃月港坚守到最后一刻，所以他们没有让管家带我和妹妹一起走。”
　　“按照他们的话说，这是我的第一份契约，因此尊重我的选择！”
　　女孩的大眼睛完成好看的月牙状，话语间满是真诚，尽管脸上还残留着泪迹。
　　白袍人沉吟了一瞬，语气微微提高了几分：“那他们人呢，该不会是偷跑出来的吧？”
　　这句话让洋洋自得的女孩耷拉下了脑袋，语气糯糯。
　　“他们跟着云堇姐姐进了地窖，我…偷偷跑了出来…”
　　见到白袍人挑起的眉毛，女孩贝齿轻咬嘴唇，终于乖乖交代了事情的缘由。
　　“爷爷说过，我们的先辈是从归离集迁徙过来的，已经背离过一次家乡…”
　　“所以祖上订下过规矩，不管发生什么事，家里面都必须有人留守，给归乡之人点亮一盏灯。”
　　“我想着大家都在地窖里，管家们也跟着人群离开了，宅子里没有人点灯守家，所以就偷偷跑了回来…”
　　听得小女孩渐带哭腔的声线，白袍人龙目中晕出涟漪，一股莫名的感情油然而生。
　　原来她的家里人是归离集过来的嫡系么…
　　他忽然想起古籍上看过的一句话，人的痛苦就是被迫离开原地。
　　是啊，这些子民已经离开过一次故土，怎么可能愿意重蹈覆辙？
　　他曾不能理解这些守望者的心境，如今他终于完全懂了，有些根源的东西是不能丢了，那是比命更重要的东西。
　　途径三千七百余年，璃月的百姓不仅仅做到了成长，他们还学会了感恩。
　　白袍人嘴角溢出欣慰的弧度，摸了摸小女孩的头：“你不怕么？回到家里点灯守望，很可能再也见不到家人了。”
　　意外的，小女孩的脸上没有半分惧色，笑容如同八月正午的阳光。
　　“叔叔你别看我刚才哭，其实只是担心爷爷和半岁的妹妹而已啦！”
　　“作为璃月的子民，我从来都不会害怕，因为爷爷说璃月人有自己的守护神，尤其是我们这些归离集过来的嫡系！”
　　小女孩眼睛一点点亮了起来，白袍人从那对大眼睛中看到了星辰。
　　“岩王帝君，尘神，还有未冕的卿云姐姐，祂们的视线永远守护着璃月的大地，无论百年、千年、万年，一直都在！”
　　“当我遇到危险的时候，只要在心中呼唤他们的名字，就会得到回应！”
　　“因为，这是我们的契约。”
　　一泓清泉滋润着白袍人的心涧，眼神无比温柔地凝视着自己的子民。
　　“你说的对，这是我们之间的契约，星移斗转，永恒不变…”白袍人低声说。
　　小女孩眨了眨眼睛：“叔叔你说什么？”
　　白袍人莞尔一笑：“没什么，我们先去家里点灯，然后再一起寻找你的家人吧。”
　　“嗯！”小女孩重重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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