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明空,弘治暗争一一三
当李素节回到赐居之处时,第一个迎上来的,便是杞王上金。
看着他这般神态仓惶的样子,上金心中多少有些明白,便看了一眼近侍。
近侍会意,立时便着令左右都退下。
看着周围清净了,上金才坐下来,侧身看着素节:
“三哥……”
“他都知道了。”
素节长吐口气,垮下肩膀,说了这么一句。
只这一句,便叫上金心中一沉——说到底,他毕竟还只是个孩子。
咽了咽口水,好一会儿,他才袖起手来,呆呆想了一阵,然后勾着头问素节:
“真的么?”
素节闻言,只是看他一眼,然后从袖中抽出一份折疏交与他:
“这是我临走的时候,父皇近身的清和交与我的,说是有人放在父皇案几之前,请他详查的。可是父皇一看与咱们二人关,便不肯再细看,只是叫他寻了机会,私下交给我们……”
上金盯着那本折疏看了好一阵,仿佛是在看一条毒蛇……好一会儿,他才伸出手去,微微有些颤抖地拿住了,接在手里,迟疑了半晌,翻开。
只扫了一眼,他便啪地合上了折疏,闭目,好一会儿才敢再翻开看。
他一边看,一边的素节呆呆地说:
“我已经看过一遍了。所有的人……所有的人,都在上面,一个也没漏。”
没错,的确一个也没漏……尽管上金还不肯死心,反反复复地看了好几遍,还希望能够看出些不同之处……
可他每看一遍,都是一遍把心往底下沉。
全在这儿了。
他们所有的筹码,所有的可能……
全在这儿了。
一个也不剩。
兄弟二人默默而坐,那本折疏,也从上金手中慢慢地向下滑,最终滑落在地。
好一阵儿,上金突然笑了起来,摇头苦笑,只手撑起额头,低声苦笑:
“是啊……
怎么可能斗得过他呢?
他可是咱们的……父皇啊!三哥,你说是不是?”
他似在问自己,又似在问素节。
但素节没有言语,只是沉默。
……
大唐显庆二年四月中,因某事,唐高宗李治,着旨,徙皇三子,雍王素节位,易为郇王。
这道旨意一传开,整个朝中,又不免是一阵议论纷纷。
猜什么的都有。
不过大抵算来,还是都免不得把这事情,往眼下已然安居后宫,一门心思只顾着调理身子的媚娘身上算。
可她不在乎,也没想过要在乎——这么些年下来,若是这样的事情再禁不住,只怕她也难活到现在。
何况眼下她还有更值得在乎的事情——肚子里的孩子,以及突然传来的,关于新罗的消息。
是夜。
长生殿中,因着时间还算早,所以李治眼下还没有传旨归殿,整个殿里,也只能灯火通明地等着他。
就在这个时候,步履匆匆的瑞安传来了一个叫媚娘有些意外,甚至有些恚怒的消息:
“娘娘,罗姑娘那位爱徒出事了。”
正在绣花的媚娘闻言立时抬头,看着瑞安,眯起眼:
“怎么了?那孩子不是好好的么?”
“本来是好好的,可前些日子传了消息来,说是有了高句丽泉氏世子的孩子,可却不知怎么地被世子之弟给伤着了,孩子没了,那位秋娘姑娘……
怕也就是最多一旬左右的时光而已……
消息传过来的时候最先是送与罗姑娘的,当时罗姑娘正在李师傅府上,听得此事伤心得紧,几度都要哭昏过去。素琴姐姐看着不忍心,又担心这孩子是娘娘格外关心的,所以赶着叫人传消息过来。”
媚娘扬眉,冷声道:
“什么时候的事?”
“消息传来,不过就是一刻之前。至于孩子的事……
算来也不过是……一日前的事罢?
流星飞马,本便报得快些。”
“流星飞马?怎么会用……”
媚娘只言一句,便立时住了口,好半晌才轻道:
“治郎也知道了?”
“这个自然,本便是主上着人时时注意着,一有要事便立时当流星飞马报来的。”
媚娘不语,好一会儿,才徐徐起身,轻轻道:
“本宫记得,孙老哥的大徒儿,眼下却正从镇东军中为医,是也不是?”
“是。”
“他的医术,比起孙老哥来,如何?”
“嗯……之前听过孙老神仙说过,说是这位长徒却是几个弟子之中最灵气的一个,总是得了他老人家八分的真传。娘娘莫非是想……”
“传本宫令,立着咱们安排在那孩子身边的影卫,务必将她从泉氏府上带出来,至这位长徒身侧,着他务必将她救了回来!”
“是。”
瑞安立时便转身而去,一侧的明和看着媚娘有些严肃的脸,忍不住上前一步扶着媚娘慢慢坐下,然后问道:
“娘娘,您怎么这般关心这么一个孩子?”
“算起来她也是个可怜的人……但最重要的是,她对治郎辽东之役的意义。”
“辽东之役?主上不是说不征辽东了么?”
“此时不征,但彼时未然。高句丽狼子野心,泉盖苏文无义无信,嗜血好武……便不为我大唐边陲安定,只为新罗等诸国民生安定,也都早晚都是要灭高句丽,扶新罗的……”
媚娘紧紧握了握拳,想了一想又道:
“所以无论如何,这孩子都得保下命来。因为唯有她被咱们保下了命,治郎的安东大计,才可成事。”
明和想了一想,却点头道:
“说起来,那位泉氏世子,明和早年在先帝的大朝会上也是见过的。人的确是一表人材,相貌堂堂,且也是个重情重义的汉子。反而是他那个极受其父泉盖苏文宠爱的弟弟,无礼狂妄,好色自大,又为人鄙下……想来也不会是什么明主。”
媚娘淡淡道:
“泉盖苏文此人,论起来也算是个枭雄……但他到底目光短浅,始终看不透这天下之势,所以一直都兴不起什么大风大浪来……
奈何他高句丽地处偏僻又极为艰寒之所,所以便据险而立,也是这些年竟不曾倒。
但天地万物,自有其理。该到他绝的时候,无论如何也得绝了。何况眼下新罗新主金春秋,为人信义高华,治国理政均有大材,又得金庾信这等良佐大将守于其左右,正是当兴之势……
自该助他一臂之力的。”
媚娘如此说,明和自是无不言是,又接道:
“说起来,前些日子这位新罗新主也是来见过咱们主上的,他走之后,主上也是对他赞不绝口的。一直说他竟是个大人材,只得治新罗一隅,实在是太可惜了。而且便是几位知道内情的重臣,也是颇为赞同与新罗结盟的呢!”
媚娘原本还是点头而应的,可听到最后一句,却猛地瞪大眼,转头看着他:
“你说什么?有几位重臣都知道治郎召见金春秋之事?!都有谁知道了?”
明和被这样的媚娘吓了一跳,急忙仔细想了一想,才回道:
“有……有元舅公……还有……还有几位亲王殿下。其他的人,便没了。”
媚娘屏了屏息,又道:
“韩王可知?”
“他?他却不知。知道的亲王殿下也不多,只不过曹王等人每常里来与主上弈棋取乐时,听得一两嘴的而已。”
媚娘闻言又是一怔,好一会儿才道:
“你是说……这消息,竟是治郎有意放与他们的?”
明和眨眼,想了一想却点头道:
“貌似是呢!说起来新罗国主来得极隐密,若非主上有意让他们知道,只怕他们便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得知的。”
媚娘垂首,目光有些呆怔:
“这又是什么意思?你到底在想什么?”
她这般的问,却无人能答。
直到晚些时刻,李治归了长生殿,更衣,入帐,搂了她在怀中,她才得以问出。
李治闻言,便是淡淡一笑道:
“果然……我就觉得奇怪,孙思邈那个药呆子一般的大徒弟,怎么就会这么快反应过来去替我把此事解决了……原来是你。”
“治郎却又为何要走漏金春秋前来密会之事的消息?莫非是想断他后路?”
李治沉默半晌,才轻道:
“他也是有本事的,所以便是得了他的承诺……国政大事,还是得留一手的好。”
媚娘垂眸,好半晌才道:
“也对。毕竟金春秋心思缜密,手腕铁辣。为友盟,则是一大助力,若是此时与咱们大唐为敌……
虽不至于便在我大唐军政之上有什么大妨害,却终究是个麻烦。
早些解决的好。
只是……金春秋若知此事,想必也不会甘心罢?”
“他知道的。”
李治淡淡道:
“早在他走之前,我便与他定下盟约了,也将我会有的手段,早早儿透与了他。他心里自然知道的,所以才肯答应。”
“治郎不怕他在背后起什么心思,早一步做准备?”
“由不得他。”
李治淡淡一笑:
“毕竟新罗非我大唐,流星飞马六百里急报于高句丽与百济国内之时,只怕他人还在洛阳城中。”
媚娘闻言,却也松了口气,点头称是。
;
https://www.bqvvxg.cc/wenzhang/30/30886/1859669.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www.bqvvxg.cc。文学馆手机版阅读网址:m.bqvvx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