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七章 只原谅一点不能原谅多了！
镇守之森。
静谧的微光令人睡思昏沉，视觉因晕眩而疲惫，仿佛有种催眠的效益。
女孩抬眸怔怔望着前路，不知何时偏离了原路，不经意间拐进环着溪流的幽径。
她迟疑了一瞬，朝着前路徐徐前进，包裹在蝉声密语之中，连微风都带着酣香。
已经很久没来这里了，去看看吧，她心想。
木屐声清脆悦耳，伴着泉石轻叩，一颗小树苗拦在幽径正中央，“砰”的一声化作可爱的小河狸，亲昵地蹭着女孩的脚跟。
她将小河狸抱了起来，笑容清丽动人。
“好久不见，证城，又学会扮成新东西了么？”
她梳理着河狸头部的软毛，小家伙颇为享受，朝林深处叽叽叫了两声。
“是要我见见五百藏先生么？也好，很久没陪他聊天了呢。”
灯笼草的光芒愈发璀璨，丛树环绕之处，样貌滑稽的石像如记忆中那般仰卧朝天。
“呶，是小绫华啊，很久没来陪吾辈了，【刑部小判】天天叫嚷着你的名字呢！”
石像发出沉着但不严肃的声线，又有两只小河狸颠簸着奔向绫华，一蹦一跳的模样憨厚极了。
“刑部小判，吉法师…毛还是那么软和。”
绫华笑着依次抚摸着小河狸的鼻子，最后走到石像前颔首，笑容亲和。
“好久不见，五百藏先生，最近社奉行事务繁忙，约莫有一月没来了吧？实在抱歉。”
“哈哈，这林子里的光线可分辨不了时间…不用道歉，她当年也是这样，忙起来也没时间陪我。”
绫华浅浅一笑，在小河狸的簇拥下走到石像前，端坐在石阶旁。
她从里衣拿出几块包裹好的饼，小狸子们围了上来，头碰头的模样令人莞尔。
“噫，这香味是绯樱饼吧？真让人流口水啊，臭狐狸当年也爱给我带这个，因为我不吃油腻腻的豆腐。”
“嗯，是祭典上买的，绯樱香清淡又沉醉，很让人留恋。”
五百藏似是陷入了追忆：“庆典啊…臭狐狸倒也带我去过，颜色鲜艳的衣服来来往往，木屐声和嘈杂声让我听不清她的话。”
“您只记住了这个？”绫华浅笑。
“唔，好像还有神签绘马什么的…太久了忘得差不多了，只记得臭狐狸裙子上的红蝴蝶结很晃眼。”
“您似乎是第一次跟我讲祭典的事呢…难道狐斋宫大人不愿带您去？”
“不，那家伙巴不得提着我后颈上的绒毛绑着我去呢，只是…”
石像的声音忽然低落了下去，似是想到了什么迷茫的事。
绫华没有打扰它，这是石像一贯说话的风格，每件关于她的事都会想很久很久，生怕没有转述好的样子。
但这次的停顿未免太久了，绫华甚至一度以为他睡着了，刚回头时响起幽幽的声音。
“因为有一次她走丢了。那晚人类实在太多了，一个转身就消失在人群中，我当时慌了神，在和服和振袖间穿梭，始终闻不到那身狐狸味。要不是她说在祭典上用法术就不理我，我早就将祭典掀个底朝天了！”
“后来呢？”绫华小声问。
“我找不到她，只能爬到祭典入口的鸟居上等，慌乱地左顾右盼，每次看到鲜红巫女裙都以为是她来找我，可惜等了很久都没来，最后在那里缩成一团进入了梦乡。”
“您为什么不再试着去找她呢？”
绫华突然不笑了，小手攥着衣角，仿佛自己也融入了故事，和石像一起着急。
“呵，我就是那种只会原地等候的笨蛋啊，臭狐狸虽然讨厌却是承载着无数希望的人，她从不会驻足停留，可我这种笨蛋只会在原地傻等。
石像发出憨厚的笑声：“但她最后还是回来了。第二天醒来时她就趴在桌上看着我，大眼睛旁染着黑眼圈，从那之后她再也没带我去祭典。”
“这些回忆让您很难过么？”绫华眼眸盯着地面，声线颤若幽烛。
“不，从那以后我懂得了一件事，臭狐狸是很狡猾，但说过的话一定不会食言，五百年，八百年，一千年，她一定会来找我。”
“那您觉得…真的能等到她吗？”少女的声线很轻很轻，仿佛在自述人生。
石像这次沉默了很久：“是啊，怕是等不到头了吧。”
溪流裹挟着凉风徐徐，让少女觉得通体冰凉，真奇怪啊，拥有冰神之眼的她能有常人几倍的耐寒性，为何感觉血液都冻结了呢？
她转头凝视着石像——真像啊，世界上怎会有如此相像的存在呢，看着它，就好像看着另一个自己。
五百藏说得真好，她们这样的笨蛋只会原地驻足，看着断线的风筝越飘越远，直至淡出视线…
泪不知何时流了下来。
五百藏也在看这个女孩，他忽然有种想拥抱对方的冲动，不是情意而是同病相怜，可他已经失去了能抱人的小爪子。
小河狸们急得团团转，也顾不上抢樱饼了，齐齐围在女孩周围，企图用绒毛给予一些温暖。
她哽咽着抹眼泪，却根本止不住：“没事的…真是失礼啊，明明母亲大人走后就说过不会再哭泣，今晚为何哭了两次呢…”
夜，枯寂悲凉，刺骨冰凉。
“小绫华…”
石像叹了口气，忽然呆住了，不知从何处飘来落樱，绫华同样抬起了头。
落樱在地面结出了法阵，漫天光点缀满此间，犹如朝花晞露。
“君行是长路，如席卷成团。”
“愿有天来火，焚烧此席完。”
动人的诗歌起落，石像表层蓦然迸发出金光，土层开始一点点脱落。
“是她！是她！你终于来见我了！臭狐狸…”
那是带着哭腔的喊声，夹杂着不知压抑多少年的思念，掷地有声。
似是在做出回应，那首诗歌再度响起，音量更提高了几分。
“为君漫不经心去，朝朝相思苦，虽不为重聚；曾到，这般时候，君尚问，故村樱花开否？”
封印，破开了。
金光中蹦出一只肥肥的妖狸，朝着前方发疯似地奔去，小河狸们跟着少女一同小跑起来。
溪流淌，此去经年，红裙如旧，那人，宛在水中央。
巫女回眸一笑，比记忆中那人青涩了许多。
绫华怔了怔神，她从未见过这般仙气的女子，仿佛从不沾染人间烟火，即使脸上的小疤痕也丝毫不影响她的美。
五百藏迟疑了一瞬，朝着她的怀中扑去。
“臭狐狸，我就知道你会回来的…”
花散里抚摸着胖妖狸的毛发，轻声道：“那个…我可能代表不了她，但还是想跟你道一声歉。”
胖妖狸忽然笑了起来：“那就，原谅你一半好了。”
巫女也笑了，夜穹悬着满月，祝福的神辉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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