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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九章


日子一天又一天的热起来,眼看着已经到了夏天。家里自然不会少了哪一方的冰也不会少了那些国外送来的制冷的东西,这家中的夏天从来都不是难熬的。可是制冷的东西又怕伤了孕妇的身体,若是不制冷又怕热着了孕妇,再让孕妇觉得身上哪里难受,在伤着了肚子里的孩子,于是家里对于这两个孕妇格外的小心翼翼,每次的东西的用量都有医生专门候着。到了临产前半个月的时候,额外在孕妇的房间外头又开辟了一间小房间,让医生带了东西过来,只住在这里,为的是随时有情况的时候能够进去查看,以防孕妇肚子里的孩子出了一点差错。
孙若梅自然是高兴的,当初怀大儿子的时候,家中也是这个待遇,自己只感叹自己嫁对了好人家,这样子的待遇自己出身,哪怕是自己的哥哥出生或是弟弟出生的时候,母亲都是没有过的。原本认为自己家中已然是不可多得的,于是当初父亲跟自己说这是一个门当户对的好姻缘的时候,自己只是点点头,如今嫁来这边却发现父母当真是为自己着想。于是对于这些规矩一方面是已经经历过一次,所以青春熟路,另一方面也是对这面家中的满意,所以从来没有说过什么。
纪罗绾对比之下则是截然不同的样子。蒋世陈最近又说起了许清蕊的事情。纪罗绾对于二人的事情已经没有什么空闲去顾及,只随口说了一句,自己商量着办就好。蒋世陈听到这话,冷笑了一声,认为是妻子不愿意让出这个正妻之位,认为当妾实在是委屈了自己的表妹,于是为了这件事情,两人又吵了一个晚上。
纪罗绾自从怀孕之后,身体便一天不如一天滞留针或者是什么保胎针,又或者是保胎的药膳,这些也没少喝,医生一轮又一轮的看了,最后也只能说是气血上涌,让人注意这些心情少生些气比什么都强。纪罗绾对于这些医生的话向来嗤之以鼻,冷笑一声,就让丫头把医生好生送出去。这个孩子从来不是自己想要的。若是能把这个孩子打掉,自己只会觉得轻松,又怎么会为了这个孩子去小心翼翼呢?
没有母亲会不爱自己的孩子,可是在爱自己的孩子之前,自己要先爱自己。如果连自己都不爱惜自己的话,那么这个家中只怕没有人会在意自己了。这个家中每个人的观点都是一样的,认为女子一定要怀孕,一定要生孩子,认为只有这个孩子生下来两家才算是稳固了,可是这也总让纪罗绾想不明白。这样强大的家族,又为什么需要用一个女子的幸福来维系这个家族的强大呢?一面看不起女子,一面却要牺牲女子来维系家族,这难道不可笑吗?
纪罗绾想不明白就索性不去想,这个家中没有人能给自己答案。哪怕是纪罗绮,哪怕是纪安湫,自己也曾试探性的问过,得到的却只是叹了一口气以及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这已经是一个很明显的答案了,有时候没有答案,反而就是最好的答案。因为这个家就是这样的,自己没有办法改变,哪怕是这两位也没有办法改变,他们觉醒,所以他们痛苦,所以他们反抗,而自己并未觉醒自己,只是感到痛苦,而自己也只能单纯的痛苦,因为自己什么都做不了。
于是到了最后半个月的时候纪罗绾情绪更加不好,对于医生的话总是呲之以鼻,凡事都想由着自己的心意来医生过来劝说,也总不听长此以往,家里自然不再任由着她,这边的吃穿用度都要请教过尤青。
纪罗绾原来还因为这个原因大闹过几次,摔了几个瓷器之外又摔了几个价值连城的古董。只不过这些东西说到底都是不值得什么的,器物的价值都是人赋予的,如果人认为这个东西是没有价值的,那么这个东西便是没有价值的,物件的东西都得靠人的主观去判断,如果人的主观认为这东西不要紧,那么当然也就是不要紧的了。
况且退一步讲,就算是这东西真的要紧,放在这样的大家族中,这样的瓶瓶罐罐也不值什么东西。
纪罗绮还有一段时间上学期的学习就要结束,马上就是放暑假的日子。新换的外国导师与她总是很聊得来,两个人除了上学之外,也天南地北的聊聊一聊国外那边的制度,聊一聊这边的制度,偶尔有兴趣的时候还要再说一说这个社会。说到后来两个人都笑出来外国导师对于这位出身封建大家庭的女学生感到十分的喜爱。这样的思想是少见的,更何况是在中国,更何况是在那样的家庭里,自己在中国呆了这么久,却也未曾再见到第二个人了。
纪罗绮对于这位外国导师也感到颇为感兴趣。外国导师的长相像是白胡子蓝眼睛的大天使,听说有个兄弟在英国的什么大使馆那边工作,纪罗绮对于这些不感兴趣,对于这个导师却是颇为好奇的。闲的无聊的时候问一问导师在英国的生活,说自己也在英国伦敦上过学,导师一下子来了兴趣,这才知道原来纪罗绮在英国剑桥大学读书的那段时间这位导师也在剑桥大学就职,只不过带的也是研究生,于是两个人才没有碰到。
纪罗绮笑了笑,说两个人当真是有缘分。导师对于中国的语言学的还不太透彻,有些话甚至要请教自己的学生。
眼瞅着就到了暑假,虽说北平城这里消息多,可到底也还是乱的。只不过总能归结到一些,便是说现在英国那头也好不到哪边去。今天这个国家,明天那个国家的总也停不下来。导师听到这些消息总是摇一摇头。纪罗绮听到这些消息,也不见得心情有多好。都说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如今的世界形势,哪怕自己家中人不知道,自己却也已经看出来了一二,再加上在学校内听同学们的讨论,听老师们的讨论,心中总有一些隐隐约约的不安的感觉。
如今的世界上早就不像前些年那样,前些年的时候,国家之间尚且只能说是有摩擦,而如今有许多的矛盾都被摆到明面上来,许多资本主义国家之间的战火已经是蓄势待发。只等着一根导火索,或许就在这几年,只怕也就要乱了。国内大概是没意思参加这些混乱,只想着关起门来躲过去,只是树欲静而风不止,那些强盗又怎么会安安稳稳的让这边如愿。
再退一步讲,哪怕是国内,如今也不见得就安稳。前些日子,前些天听说那边混战的时候刚刚过去,只不过也未必就见得安稳。今天是这波人,明天又是那波人,总也定不下来。虽说说来说去到底大家身上流的是同样的血脉,只是却一定要为了一己私欲斗争不休,到时候只怕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到了后悔的时候早已是为时已晚。
纪罗绮越想越觉得忧心重重,可是到了家门口的时候,这些忧心却又被暂时的抛到了脑后。
如今的家里,又何尝不是一团乱?
家中两个孕妇,家里不晓得有多重视自己的大嫂,自己自然是不担心的,对于这个孩子,不管是大哥大嫂还是母亲父亲,或者是家里的其他人,都是十分期待的,爷爷奶奶也对大嫂这个长媳喜爱有加,这无论如何都算得上是一件好事。可是纪罗绾那边才是最让人担心的。
蒋世陈听说最近又想起了他的表妹,整日两个人在房间里面闹,偏偏尤青还不向着自己的女儿,一边在中间搅浑水,一边明里暗里的又向着女婿。纪罗绮纵然内心不平,却又想不到更好的解决办法,这毕竟是人家房里头的事儿,自己一个大房的没有办法贸然去插手四房的事情。
纪和悯纵然思想与妻子或许有些不同,可是却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认为女儿这些经历的都只不过是许多国内的女子要经历的,纵然认为女儿或许确实有一些倒霉,可是又想一想,男人三妻四妾,何尝不是正常的,对于小年轻的事亲也只是撒手不管,认为再过一段时间,两个人总归感情就会好。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的过,家中的大多数人对于四房那边的事情都是冷眼旁观,时不时的还要在指责两句纪罗绾。纪罗绮纵然愤愤不平,却又想不出一个更好的解决方法,除了每日让人过去送些东西之外,其他的再也做不了什么了。
姜阮涟隔三差五的也喜欢往四房那边跑,一方面是整日闷在屋子里面实在有些无聊另一方面也是纪罗绮的托付。纪罗绮素来相信姜阮涟,也想着人每日闷在屋子中也没什么意思,倒不如出去走走,觉得人大概不会自己主动出去走,就给人派了这么一个任务。两个孤寂苦闷的女子凑在一起说说话,总能对两个人都好一些。
若是别人,纪罗绮或许能有些办法,可是偏偏是这两个。婚姻对于女子来说无疑就是一个枷锁,若是未婚的女子,无论如何都还有办法逃出去,可是已婚的女子对比未婚的女子就要难得多。更何况,其中一个已经是有了身孕的。那与其说是一个孩子,不如说是一个魔鬼,是一个吸食母亲血肉的魔鬼,是一个困住母亲的魔鬼,那就是一把锁,狠狠地锁住了肉体,又锁住了灵魂,锁住了通往自由的大门,又拿走了通往死亡的钥匙。于是母亲就这样被困住,进不得,退不得,只能呆在被人们划定好的范围内,静静等待自己命运的来临。
纪罗绮一边胡思乱想着,一边从大门进去,想着这个时候,母亲应该在大嫂屋内,于是也懒得再过去一趟,转身朝着姜阮涟那边走去。
姜阮涟刚从纪罗绾房里回来不久。
纪罗绮没有用人去通报,自己轻轻的走到院子里头,看见门上面挡着一层纱帘,掀开帘子走进去,绕过里间瞧见主仆二人正在里头说话。
“六小姐说到底也是运气不好,遇上个那样的娘,偏偏丈夫又是那个样子的,可是咱们除了心疼,能说什么呢?今天您去看的时候,那一地的碎瓷片,咱们只当看不见,我也晓得您心疼六小姐,可是绾小姐又能有什么办法呢?若是有办法的话,绮四小姐早就帮忙想了,哪能等到现在呢?”
姜阮涟坐在对面的桌子上,一双好看的眉头皱起来,手撑着脑袋听了半天这个话,只好闷闷的叹了一口气。“可是那又能有什么法子,我瞧着也实在太可怜了。那医生说的话也不大好听,只说是这样子下去,孩子难免要出什么问题,马上就到了临产的时候,这才让人好好的先养着,只说孩子最要紧。可是要是人都出了什么问题,那孩子不孩子的又能有什么用,我真就想不明白了,怎么偏偏人人都围着那个孩子就没人管过母亲的想法呢?”
紫嫣听到这话,先是四下望了望,将手指比在嘴上面做了一个嘘的动作。“道理是这个道理,可是话不能这样说呀,姨娘。家里人人都这样想,所以不管您怎么想,您都不能说出来,不能在这个家里头成为异类往常,您也不这样说,怎么今天偏偏是这样子冲动呢?这好在就是咱们两个在房里,这要是叫什么人听见了,不知道要惹多大的麻烦。”
姜阮涟听到这话,也只是叹了一口气,声音小了不少。“我又何尝不知道呢,我只不过是……”
纪罗绮恰好就是这个时候掀开帘子进来的。紫嫣跟姜阮涟同时被吓了一跳,急急忙忙的抬头向门口看去,看到是纪罗绮,又放松下来。纪罗绮只当没听见两个人的谈话,指挥着紫嫣去倒一壶茶,自己毫不见外的在一边坐下,笑盈盈的问道:“小娘有什么烦心事呢?不妨说出来,我听听。”
“我能有什么烦心事呢?倒是你在学堂还好吧?”姜阮涟轻轻摇头笑了笑,转移了话题。
纪罗绮见人这样,虽然不知道为何人要跳过这个话题,但是也没有再纠结这件事情,听到人关心自己,心中不免有些高兴。“我能有什么不好的,最近新换的外教很有意思,大概接下来一段时间都是这个外教教我的。可能这个外教会一直带我到研究生毕业的。”
“研究生毕业……”姜阮涟在自己嘴里反复琢磨这几个字,琢磨了半天也没琢磨出个所以然,只好轻轻地笑了一声,问到,“那等你研究生毕业了呢,毕业了之后你要干什么去?之前大少奶奶还跟大太太说呢,说起你婚事的事情,只不过你自己没这个意思,她们也就不提了。”
“研究生毕业之后,这你倒是问住我了,我倒是有很多事情想干,只是没想好要先干什么。”纪罗绮跟着笑了笑,想着自己这几天想的事情,这些话不是假的,自己的确没想好要干什么。前段时间的时候,有同学跟自己说过,想办个报社,类似于青年报社那种的宣传爱国主义的思想,只不过暂时还没定好,社员也没想好人,不过看着她合适,这才问她参不参加。
纪罗绮当然没有拒绝,但是又觉得这事情不大靠谱,所以轻轻点头笑了笑,说等着这个社筹备好了,自己自然要看看的,若是真的合适,当然要参加。于是同学欢天喜地的跑开了纪罗绮对于这件事情也没有再多想。开报社要宣传什么思想呢?宣传哪种思想呢?如今国内的党派实在是多,大党小党,各种各样的要归附哪个党派呢?这都太难选了。尽管自己对于报社的事情的确是有些支持在的,可是八字没一撇的事儿,自己也没有必要花太多的心思。
“如果我说我以后想去国外呢?”
“国外?国外好啊。”姜阮涟又笑出来一只手撑着头,一双眼睛眨呀眨的,似乎在思考国外的事情,“之前你也去过,大概还轻车熟路,国外的日子是不是很有趣?会比咱们这边更有趣吗?不过你要是去了国外,还会回来吗?”
姜阮涟问最后一句的时候,一双眼睛水灵灵的,直勾勾的盯着纪罗绮。
纪罗绮突然有一瞬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很想告诉对方,我当初是要去国外读研究生的,可是我舍不得你,我想着你在这边,所以我放弃了去国外读研究生的机会。可是看着对方那一副神色,她又不想说出来了。
爱是常常觉得亏欠。
纪罗绮轻轻巧巧的把这个话题绕了过去。“我还没想好呢,我现在连研究生都还没读完,到时候是什么情况也不知道。”她说着又笑嘻嘻的凑近姜阮涟,“不过你别担心,如果我要去国外,我就把你一起带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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