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六章
日子在太阳的一天一天东升西落中过去,没有人能察觉出究竟过了多少日子,也没有人能够仔细的数出自己在这些日子中究竟干了什么,可是当回过头的时候,能看到的只有撕了一页又一页的日历,而今年的日历也只剩下了半本。到这个时候,人们才能恍然惊觉,原来已经又是过去半年,距离曾经的那场新年已经过去了足足有六个月。
纪罗绮已经又结束了一年的研究生生涯,马上就要迎来自己研究生生涯的最后一年。可是至于这最后一年,究竟想干些什么,却是想不明白的。究竟要干些什么呢?这个话题如果非要仔细讨论,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自己想干的事情太多,可是思来想去能干的事情又太少。自己想干的事情,若是非要说的话,其实也或许不是真的,很多想来想去拯救中国,或是拯救女性,这些都太大了。
可是大就是不实现的理由吗?也并不是。只不过自己此刻并找不到实现的方法和途径,比如自己不知究竟该如何做才能改变如今的中国,也不知究竟要怎样才能摆脱现在的困境。这实在是一个很为难人的事情。
按照家里的意思,纪罗缊订婚的日子也就是今年后半年,大概等到今年过去,明年的时候纪柏璟也要定下一桩婚姻,最迟后年就要结婚。
纪罗绮想着家里的一件一件事情,不觉时间飞快。一查眼的功夫这已经是姜阮涟嫁到这个家里来的第七年了。整整七年时间,这并不是自己所说的短暂的一周,也不是七个月,而是整整七次四季的更替。或者说的再明白一些,这是两千多个日日夜夜。人的一生能有几个七年呢?这实在是让人想不通。
纪罗绮一边伸手摸索着自己的下巴,一边想着究竟该如何帮纪柏璟。
最近四房又传出来一些疯言疯语,只不过是说四太太又看上了哪家的小姐,大概是要给七少爷订婚。不过这些话都只是说说而已,并没有什么实际的行动,可是尽管没有什么实际的行动,既然话已经说出来,那就必然不是空穴来风。况且四婶娘的性格,大家心里都是清楚的,不管怎么样,对于这种事情上从来含糊不得,恐怕之前说的三年之内不会许清,也只是说一说暗地里人人要把婚姻定下来。
纪柏琛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当初的三年,只不过是一个缓兵之计,给自己缓出一段时间来,让自己有一个新的发展。原本打算今年后半年就按照父亲的意思入学北京大学法律系,只不过现在想想,似乎有些不大可能。自己大概按照现在的情况,并不能等到后半年。
或许这根本就是一场母亲和父亲的合谋。父亲把自己入学北京大学入学北京大学之后,自己势必就要在北京大学常住,而也就说明自己要留在这边,既然留在这边就有了四年的时间,也就给了母亲四年的空档。母亲在这四年之中给自己定下婚姻,来自己不能就这样走开,因为这样子就是耽搁了自己的学业,可是自己又不愿意成婚,最后只要自己不是非常的固执,那么就只能结这桩婚。
可是尤青还是打错了算盘。有道是知子莫若母。显然,这位母亲并不是一位称职的母亲。这位母亲并不理解自己的儿女都是怎样坚忍的,性格也不理解自己的儿女都是有怎样的毅力,她自以为是的觉得自己是在为儿女好,觉得自己能够掌控儿女的人生,可实际上儿女的人生从不由父母掌控。
纪柏琛在猜到这个意图的时候便又一次的登门拜访纪罗绮,彼时纪罗绮正闲的无聊,坐在屋子里面与姜阮涟聊一些自己所见到的学校中有趣的事情。
自然不会讲那些无聊的大道理,或者是学校中哪一位导师有讲座了,哪一位老师又跟学生起了冲突,最近学校里的学生又是怎么样的。这些话题都太过遥远空泛了,自己自然知道姜阮涟不是别人想的那般懦弱而又淤腐的女子,只不过如今这样子自己讲这番话只会激起人的兴趣,然后又想到目前还不能去读书除了让人悲伤之外并没有别的作用。于是纪罗绮索性就不说。有些话说了是没有用的,与其便咽在肚子里。
有些话烂在肚子里,也有它的意义。
于是说出来的话,弯弯绕绕就变成了学校中的奇闻,比如说哪个女生宿舍又传出了闹鬼的消息,比如说哪两个先生又因为意见不一样而吵了一架,周围一大堆学生围观,又比如说哪两个学生谈恋爱被先生抓紧吓得落荒而逃。姜阮涟一边绣着手上的花,一边听着这番话,笑得真的有些拿不稳,索性将袖帕子放在一边,捂着嘴咯咯的笑。
“你们倒是怪有趣的,不知道你们先生是怎么个样子?瞧见你们一个两个这样先生可不是要气死的吗?”姜阮涟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眼睛中的水波似乎停止了下来,可是一双眼睛望向纪罗绮的时候,那水波似乎又转动。
纪罗绮出神的望着姜阮涟那一双含着盈盈水波的眼睛,过了片刻才想起来回话。“你这话说的就不对了,我们先生哪里介意这些先生早就知道我们都是些什么人,于是只好笑一笑,说让我们不要闹的太过分。”
纪罗绮说着咳嗽两声,背起手来装出一副正经样子。“你们这群人进来了,不好好读书,偏偏总找这些有的没的,还有你们两个昨天那是什么样子?顶撞先生,这是什么意思呢?罚你们去抄书,不把这书抄明白了,不许进来上课。还有你们,笑什么笑?学校是让你们学习的,自然应该给你们自由,可是你们也不应该太不像话了!”
纪罗绮说着一拍桌,桌子被手掌一拍,发出的闷响让屋内的人都笑了起来。
紫嫣最先回过劲来,一边捂着自己的肚子揉,一边笑嘻嘻的说:“你们听听咱们家四小姐最是个见多识广的,如今倒也算是半个老师了呢。”
姜阮涟也跟着笑,一边笑,一边伸手拉着纪罗绮坐下。“是啊纪老师,快去坐下吧。我这地方桌子不牢靠,您这么一拍呀,免得再把我的桌子拍散了。”
纪罗绮也笑着坐下来,仔细的摸了摸桌子,煞有介事地摇了摇头。做完这一套动作,又伸手摸上自己并不存在的胡须,装出一副老古板的样子。“庸俗庸俗,钱财乃是身外物,再多的钱财哪里比得上这书里的黄金屋。你们这些人呐,都是一群庸人。”纪罗绮说着又煞有介事地摇了摇头。
这番话说完彻底让众人笑得停不下来,姜阮涟原本打算端起茶杯喝水,此刻却笑得连茶杯都拿不稳。一边捂着嘴笑,一边让人把杯子递过去。“快给咱们老师上茶。说了这么些话,老师该口渴了。”
纪罗绮将茶杯接过来,还不忘继续自己的表演。“好茶好茶,读书人的事儿就该是喝茶,那样子寡淡无味的水跟读书人最是不相配的。这君子最是应该善品茶。”纪罗绮说着,端起茶杯,吹开浮沫,将杯上的茶喝了一口,满意的点了点头。
纪柏琛就是在这个时候过来的。
纪柏琛在门外就听到了里头传来的笑声,站在门口扣了扣门,跟守门的家丁询问里头在说什么?守门的家丁自然不知道,摇了摇头,进去帮他通传。
小丫头跑进去,掀开帘子,给众人行了个礼。众人的笑声随着丫头进来而停止,只是脸上还带着笑意。刚刚有几个笑得剧烈了的,此刻还在轻轻的揉着自己的肚子,帮忙锤着旁边人的背。
姜阮涟率先收敛了笑意,扭回头去问怎么试?
小丫头的目光在众人之间转了一圈,说道:“外头琛七少爷来了呢。七少爷说是要见四小姐,四小姐,您看要不要请七少爷进来。”
纪罗绮将手里的最后一口茶咽下去,点点头,让人进来。小丫头领了命,立马转身出去,将命令往外传,姜阮涟彻底收敛了脸上的笑意,站起身来打算离开。
纪罗绮伸手拦住了人要离开的动作,让一旁的丫头又把椅子搬一把过来。
姜阮涟有些不明所以,把手里的锈样子递给旁边人,问道:“你弟弟来找你,定然是有事情的,既然七少爷来了,我就不好在这里,再多打扰了,你们有什么话你们尽管说,我住在这里是做什么呢?”
纪罗绮满不在意的摆了摆手,宽慰道:“你尽管坐着就是了,大家都是自己人,分什么你呀我呀。这是我的屋子,自然是我想让谁在谁就要在,我想让谁走谁就要走,我让你在也让他在自然,你不需要给他让位置,若是你瞧见他心烦,我便让他等会儿再来也是了。”
姜阮涟知道这话竟然有几分真意思在,连忙摇了摇头。“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哪有什么嫌人家烦的道理呢?只不过是觉得你们姐弟两个说话,我在这里坐着,难免你们不自在,你与我亲近,却不代表七少爷也与我亲近呀。”
纪罗绮轻轻笑了两声,让房间里的人都出去,另外派人下去准备茶水。姜阮涟看着房间里的人,一个一个的退出去,更是觉得心中不大明白,想站起身离开,奈何手指被握住,于是只好作罢。尽管如此,却也将手从桌上转移到桌下,纪罗绮却是置若枉闻,仍然伸出手去拉住人的手指。
纪柏琛从外头进来。他显然没有想到里头还有个人,眼神在两人中间转了转,最后还是先给两人行礼。
“问四姐的安,姜姨娘安。”
姜阮涟见状连忙站起身来回礼。“琛七少爷安。”
纪罗绮看着两个人互相客气,略微笑了笑,指了指一旁的凳子让纪柏琛坐下纪柏琛原本打算过来之后就直接开口,可是此刻看到还有别人坐在这里,自然觉得心中有些不大乐意,虽然知道这个四姐从来跟这个姨娘是私交甚好的,但是又不知道这样的话是不是能在这里往外说,于是他不免的内心有些犹豫。
纪罗绮看出来他内心的犹豫,轻轻摆了摆手。“我既然把人留下,那么大家就都是自己人,当初帮过我,此刻你的事情自然也要听一听的。不管怎样,姐姐的人你总该相信的,有什么话直接说出来就是了。”
纪柏琛听到这话,内心的一块大石头算是落了地长,舒了一口气,也不管这里还有人在场,便开始说自己的想法。
“四姐应该也听到那些话了,说我们四房母亲其实还是要打算给我定亲,而父亲打算送我入学是真,与母亲联合设计也是真。按照我原本的打算,自然是要入学的,可是如今我看这入不入学的,原本也没有那么重要了。此刻外面世道乱糟糟的,谁也不知道这学究竟还能再安稳的上几天。只是我若是不入学,便有了充足的跑的机会。我若是入了这个学,只怕便是要困在这里。”
纪罗绮听着这话,点了点头,是与人继续往下说。
“按照我的意思,大概是不能等了,最晚到今年秋季开学之前就必须得走了。只是我现在不知道我要走到哪里去,我也不知道我该如何走,可是我却也想明白了,若是按照我的想法,这家里是不能呆了的。”
姜阮涟听着这话,暗暗砸舌,心里暗自揣度着两个人,究竟在打着什么样的主意?家里不能呆了,也就是说明纪柏琛是要离开家里的,可是帮助一个少爷出逃,这算是顶大的事情,与当初的逃婚还略有不同。姜阮涟侧头去看纪罗绮,看见人神色如常,没有半分害怕的意思。
她不敢把自己太多的情绪表露出来,只好手指紧紧的抓着手帕子。
“你说的话是有道理的,只不过你现在要走到哪里也是一件事情,你说你要去东北,可是你去东北又能怎么样呢?你直接参军的意义实在是太小了,就像你说的,你总是该投些钱的。咱们家不缺这几个钱,如今我看咱们家的帐上也早就走的有些乱了,虽说没到入不敷出的地步,可是这年年的开销也总是大的,这开销上面再加一笔几万的开支,远也是无妨。”
纪柏琛也点了点头,对这番话深以为然。“只说是一场拍卖,花了几万块钱,家里也没什么说的,暗地里把这笔钱投到东北去,到时候随便拿一件首饰出来应付一下也就算了。左右大多数拍卖行都是咱们家名下的,这钱转来转去的也总还在咱们家里头。”
纪罗绮也跟着点头,又轻轻地笑出来。“只不过咱们说这番话都太早了,现在不是能研究怎么投这笔钱的事情,而是要研究你究竟要走到哪儿去?你一个人走的远,总得在这边留个照应,你若是想好了,我便去跟大哥说,有大哥的帮忙,咱们总归要好办一些。”
“按照我的意思定,然是东北。东北的情况已经是不容乐观了的,我知道姐姐你心里竟然也记挂着,只是因为这边大伯母的缘故,所以不能去,而我既然有这个机会,我自然又不愿意坐以待毙。姐姐的事情我已经看到了的,我也知道在母亲手底下呆着,实在不算是一件好事情。只不过我这一走,只怕就苦了璟儿了。”
纪罗绮沉吟了片刻,说道:“话是这样说,只不过这毕竟是亲生的儿子,四婶娘再怎么样也不至于拿她出气,只不过是到处找你在暗地里骂你几句。到时候我跟大哥在这边帮着你周旋,家里就算实在不同意也是没什么的。你趁着能走早走就是了。”
说到这里,纪罗绮又笑了一声。“况且,既然你能找我帮忙,那大概也不在意家里的意思了。”
纪柏琛听到这话就低下头,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但是片刻又抬起头,眼里满是坚毅的光芒。“是这个道理,自古忠孝难两全,我自然知道我现在离开家是不忠不孝,离开了父母更是要被人戳着脊梁骨骂,可是现在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总要有人先走,若是人人都等着,今日的东北,难保就是明日的北平城。到时候尊严面子全碎了,谁还顾得上那么许多人伦纲常。”
纪罗绮听完这话就大笑起来,一边笑一边鼓掌,站起身来走向纪柏琛。
“好,冲着你这些话,无论如何,我总是要帮你的。哪怕家里人人都不帮你,哪怕这件事情我要担责任,我也一定要帮你,既然你都说了,最晚开学前,我一定找机会送你走。”
闻言,纪柏琛也站起来,伸手握住纪罗绮伸出来的一只手。姜阮涟坐在一边,听着两人的对话看着两人的行动,不知道该做什么。直到两人的目光转过来,鬼使神差的,她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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