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章
过完年节,家里自然又安静下来。家里的男子大多在外面都有了差事,没有差事的也需要去学堂读书,或者是在家中接受夫子的教导。哪怕是家中未出阁的小姐,家里也给安排了女夫子,或者是已然过了上学的年纪,又或者觉得没有什么上学必要的,便整日在这园子里头玩儿,平日不大出个门子,除了跟着母亲一同出去之外,大多数时间都在家中跟自己的丫头还有小姐妹们一起。家里的已婚的女子们,自然事情要更多一些,管理整个一房的事情,还有家中的其他一些事情,加上外头时不时地来的勤俭应酬,自然也算不上悠闲。
在过年之后,整个家里的日常回到了正常,每个人都有着每个人的事情,家里便又变得有条不紊了起来。在过年过节期间,能够在家中整日闲着的人,此刻都已经看不见了,家中的男丁更是少见,大多数只剩下了女眷。
纪罗绮已经开了学,北京大学的研究生对比其他大学的要更有趣,也更要课业繁重一些,老师虽然会看这些家庭背景给几分面子,可是说到底,老师的思想却是砰击旧文化的,像这种旧式大家庭,在老师看来反而是上不得台面的。纪罗绮自然也知道老师的想法,心里并不觉得有什么,反而是有些支持。
自己家中人人都是靠着祖宗的功德活着,一方面,靠着祖宗的名声咋了官,或者是别人巴结家里的权势,才刻意上来讨好。家里的钱财一方面是靠别人送的,一方面是祖宗留下来的产业,自然后辈也在把这份产业发扬光大,可是说到底所发扬的也是有限的,不及祖宗基业的一半罢了。说到底,家里人人都是靠着祖宗,活着这种封建大家庭,固然有许多好处,可是也总让自己萌生一些其他的想法。
就比如说,如果这个封建大家庭解散了,个人都不靠家里,靠着自己的双手去为自己创造生活,那又是什么样的日子呢?自己有些好奇,但是却不敢说出来。家里的规矩是早就有的,家里人人人都认为封建大家庭就是这个家族应该有的模式,这样的世家大族就应该是好几方人住在一起,然后彰显家族的人丁兴旺。前些日子还听到家里人说他们这一辈子女不多,林林总总算起来也不共十个,偏偏还死了一个,只剩下九个。
纪罗绮有些费解老一辈的传统观念,什么多子多福,这样的话,难道不就是纯属空穴来风吗?男性自然觉得是多子多福,可是生孩子又不需要男性出力,若是要受罪,最后受罪的还是女性,那么女性也觉得多子多福,这倒是自己实在不理解的了。明明是让自己拼着生命,拼着安全去为人家传宗接代,偏偏自己还上赶着乐意说着什么多子多福的鬼话。
纪罗绮摇了摇头,发觉自己想远了,看着面前还在与自己闲谈的导师,笑着一起与人吐槽封建大家庭这样的概念。
原来的那个导师已经退休了,不打算再在这边继续带学生,而是打算继续自己的翻译事业。纪罗绮对于这种事情自然是万分支持,一口一个导师不用管着自己,并且说有空了一定要去导师那里叨扰,看一看导师写出来的翻译本。那个导师高高兴兴的答应了,然后也说让人不用着急,新的导师自然会安排。于是在这个学期,纪罗绮换了一个导师,换成了一个从英国来的人。
新来的外国老师对中国话还不怎么熟悉,又或者说是因为外国话说惯了,所以对于中国话总有一种会不会都可以的感觉,疏忽于练习,自然更多的时候便不自觉的说出英语。想着自己带的是英文系的学生,又觉得实在是没什么必要跟英文系的学生说汉语,便借口说是为了提高学生的英语语感,两人对话便只用英语。
“Teacher,I'mnotlikeyouthink.AlthoughIwasbornintoafeudalfamilymyself,Ialwaysthoughtthatifthisfeudalfamilyweretodissolveandwecouldrelyonourownlabortoprovidesufficientfoodandclothing,couldthisalsobeconsideredagoodthing?”
英文老师听到这话之后,高兴的笑了笑。“Ji,Ihaveheardaboutyourfamily'sreputation.Ourembassystaffoftencometoyourhousetoseekhelp.Ofcourse,Iknowthatinafeudalfamilylikeyours,likeinourforeigncountry,regardlessofwhethermenorwomenreachtheageof18,itistoodifficultforthefamilytostopcaringandletthemselvesgoouttomakealiving.However,ifyouhavethisidea,thenIamtoohappy.”
纪罗绮听到这话,只是低头笑,瞧见老师一副激动的样子,颇有兴致地看着那双湖蓝色的眼珠子。“ButIcanonlythinkaboutitforamoment.Ofcourse,ourfamilydoesnotagree.Iusedtomakealotofnoisewithmyfamilyinordertogotoschoolandnotgetmarried,butIstillwon.”纪罗绮说到这里,得意的笑了笑,毫不意外的英国老师的脸上露出了惊讶和赞许的表情,“Sowhocaresaboutsuchthings?Iremembertherewasasayingthatsaid,'Thosewhocannotkillmewillonlymakemestronger.'”
英文老师谈到这里,也笑出来,颇为赞许的拍了拍自己学生的肩膀。“IrarelyseegirlslikeyouinChina.MostChinesegirlssaythattheirparentsareinchargeofgettingmarried,orthattheycannotleavethehouse.Ofcourse,theyusuallycan'ttalktomebecausetheydon'tunderstandwhatI'msaying.”
纪罗绮听着这话也跟着笑了出来,眼睛在自己的导师身上转了又转,最后说到:“WeinChinaarenotwhatyouthink.Strictmanagementisbecauseparentsareafraidofthedangerofgirlsgoingout,butit'sjustbecauseourancestorsthoughtso,sonaturallyfuturegenerationsalsothinkso.Butit'snousetellingyouthesethings,youprobablydon'tunderstand.”
老师颇有深意的点了点头,明确表示自己的确是不懂。
纪罗绮每日的上学日常其实并比不上之前的课业繁重。之前因为老师是个中国人,自然更喜欢用中国方式的教育中国方式的教育,便是压死人的课业和无休无止的催促,还有各种各样的小考,而换了新老师之后更喜欢用外国人的教育方式,自然更多的是平常练习对话或这是做些有趣的事情。
纪罗绮总是在这个时候思考一直流传下来的中国式教育方法,究竟是不是对的?当然不否认其中有对的地方,可是究竟是对更多还是错更多呢?这样的教育方式是不是会让人过于功利化?这样的教育方式是不是会让人有一种不安的感觉呢?纪罗绮想不明白,却总觉得有一些问题想要改变,却又不知从何下手。
纪公馆里头自然不知道外头的事情,要是说现在家里最重要的两件大事是什么?那么无疑就是大房孙若梅与四房纪罗绾的肚子。没有什么比子嗣更重要了,这是中国人所有传统观念中最为重要的一个。
如今已经是五月的时候,按照大夫算的,两个人的生产日期只不过是前后脚都在六月,眼看着离临盆就只差一个月,家里上上下下格外小心,自然平常也不让二人出门,也不让二人独自干什么事情,每日外头都要守着多两倍的丫头,每日的吃饭和行动都要被记录下来。
孙若梅对于这样的情况是高兴,并且习惯的当初生头胎的时候,因为是整个家里的嫡玄孙,自然是十分的受到重视,当初从过了三个月之后,就每日都是这样。当初的时候,自己是满心满意的欢喜,想着自己没有辜负婆婆跟丈夫对自己的一片好,好歹是给人留下了个孩子。看到生出来的是男孩的时候,自己心中不知道是多么的高兴,一边让人写信给父亲报信,一边又去让人给婆婆还有丈夫报喜。
如今第二胎自己早就无所谓生一个儿子还是女儿。如果是儿子的话,那么自己自然是高兴的,可要是女儿自己也是儿女双全,凑了一个好字,自然也是高兴的。只不过两个孩子还是实在太少了些,若是以后有缘分,自己当然希望自己能够让丈夫子孙满堂。曾经在怀孕的时候跟丈夫提起过纳妾的事情,却被丈夫一口拒绝了,只说着何必纳个妾过来找麻烦,倒不如就两个人好好的才是正经。
孙若梅虽然不知道丈夫内心是偷偷支持一夫一妻制的,认为一夫一妻多妾制是糟蹋了人家女孩儿也是糟蹋了自己跟妻子的感情。她只是觉得一个男子能够为了妻子而不纳妾,这必然是对妻子情深意重的,光是这样一个想法,就足够让她高兴了。
每日有人过来记录的时候孙若梅都是极高兴的,一边笑着与人说两句话,一边听着身旁的丫头讲自己今天的情况。她其实不会去过多的说话,更多的时候是用一双眼睛柔柔地注视着自己的肚子,伸手在肚子上面轻轻的抚摸,期待着这个即将出生的小生命。这是一个什么样的生命呢?会跟自己的大儿子一样乖巧懂事吗?又或者会跟纪幼蓁一样温顺吗?不过不管像哪一个,自己都是极其高兴的。
对比大房这面的一片温馨与其乐融融,四房那边则显得不容乐观。
纪罗绾对这个孩子从来没有抱有过什么期待与欣喜的感情,只瞧着每日有人忙前忙后,原本心里就不乐意,此刻倒是更不乐意了。本来是个性子极好的人,除了有些胆小懦弱之外,便再也没有别的了。本来不是什么大事,澄清之后也是处处忍让着,可是偏偏怀了孩子之后倒是性情大变,这脾气一日比一日的暴稍有一点不顺心的时候,摔盘子摔碗都是常有,更有甚者会突然哭泣,甚至要伸手捶打自己的肚子。
因为这样,于是房中不得不从怀胎,三月之后就更多的增派人手,为的是阻止她突然发了脾气,要将那孩子打掉。
可是尽管如此,纪罗绾发疯的时候却也还是不在少数。她知道这个肚子里面是自己的孩子,可是她也知道这个孩子并不是被期望来到这个世界上的。或许是被期望的,却不是被父母期望的,那么这个孩子从一出生开始就不会是幸福的,与其这样子下去让许多人都感到痛苦,倒不如自己早点把这个罪孽扼杀。
可是外面的人不会管这些想法。在外面的人看来,这个孩子一方面是一个孩子,另一方面是两家联姻的成果,有了这个两家联姻的成果,两家联姻就变得更加密不可分。尤青需要中国银行行长的财力支持,蒋家也同样需要纪家的支持于是没有人去管孕妇的意愿,他们只想着自己内心的利益。
纪罗绾原本认为加了几批人手,看着自己已然是极限了,却不曾想自己所料到的还是不足万分之一。记录者是在五月初来的,纪罗绾刚发完一通脾气,抓着百合的衣服料子,轻轻地靠在人的身上哭泣,哭的连身体都在抖。她自从怀孕之后,身体状况和精神状况便是一天不如一天,经常气得头昏脑胀,要被医生摁着打镇定针和保胎针。
时间久了,身上的淤青一块又一块,这无疑都是为了养育肚子中的那个孩子。她痛哭,她挣扎,她反抗,最后只能做出无用功的崩溃。
下人们不了解情况,不晓得曾经的六小姐为何就突然性情大变,可是整日摔盘子摔碗的要人进去收拾,还有房间内时不时传出来的吼叫声都让他们感到不适。于是下人们私底下也没少议论,说六小姐当真像是变了个人似的,与以往倒是比不上半点了。
飞仙百合是从小跟着人的,自然晓得小姐心中苦闷,可是她们也无可奈何。周围没有一个人来指出一条明路,甚至周围没有一个人来说小姐这样的做法是对的,她们并不知道纪罗绾究竟是在做错的事情,还是对的事情,只是觉得自家小姐实在是可怜。
记录者进来的时候看着满地的狼藉,惊了一下,左动右动不知道脚能够落在哪里,看着人靠在婢女身上哭泣,立马拿出本子来,一边记一边嘴里小声念叨。“五月初三,情绪崩溃,靠在婢女身上哭泣。”
纪罗绾原本就在情绪不稳定的时候,听到突如其来的一声声响,立马转过头去看站在门口的记录者。她顾不得自己刚刚哭泣过,顾不得自己凌乱的妆容与头发,随手抄起桌上的一只茶杯,快速的就朝着记录者的脚边扔去。滚烫的茶水立刻在记录者脚边泼开,因为经常摔东西的缘故,屋子里都换上了毛绒毯子,这才让那个茶杯幸免于难。
“谁叫你来的?你们又要干什么?都给我滚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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